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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体面的部门,到时候,只要是一贞不喜欢的人,他保证再也不理,一贞不喜欢的事,他保证再也不干了。当然,他并没有给一贞说,以前是马疤子差人来他们赵家茶叶铺子收保护费,而现在,不仅那笔钱免了,马疤子为了码头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反而要按月给他刘俊卿分红利。虽然如此,刘俊卿给一贞说的话还是真心的,他一直都把自己当读书人,而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侦缉队队长”这个职务毕竟不是那么体面。
从这个意义上说,汤芗铭确实没有看走眼,“刘俊卿这种人,你越不满足他,他就越会拼命干,因为他有一肚子火要发出来,火越大,他就越恨不得见人就咬一口,而且咬得又准又狠,一定咬中那人的痛处。”当初汤芗铭安排刘俊卿去干侦缉队是这个原因、现在要把清剿《梁启超等先生论时局的主张》的任务交给他也是这个原因。刘俊卿当然不会以为他是在被人利用,相反他觉得自己是在被重视、觉得这就是他迫切需要的、一直在等待的机会。拿着一本样书,别人不知道如何着手去查,他却知道,因为每一个巴心巴肝的走狗都是凭借鼻子来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的,所以,现在刘俊卿就认定了每本书有每本书的味道,他要寻着这味道去把主人想要的东西搜出来。于是,他带着下属直奔一师。
在一师的凉水亭里,读书会的会员们还不知道汤芗铭已经指派了刘俊卿在严查他们散发“逆书”的事情,大家聚在一起正讨论斯咏爸爸的印刷厂是不是该为汤芗铭印《洪宪皇帝圣谕》。按照斯咏自己的意思,就算倾家荡产,陶家也不能给袁世凯当走狗。大家同仇敌忾,都是这个意思。可一向坚决反袁的毛泽东却一拍石桌:“印!为什么不印?汤芗铭印这个圣谕是想在庆祝大会上发给全长沙的学生,正好,借他这套锣鼓,唱我们的戏……”
这边十几个脑袋凑成了一团,在听毛泽东的妙计,却没料到凉水亭虽然僻静,但毕竟也是一师的公共场合,难免会有喜欢清静的学生光顾。王子鹏在收到同学悄悄给的《梁启超等先生论时局的主张》后,胆小的他想来想去,就觉得来这里看比较安全,一路走来,上了后院的石阶,左右看看没人,他便迫不及待地翻开书,边走边看。走着走着从君子亭那边传来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对。拿这本《梁启超等先生论时局的主张》,换掉他汤芗铭的《洪宪皇帝圣谕》。到时候,大会一开,他把书一发,嘿嘿,拥护袁世凯登基马上就变成庆祝袁世凯垮台,看他汤芗铭还怎么收场!”
这不是毛泽东的声音吗?王子鹏抬起头,看到他们班的张昆弟,六班的萧三、蔡和森,去年就已经毕业的萧子升,还有几个外校的学生……斯咏也在,她似乎和这些人非常熟悉,正附和着毛泽东的提议,说:“好主意!书都在我爸的厂里印,我来安排,应该可以做到。”有人劝斯咏不要这样做,会连累陶家的,斯咏说这是大是大非,孰轻孰重她还分得清,即使真出点什么事,以她爸在长沙的身份,汤芗铭也未见得真敢拿他怎么样。
大是大非?子鹏听得惊呆了,看看手里的书,意识到他们的谈话肯定和这本书有关,便想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不想慌乱中正好踢到一块石头,石头顺着台阶乒乒乓乓滚了下去。
“谁呀?”子鹏吓得站住了,一回头,只见亭子里的人都警惕地站了起来,正望着自己,其他人的目光里只有猜忌,唯有斯咏,她的目光里有惊讶、也有惶恐……毕竟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毕竟有了婚约、毕竟是自己有负于子鹏暗恋上了别人,斯咏猛一看到子鹏,骨子里的传统立刻就把她的愧疚从眼神里表达了出来。子鹏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个时候站在这里的原因,他低着头,逃也似的赶紧沿着台阶向下跑去。
可他急促地跑下台阶,还没从刚才无意间听到的大胆计划里清醒过来,竟远远地看到刘俊卿正带着手下迎面走来。
看着刘俊卿敞着衣衫、斜挎手枪、满脸杀气疾步走来的样子,回想起刚才在君子亭听到的那番话,子鹏的心狂跳起来,仿佛看到 “血染一师” 的场面就在眼前。他一时紧张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只是下意识地将书藏到了身后。刘俊卿也看到了子鹏,正要打招呼,但看看子鹏的目光里没有一丝同学情谊,也倔强地扬起了头,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想要从子鹏身边走过。
从这里到凉水亭,不过短短的二三十米远的距离!紧张中,子鹏想起了斯咏的目光、想起了她和毛泽东的对话、想起了易永畦在枪托下捂着胸口摔倒、想起了刘俊卿带着士兵在校园里疯狂搜查……子鹏手一松,把那紧紧攥着的书掉在了地上。
刘俊卿捡起书,用冷冷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子鹏,然后示意两个手下将子鹏推到了墙角。
“说,哪来的?”刘俊卿扬起了那本书,在子鹏面前晃着,“子鹏兄,朋友一场,我这可是给你机会,别不识好歹。在这里问话,就是给你留面子,不想让别人看见。只要你说了,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是你说的,够可以吧?”
子鹏瞟了他一眼:“书是我的,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还跟我耍少爷脾气?你当这是咱们在学校,吵两句嘴回头又好?这是掉脑袋的事!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紧说!”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俊卿的眼睛眯起来了:“给你个好地方你不说,是不是想进侦缉队作回客?真到了那儿,子鹏兄,别说你这身细皮嫩肉,就是神仙我也包你脱三层皮!”
子鹏听得全身都禁不住发抖了,但却死咬着牙关,保持着沉默。
刘俊卿再也忍不住了,扔掉书,一把揪住子鹏,将子鹏按到墙上,拔出枪顶住他的头:“你到底说不说?!”
“少爷?”秀秀是来给子鹏送换洗衣服的,在寝室里没有看到人,才找到这里来。看到哥哥正用枪顶着子鹏,她惊叫着扔掉手里抱着的那几件衣服,猛扑了上来,一把推开刘俊卿,拦在了子鹏前边:“你干什么你!”
“阿秀,哥在办案,你别来多事,赶紧让开。”
“办案你抓少爷干什么?少爷又不是坏人!”
“他收藏逆书,够杀头的罪,你知不知道?你让开,我要带他去侦缉队。”
“我不让!”秀秀死死拦着子鹏,又气又急之间,眼泪已经流了一脸, “我就不让,谁都不准抓你,都不准!”
刘俊卿拎着枪冲了上来,想推开秀秀。秀秀一把抓住了手枪的枪管,按在了自己胸前!
“阿秀,你……你这是干什么你?快放手,枪里有子弹的!”
“你开枪吧,开枪啊!反正你不打死我,我是不会让你抓少爷的。”
“你想为他送命啊?”
“我愿意。”秀秀转过头,看了一眼子鹏,平静地说,“我愿意为他死,死多少遍都愿意。”
秀秀看着子鹏,子鹏看着秀秀,两个人在对方的注视下,彼此都感受到了从未有的巨大冲击和心灵震撼。这冲击和震撼也把刘俊卿惊醒了,他的目光在秀秀、子鹏的脸上睃了好一阵,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拨开秀秀的手,收起手枪,转身走了。
仿佛是一下子耗尽了全身的力量,秀秀看到哥哥走了,突然脚一软,眼看着就要倒下,子鹏赶紧搂住了她。埋头抱着子鹏的胳膊,秀秀一时泣不成声。在这个安静的角落里,他们依偎在一起,共同感受着劫后余生的惊恐。终于平静下来了,秀秀这才想起问子鹏刚才出了什么事情。子鹏捡起被刘俊卿扔在地上的书,悄悄地翻给秀秀看,给她讲起了袁世凯复辟。
复辟?秀秀对这个词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这个“复辟”和哥哥有什么关系,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因为袁世凯“复辟”而打少爷。她怔怔地看着子鹏,相信他做的事情总是对的。子鹏在秀秀清澈而惊恐的目光中想起秀秀刚才挺身救自己,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战栗,忍不住捧起了秀秀的脸……
五
斯咏突然关心起《圣谕》印刷的事情,让陶会长非常诧异,女儿的理由既无奈也充分:“我不同意有什么用?长沙又不是我们一家印刷厂,反正他们也会印出来的。再说,胳膊也扭不过大腿,真不印,还不是咱们家倒霉?”
看到女儿能体谅爸的难处了,陶会长心里好受多了,至于斯咏提出的要带同学们来参观印刷厂的事情,也一口答应了:自己家的厂子,参观参观有什么关系?不过,陶会长只是给印刷厂的厂长打招呼说,斯咏要带同学参观厂子,搞现代工业生产调查,却并没有说具体的时间。根据他们读书会在凉水亭的商议结果,这样的活动当然只能在晚上进行。机灵的斯咏便钻了这个空子,对厂长说,他们要等晚上不上课的时候才能来参观,而那时候工厂没人上班,只需要把工厂的钥匙给他们就可以了。
计划于是在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得以实施。
印刷厂堆满货箱的仓库里,一个贴着“洪宪圣谕”标签的箱子被打开了,几双手飞快地取出里面一本本《圣谕》,将旁边一个箱子里的《梁启超等先生论时局的主张》换了进去。
毛泽东与蔡和森合力将一箱书码上了货堆,回头打量着仓库里:一箱箱书都已收拾码好,只剩了萧三、李维汉还在更换最后一箱书。蔡和森叫道:“子暲,你们俩快点。好了,大家赶紧走吧。”
看到众人纷纷向外走来,在仓库外把风的女生们这才松了口气,刚要向门外走,恰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陶会长推门进来说:“哟,这么多人啊?”
这声音把紧紧靠在仓库墙角、正要盖上箱子的萧三与李维汉吓得往门后一缩,一时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
看到眼前这么多男女学生,陶会长也愣住了。他只是想女儿晚上参观,那能看见什么?因此特地前来看看,却不想竟看到了毛泽东他们。
“斯咏,不是说带你同学来参观吗?怎么……”
斯咏一时无言以对,用求援的目光看着毛泽东,毛泽东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众人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就在这时,后面的何叔衡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这位就是陶翁吧?”
“您是?”
“在下姓何,在周南女中和第一师范任社会实习老师,今天借着贵府小姐提供机会,专门带了一师和周南的这些学生,前来参观。”
“是这样啊。”何叔衡的年纪和气度令陶会长一下子放了心,他握住了何叔衡伸过来的手,“辛苦何先生了。斯咏,你看你,请何先生和同学们参观,也不选白天来,这半夜三更的,工人都走了,能看到什么?”
斯咏一时还不知如何作答,何叔衡道:“我们也就是看个大概,了解一下现代工厂是个什么样子,再说学生们白天有课,晚上参观,既不影响学习也不影响工厂生产嘛。”
“那倒也是。哦,我就不打搅各位参观了。斯咏,你出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斯咏跟着陶会长出去后,大家都微微松了口气。萧三与李维汉,这才敢活动一下因紧张而僵直的身子。无声无息中,李维汉胸前的校徽被萧三的手臂擦落,滑落在那只尚未盖上的书箱里,两人却浑然不觉,赶紧把箱子盖好,会同大家一起离开了这个让他们提心吊胆的地方。
跟在父亲身后,斯咏在解释着方才的情景:“是何老师叫他们来的,我事先又不知道。”
“好了好了,今天的事就不说了,反正你以后注意一点,少跟那个毛泽东来往,还有那帮第一师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