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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农架基地原来招收了十多万农民; 每人每天可得一斤半薯瓜; 由绿卫队严密监视着为基地种地。
核冬天降临使所有的庄稼毁于一旦。
这些农民立刻成了无用的包袱; 基地便把薯瓜分配站、农艺师及绿卫队撤回寨子; 告诉农民们自谋生路; 也就是扔下他们不管了。
可农民能去哪 他们只知道天下唯一的生路就是进寨子。
种籽和薯瓜都是从这里运出的; 人人都说里面存的东西几年也吃不完。
可寨子对他们关闭了所有的门。
姑娘的父亲和哥哥就在外面那些沉默的人群中。
他们知道对于自己和家人; 要么进来; 要么死掉。
欧阳中华的住处是个独处一角的简易棚屋。
门口有一棵盘根错节的千年老树。
他人不在; 棚屋上下落满了厚厚一层被核冬天冻掉的树叶。
一匹矮小的白马正在啃树根上的干枯苔藓。
“教师”去找欧阳中华。
陈盼把惊吓过度的姑娘安置在棚屋里躺下; 然后抓起地上一把树叶发呆。
“我要去看薯瓜。”她突然对守在一边的“单刀”说。
她不让他陪。
“你照顾姑娘。”短短片刻; 她脑子里的新主意已经从火星燃烧成激动的火焰。
新主意很简单; 遍地是可以燃烧的物质; 把营养液加热; 薯瓜是不是就可以生长 薯瓜无需通过易受寒的茎杆输送养料; 只靠扎在塑料管内的根须; 也不像有叶植物那样依赖光合作用; 气温虽低; 提高液温却可能更起决定性的作用! 主管薯瓜栽培的农艺师们都知道陈盼的名字; 立刻按照她的意思开始试验。
他们把营养液储存罐架到临时垒的灶上烧火加温; 把塑料管从串联布置改为并联布置; 以使加热后的营养液不至流动距离过长; 前后温差太大; 又对塑料管进行覆盖包裹以保温。
当营养液达到一定的温度; 便重新下种。
加热的营养液在塑料管内产生了类似暖气水的循环。
冷下去的营养液随时回流到储存罐加热。
控制恒温是一个难题。
几个锅炉专家把灶上加了一个可调的挡火罩。
一个起重专家做了个架子; 可以变化储存罐距离灶口的高度。
高度变化不但可以调节温度; 还可以调节营养液循环的速度。
测量表明营养液流出储存罐出口的温度为50℃时; 塑料管上方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宽的空间可保持17℃的温度。
薯瓜出芽及初期生长可确保没有问题; 而且生长速度有可能加快。
薯瓜体积长大后会受大气低温影响; 但用覆盖保温可以解决。
即便有问题; 也只是最终长多大; 成熟期有多长的非本质问题了。
农艺师们一致认为试验是成功的。
陈盼要求立刻对全基地的薯瓜设备进行改装; 马上动手; 并且把薯瓜争分夺秒地种下去。
以薯瓜的生长速度和全基地的设备数量; 每提前一分钟都可能早收获不少薯瓜; 救活更多的人。
她现在想的已不是把那姑娘送回家人身边; 而是把寨子外面千千万万可怜的农民全接进基地; 用薯瓜养起来。
可是在场的人谁也不敢作主。
小规模的试验好说; 有关全基地的决策只有欧阳中华能做。
“你们绿党倒挺像共产党。” 陈盼忍不住挖苦。
她看不惯人们谨小慎微的模样; 而且全体都是这样。“教师”找遍了整个寨子也没找到欧阳中华。
陈盼等不及; 决定自己去找。
“教师”吞吞吐吐地跟着她; 到了无人地方才说出欧阳中华可能在狗圈。
“狗圈 ”陈盼惊奇地提高声音。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
“教师”迅速向两边看了看; 声音压得挺低。
“他不许别人去那儿。”
“为什么 ”陈盼更惊奇。
“教师”不知该怎么解释。
以陈盼和欧阳中华的关系; 不该在她面前说什么; 可不说她又不会罢休。
“他也没说过为什么; 我们只是这么感觉。
他甚至不希望有人知道他去那。” “那里有什么 ”
“狗。”
“养狗吗 ”
“是的; 把外面的野狗弄进来饲养和繁殖。
基地唯一的肉食就是狗肉。
虽然好些天才能吃一次; 可基地这么多人都能吃上; 里面养的狗一定不少。
大伙只知道这些。”
“这是个聪明办法; 但为什么不让人去 ”
“……大概是怕被狗咬伤吧。”
“他去干什么 ”
“……不知道。”
“为什么在里面呆这么久 ”
“教师”耸耸肩。
“他总去吗 每次都呆这么久吗 ”
“……最近才这样……”“教师”更加吞吞吐吐; 表情有点怪。
“……有时候……会呆上大半天……”
可现在是核冬天; 是世界末日! 连这个关头都不能让他在狗圈里少呆一会儿; 那里藏着什么秘密呢 陈盼觉得这么推理有点像恐怖小说。
在她的一再追问下; “教师”又说出曾有几个电子专家和生物学家被欧阳中华带进过狗圈; 然而出来后个个守口如瓶。
看来这确实是他知道的一切了。
狗圈在寨子西南隅一道峡谷里; 远离居住区。
峡口被又高又密的栅栏封死。
离老远就听见里面传出群狗吠叫; 从极凶狠的咆哮到细嫩的尖嚎; 组成多重声部; 似有成千上万条。
越接近栅栏; “教师”越显得忐忑不安。
他从未距离狗圈这么近过。
一根绳子悬空拉进峡谷; 上面隔不远就吊着几块碎犁铧一类的铁块。
拽动垂在栅栏外的绳头; 铁块便相互碰响; 一直响进峡谷深处。
应声出来的是一个罗锅儿; 走路姿势像个大号刺猬; 紧绷绷的小脸在栅栏缝隙里显得油光光。
这种富有营养的特征在一个饥饿的世界上简直像奇迹。
罗锅儿最先做出的动作是凶狠地挥动又黑又小的拳头进行恐吓; 一看清陈盼是个女人又立刻变成一副涎皮赖脸的样子。
可是他没有开门钥匙; 看上去也绝不敢擅自开门。
陈盼捡起一张半绿的枯叶签上自己的名; 让罗锅儿送给欧阳中华。
说了无数遍罗锅儿才明白; 走时还一步三回头。
陈盼厌恶地使劲用树叶擦那个被罗锅儿碰过的手指。
上面似乎粘乎乎; 还带点血红。
“教师”困惑地捏着鼻尖; 自动说出早听闻管理狗圈的是一群怪人; 要么畸形; 要么智力低下; 要么有残疾。
他们只能从狗圈后面一个专用寨门进出; 不许进入寨子里面。
群狗吠叫中有一种极怪的声音; 听上去是许多条凶猛并且处在发狂状态的狗。
不知何以做到那样整齐; 能在同一瞬间一齐停止狂吠; 又能在同一瞬间一齐恢复。
每次恢复时疯狂的程度都有增加。
令人感觉最不对头的是狂吠的突然中止; 那时声音并不彻底消失; 而是好像突然被卡在半截; 化做一种从牙缝里渗出的、音量低许多却更加恐怖的呜呜声; 仿佛是在强力遏止下的窒息; 带着万分的憎恨、屈辱和渴血的挣扎。
一出现这种声音; 峡谷里的狗就全陷入惊吓; 叫声慌乱胆怯; 没有底气。
而窒息一过; 狂吠恢复; 所有的狗就一同狂热地随之附合。
直听得陈盼全身一阵阵发冷。
欧阳中华快步从峡谷深处走出; 手里拿着陈盼签名的树叶; 像拿着一捧鲜花; 满面光彩。
他瘦了。
原来刮得光光的下巴长出了浓密胡子; 别有一番魅力。
开栅栏的钥匙在他手里; 好多把; 打开一道一道锁; 出来第一件事是把栅栏重新锁好。
他没有责备“教师”; 反而亲切道谢。
“教师”知道该告辞了。
陈盼叫住“教师”; 把加热营养液的试验对欧阳中华讲了一遍。
欧阳中华立刻叫好; 连称是伟大贡献; 不仅全基地要争分夺秒地推广; 还要立刻动用一切手段传达到其他基地; 要让全中国的薯瓜设备都尽快恢复生产。
“教师”急匆匆地去送通知了。
欧阳中华深情地看着陈盼; 张开怀抱; 期待像久别的恋人那样跟她亲热一下。
“你身上有狗毛。”陈盼开玩笑地打岔。
他那身很合体的帆布工作服上确实有不少狗毛; 还散发出呛鼻的味道。
他和狗的接触距离想必很近。
一种新的不安袭上她心头∶自从欧阳中华出来; 狗圈里就再没传出过那种同时中止或一齐狂吠的狗叫声。
他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她又回了一次头; 发现罗锅儿正藏在栅栏后面死死盯着她。
他不回答她的追问; 只是用玩笑闪避。
这个话题至少对陈盼有一个好处; 他不再试图与她亲热。
她不愿意直接刺伤他; 但她心里清楚; 她已经不可能再和他重叙旧情。
这不光是个理性决定; 感情也已如此。
她知道自己在被送往神农架时并没有产生过去那种回避的念头; 说明她已不再害怕不能控制自己。
她的心已和他有了距离。
他是敏感的; 能察觉这种变化; 他的极度自尊便会使他明智地避免自取挫折。
当初她爱上欧阳中华是因为他与众不同。
石戈在这一点上并不比他更出众。
虽然石戈肯定算得上个伟大人物; 但那更多地是出于历史的推举; 偶然性很大。
石戈完全有可能是个普通人; 他也能安于天命地任凭自己的才华埋葬于一个普通的人生。
而欧阳中华却无论生在任何时代任何社会都不会普通; 他是天生的伟人; 一定会脱颖而出; 在历史上留下他的足迹。
与石戈的从天命不同; 欧阳中华是要让天命服从自己; 正是这一点曾使她崇拜不已。
然而当一个女人彻底成熟起来便会发现; 崇拜不是爱; 只是一种少女心态。
她现在爱上石戈决不是因为他更伟大; 恰恰是因为他更普通。
他是一个普通的丈夫; 普通的父亲; 正是这普通使人感到博大的温暖和无所不包的宽容。
女人爱欧阳中华只能是献身; 爱石戈却是他被捧进手心。
也许正因为这普通和伟大结合在了一起; 石戈才能把他手中近于无限和绝对的权力运用得那样令人温心; 而欧阳中华的伟大缺少那么点普通; 就处处显得生硬和霸道吧。
对她要基地救助外面那些农民的激动呼吁; 欧阳中华耐心地听完; 一点也不打断。
然而那耐心只是礼貌; 丝毫未予实质的考虑; 回答得也很简单∶爱莫能助。
“你不能见死不救! ”陈盼不想一见面就吵架; 可是忍不住激愤的声调。
“我见死不救吗 ”欧阳中华微笑。
“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救人。
我建立的生存基地已经接纳了一千四百万人。
现在仍以每天数万人的规模继续接纳。
这些人本来都是注定要死的; 不正是我救了他们吗 ”
“可是中国还有几亿人没得救! ”
“全救等于不救; 连已经救了的也得死。”
“可至少这些农民就在你门口! ”
“既然不能全救; 就得有选择。”
“你的选择就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吗 ”
欧阳中华像酸了牙一样微微皱一下眉。
“你可以这么说。
这个时候再死抱着平等观念是迂腐。
建立生存基地为的是保存一个文明的中国; 而不是一个动物种群。”
“我不能接受这种奴隶主的观念; 有人值得活; 有人就该死! 谁死活不能由你选择; 有上帝! ”
“上帝 ”欧阳中华脸上浮现出一个极其不屑的神情。
陈盼对这神情熟悉透了; 真正出现在他脸上的次数虽然不多; 却充满他整个内心世界。
“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