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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一、与第三者的命题
其实《机器侠》没有改变刘导一贯以来的基本命题:在热恋中的人,从来也只有在看不见对方真身时才可以甜蜜永久,一旦看破身份往往落得悲剧收场。孙俪饰演的素梅一直是电影中的快乐人,因为她对K1又或是德明(方力申饰)的一无所知,足以令她悠然自适地编织爱情童话。在K1与素梅的关系上,K1从一开始便清楚自己的界限,电脑程式的限制不过是孙悟空头上金钢箍的变奏。但K1选择了对抗的法则,那不是指他公然在武力上和林祥局长(曾志伟饰)的手下作对,而是在把K88和徐大春(胡军饰)合体一刻已决定了一切——他通过赐予徐大春重新的机会,改变了自己的身份。如果人可以创造出机器人来,今天K1更走前一步,把人改造成合成人,同样肯定了自己作为创物主的地位,也正因为此他才有勇气向素梅示爱。当然,结局和刘导作品并无异致,一旦真身显现,关系亦成镜花水月落得灰飞烟灭。
不过今次刘导用来第三者的脉络,来为以上的命题作反照式的补论。容我把以上命题易位式的重构:在进入相恋阶段前的人(第三者是主要成员),只有看清他人的真身,才可以成功进入另一重关系。那当然就是素清(甘薇饰)在桃花岛变奏的公园内,向小江老师(郑中基饰)教诲的一番话:“好多人说第三者都是坏人,但当一个第三者真正出现时,而又可以让你看得到,也即是说你心目中的那段关系已经早有问题。”电影中以小江老师看到手指后的素清才结,由此作为他从梦中惊醒不再暗恋素梅的顿悟点。此所以在电影中,素清、小江老师及徐大春是同流者,也恰好说明为何除了K1作为创作者的身份之外,只有小江老师可以不断看到徐大春的合成真身。
二、究竟谁在暗恋谁?
此所以徐大春在成为合体人之后,不断反复咏叹好像一直有一个女人在暗恋自己(先有自己在喃喃自语,后再有向小江老师提问的求证),才变得趣味盎然。文本上那当然属他另一半的指涉,即K88(吴京饰)的故事。但电影中对K88的背景交代得其实语焉不详,他在与K1对决中仅表示想寻找自由,更重要的前提是若人类定下的规则是错的,那还是要盲目跟从下去吗?但K88之死(被徐大春的IGUN消灭),却通过K1之手而重生,显然令两人彼此成为对方的阴影——K1遵循K88的遗愿去寻找自由(与素梅的爱情),而K88则收藏了“好像一直有一个女人在暗恋自己”的记忆在心底。故此当K1向素梅素白及化灰后,徐大春才得以寻回自己的真身(过去一直因K1的存在而释放不出自己的阴影)——原来一直是我在暗恋一个女人。失忆者本来所拥有的快乐,至此又再惊梦而醒,重新又要肩负上路的沉重任务(文本内成为自愿为国服务的合成机器人)。
第20章 王家卫的赏味限期及其他
看过《蓝莓之夜》,我益发确定王家卫的电影,对观众来说一定有赏味限期。对于身边一些年青朋友在看后大呼惊艳的反应,我毫不讶异,因为时至今天即便如《重庆森林》是否一定为大家的共通基础,自己早已不敢持绝对肯定的态度了。有人会用“一生一台戏”来描述王家卫对时间以及男女感情错位等母题的执迷。朗天在《香港电影》第二期己花了不少篇幅,把《蓝莓之夜》与导演前作的关系理清脉络。那当然很重要,但其实“一生一台戏”包含的核心意义,是导演就同一钟情的主题,不断作出变奏的推衍,你看看卡萨维蒂(John Cassavetes)的作品便会明白了。
于是我心目中的王家卫赏味限期,莫过于最好以他一向自视甚高的对白来说明一下。《蓝莓之夜》如果有金草莓对白大奖,肯定不离以下三大热门候选金句:一是Chan Marshall与Jude Law之间的“金句”——Chan:有时你即使有锁匙,也未必开到门;Jude:但有时你即使开到门,你要找的人也不在门的另一边。二是Jude Law对蓝莓派的“智者”解读:它没有问题,只不过顾客有其他选择罢了。三是Natalie Portman与Norah Jones的分享:她引述爸爸在他人面前的沾沾自喜——我女儿还以为在十之后的数目字就是J!以上对白的共通特色,就是卖弄小聪明的机智,但一旦煞有介事作为人生哲理来联结前后发展,那就不像人话了。是的,《蓝莓之夜》另一予人的明显感觉,是王家卫式对白的英译,套了在不同角色的口中再说一次,是否超逾了你的赏味限期,就视乎你由何时开始吃王家卫牌罐头而已。
另一项想提的,是《蓝莓之夜》对低回情调的放肆满溢,已经去了物极必反的界限。以最爱被人引用作对照的《重庆森林》为例,它成功的地方是那份轻省,大家烙于脑海的是王菲在空屋中的打扫自娱,以及梁朝伟的恍惚自语——背后的共通特点是缥渺无痕,无聊生趣,而绝非Norah Jones紧皱眉头的上路自省。情调一变了,本来小情小趣的轻巧,就会沦为令人忍俊不禁的笑话。
煞有介事的自觉,从来都属创作上的致命伤。反而抱持游戏人间的态度,往往可予人惊喜。香港电台近日推出了《论尽一家人》的剧情电视剧,讲述金融风暴下,香港的市民如何面对各种困难。这样的题材本贴近社会实况,在目前的经济环境下,应该比中产律师的故事更能引起共鸣。可惜这类写实性强、又执着于说教的题材往往吃力不讨好,要做到不似教育电视,对港台又好像属难事。
不过下周将播放的一集《不惑之惑》就做得不错。要知道既然离不开俗套的剧情,便该在形式上花点心思吧。《不》以《重庆森林》的蓝本,让一个平凡的香港小胖子有机会耍耍浪漫、呻呻寂寞,出来的效果虽然有点恶搞,但总算做到富娱乐性,而其中要带出的讯息也没有被情调盖过。
主角是小贩管理队队员胖子,白天追缉小贩,下班则追寻爱情,但不果。他不讨好的条件提供他与电器说话、在家自言自语的权利——一切俨如《重庆森林》的翻版,只是这个梁朝伟有点肥。一开场富诗意的独白已经为此集定了调子,这个肥先生看来滑稽,但他与梁朝伟一样,都是想要个伴,在这一个层次上,应该更能引发观众共鸣吧。
在“重复王家卫”的大气候下,《不》自然更顺应趋势。但当这件作品可被视为致敬之作(其实除了参照了《重庆森林》之外,错过巴士一幕也承继了《阿飞正传》),其实也何不是幽了王大导的寂寞情调论一默?以王家卫的标签手法去讲亲情、又或是去讲实际问题如可否吃得温饱,简直是个讽刺——这些从来都不会出现在他电影的大主题里,家人、经济、工作操守……全部都是王家卫电影中的枝节,只仅仅用作过镜,或交代主角还是个有“正常生活”的人而已。但这一集全都是围绕此类元素,主角对工作的执着(如不穿着制服时依然会问小贩有没有牌照)、各行业的面貌(女主角不做小贩便要做按摩女郎)、女孩对父爱的渴求(亲口说出要求男主角做爸爸),都是贴近更市井的小人物心声,并非流于消费式的情绪。富诗意的独白、包装成文学的故事情节,其实全都是糖衣,背后更重要的是香港社会里民生的实际情况,而非个人的感觉。把王家卫式小聪明,配上香港的实存感,那才是风格及形式结合的重要基础,不过太多人忘记了吧……
第21章 由《十月围城》到《锦衣卫》
某天在跑马地香港坟场游逛,经专家指路终于得睹杨衢云之碑墓。我当然想起杨衢云这位兴中会第一任会长,在《十月围城》中借张学友之身还魂作昙花一现的一幕。杨衢云的安息处更是著名的无字碑,弦外之音早已呼之欲出。历史专家更指出杨派和孙派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融和,只不过孙中山因伦敦蒙难扬名而举世天下知,杨衢云逃难流落非洲声势才大不如前;当然,孙派还有造神运动的高手陈少白在背后扬旗呐喊……
我当然知道《十月围城》志不在对历史人物加以探究,借城言港的“大论述”早已脱离暗渡陈仓的层次,创作班底前前后后也不知强调了多少次个中的港人特色——以小人物的身份角度参与大历史,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理由,甚至与民主精神无牵亦无相干。在不少人眼中,那当然代表了一种香港精神,反映出香港非政治化而仅求个人实践的心思底蕴。然而在电影叙事的二元割裂之下(言志vs打斗——后者更被友人冠为“电影格斗游戏的电影版”),所谓创作人口中的香港精神已几近去到全面开放诠释的地步,因为电影中各人的非政治化参与全皆仅得枝叶,所以不同受众绝对可以自由解读。
一、墓志铭隐喻
友人提出这是香港电影业的墓志铭隐喻,华人电影王国由此而生,亦在此全军尽墨,以后的新世界必须另辟战场,这也符合陈可辛接受内地媒体访问的告白方向。不过我也按捺不住打趣道,同理言之自己可以把《十月围城》看成为香港电影业界的自矜宣言,孙中山在文本中作为未来新希望的象征,仍是要依赖身处香港默默耕耘的一批从业员提供不同的支援,才可以拥有明日的风光。所谓的香港精神,即使同步置于电影业的自况上,也可以得出一则以生,一则以死的南辕北辙解读,恰好正如文首提及历史人物的纷扰纠葛,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可以结案封档。
由此切入《锦衣卫》也别饶况味,李仁港当然也没有把重心放在探讨明朝锦衣卫所属年代的钩心斗角诡诈上。不过我觉得有趣的,是甄子丹饰演的青龙背负之“原罪”问题。当罗家英饰演的贾精忠假传王命令青龙往太傅(刘松仁饰)盗取国玺,剧情好像已预设青龙一定会觉悟成仁,而且手下亦“准时地”赶到现场,从青龙手中夺取玉玺。当中的讽刺是:既然贾精忠手下有人才可以去太傅家夺玺,那何不直接行事而要劳烦青龙——除非设计陷害青龙的重要性还大于夺玺吧!要知道电影一直没有交代青龙与朝廷中人有何瓜葛,那份“忽然正义”的原罪绝对是先天上不经铺陈的注入式设定。
二、坚持不轻易放弃
然而我的意图并非旨在指出电影情节安排上的不合理,反过来个人认为以上的安排,某种程度正好流露出今天电影业的中坚分子(也是创作人的自白心声),对被“中原”编收的复杂情意结。如果你看清楚电影中的铺陈,青龙追求的由始至终均属个人的尊严——尤其是作为锦衣卫身上所灌注的专业使命,而最抗拒就是被利用成为工具的时代宿命。电影中刻意营造明显的对比:歹角玄武(戚玉武饰)的最大罪名并非追逐荣华富贵,而是背叛自己的根源;而文本中肯定的正面人物(由判官到脱脱),全都是坚执立场矢志不渝的角色。李仁港镜头下也清晰流露识英雄重英雄的倾向,总之大家都要坚守各自原有的岗位,不轻易放弃固有风格,才是赢得高手之间相互认同的基础。
某程度上,李仁港的处理较陈可辛及陈德森来得更低调。如果后者犹在曲折地肯定香港元素在成就大业上的重要性(无论是文本中的政治层面又或是隠喻上的业界层面),那么前者大胆地把号称为“宇宙上最好打”的甄子丹,含蓄地暗示他其实并非脱脱的对手(先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