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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扼守门户的武夷山脉,北连浙江仙霞岭,南倚广东九连山,绵延二百五十公里,全是险要地势。
自从李克明被自治政府任命为武夷山防线总指挥,他便把过去螳臂挡车式的正面防御战略改成了目前的“堵塞”战略——把一切机动车辆进入福建的路径全部堵死。
只要没有路,北军的机械化装备和重型火力就寸步难移。
徒步入侵的轻装步兵福建不怕,福建怕大兵团,而大兵团必须有道路。
李克明上任后指挥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行动。
“惊天动地”四个字不是形容,名副其实。
一个特工组遣入江西,在北军鼻子底下把鹰潭铁路枢纽炸上了天,大火烧了两天两夜。
福建境内则炸断了三十七座铁路桥,一百五十一座公路桥,炸塌了十八条铁路隧道,四十二条公路隧道,除了八条面临战场的主要公路多处炸出眼下这种堵塞段,还把坦克车和装甲运兵车能通过的山路﹑山口也用炸药堵死。
北军的推进势头有效地被延缓下来。
同时,福建境内所有机场——包括可以被当做临时跑道的公路——也全部设置了障碍,使控制制空权的北军飞机无法把机降部队送下地面。
而伞降部队给地面火力充分发挥的时间。
伞兵落到地面多数已成尸体。
自治政府一度信心大增,以为福建可以自保。
但是身在最前沿的李克明十分清楚,北京前进的速度虽然慢了,却没有停止。
钢板路眼见着向前延伸,只要不停止,迟早会到福州。
武夷山比福州冷多了,特别是在冬雨中。
人身的热量被湿气吸得干干净净。
整日小雨绵绵。
毛竹凝聚的一串串硕大水滴不时掉进衣领。
李克明身边的那个小个子嘶嘶哈哈地颤抖,死死缩着脖子。
小个子是个工程爆破专家,知名度不高,论专业能力,李克明估摸他在世界也数得上。
他能用别人耗费的五分之一炸药,十分之一时间,炸掉多三倍以上的石方,而且方向的准确几乎像打靶一样枪枪命中十环。
他炸的桥不只是断,而是荡然无存。
他炸的隧道不是能以清理方式疏通的,而是等于要重新开凿一个新隧道。
亏得这个天才恰巧是个福建人,李克明的“堵塞”战略才能实施得如此惊天动地,差点把武夷山炸翻了一个个。
李克明放下望远镜,向肩后伸去两个手指,身后的随从立刻点燃一支香烟递上。
他塞进湿面罩上的小孔。
“张工,能不能把那个大家伙砸到他们头顶上 ”李克明指指对面山顶一块巨石。
那巨石看上去少说也有几百吨,形状是一个不规则的锥体,但却不是用锥底而是用锥尖倒立在山顶,非常奇特。
小个子抽抽淌出来的青鼻涕。
“从爆破的角度和落点来看,可以说是最佳选择。
不过那不是一块普通石头。
它叫‘风摇石’,风力达到三级就能测出摇摆。
风力再大肉眼都能看出晃动。
几百年以前的史书就有记载……”
“麻烦你去一趟吧。”
“你让我炸它 ”
“对。”
“那可是著名的风景奇观,大自然上百万年才造出来的……”
“去吧,”李克明没回头,向随从发令: “派一个班护送张工,炮火准备掩护,通知九号位接应。”
面对那个湿漉漉的鹅黄面罩,张工把其它话咽下去,任凭护送者用吊带把他挂到滑索上。
人人都怕这个厉鬼一般的总指挥,对他已算是最客气的。
吊钩在滑索上磨出嘶嘶响声滑下山去。
九号位在“风摇石”之下不到五十公尺的灌木丛中。
接应者只需几分钟就能用另一套吊索把张工和炸药拉上去。
与“堵塞”战略配合的是游击战术。
每个山头﹑垭口﹑通路都有隐蔽在山洞﹑竹棚﹑掩体里的小分队,彼此通过电台﹑吊索和秘密小径相连,不到必要时绝不暴露。
李克明知道面对北军的压倒优势,任何决战的企图都愚蠢透顶。
如果北军在战争一开始采用闪电战,福州无疑早被攻克。
侥幸的是广州军区反叛和南京军区中立使北京必须从遥远的成都﹑沉阳﹑兰州等军区调兵。
同时北京也许还在等着南京军区“立功赎罪”。
沈迪的意外出现使南京从有限期中立变为无限期中立,福州才从必死无疑起死回生,有了眼下再挣扎一段的机会。
李克明回到竹棚。
埋设炸药还得一段时间。
为了防止暴露目标,据点不许生火取暖,人人冻得脸色铁青。
摇电台发电机平时谁也不愿意干,现在得排队才能轮上班。
这种环境使病号减员远远超过战斗减员,更可怕的在于磨损人的神经。
但李克明宁愿这样消耗。
相比之下,北军更不适应,消耗更大。
他就着一杯凉水吃了半听牛肉罐头。
湿漉漉的面罩从早到晚把寒气往脑子深处送。
北方的冷比这冷十倍,但那有劈啪做响的通红火炉和滚烫的热炕。
这里却永远只有冷,隐隐约约,没完没了,一直冷透心,冷进骨髓,冷得脑子像扎进一个冰针,冷得妻子的形像只如针尖大小,被冻结在北方遥远的雪原上。
Jun 05; 1998
十多部电台在竹棚里繁忙地工作。
武夷山二百五十公里的战线全靠这些电台指挥和掌握。
山地通讯有许多阻隔。
福建军区一个优秀的通讯参谋却根据地形设计出一套通讯网络──占据制高点,让电波避开山头,算出死角,建起一系列中转台,使指挥部与所有据点的通讯畅通无阻。
北军却没有这种优势,反而经常被巧妙设置的干扰台弄得成了聋子。
李克明手中没有侦查机和卫星,这个通讯系统既是眼睛,又是耳朵,也是嘴。
他每天就在这些电台之间对着地图指挥。
他到现在为止没对北军亲手放过一枪,但在他的命令下,昨天一天就引爆了七座水库大坝上事先埋置的炸药,用人造洪水消灭了半个师的北军。
武夷山里大小水库有二百多座,坝上全都埋好了炸药。
引爆电线通进附近隐蔽的据点。
几位水利专家天天在竹棚里计算。
利用好了,这些水库可以顶十个师的兵力。
李克明原来对南军毫无信心,干瘪瘦小的南方佬似乎被物欲和金钱把血气全销蚀光了,成天只会打自己的小算盘,一有危难就两脚抹油。
然而随着北军打到家门口,南方佬的抵抗逐渐变得坚决起来。
脚底的油再多也没处可溜了。
家﹑财产﹑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全在这块家乡土地上。
家乡落入北佬手中自已就将失去一切,就会被剥夺﹑被管制,去过劳改犯的苦刑生活。
大批青年参加了自治政府的人民军。
每个城市都成立了自卫队。
许多工厂转向生产武器和军品。
防空网遍布全福建。
就连武夷山山民也担负起了给各据点运送给养和转递情报的工作。
在老百姓密切配合下,武夷山的游击战牵制了大量北军,也使北军疏通堵塞道路的速度始终快不起来。
九号位报告炸药已经装好,请示可否引爆。
为了防备敌军侦听,电台里全用密语,三五天更新一次,除了整天守着电台的话务员,连李克明也听不懂。
“告诉他们,爆破指挥是那位专家,不是我。”他对话务员说。
他讨厌这种请示,贻误战机,又增加暴露的风险,派了谁谁就有全权。
办公室里的臭官气竟他妈的跟到这来了! 雨还在下,他走出竹棚。
竹棚和竹林浑成一体,难以被敌军发觉。
刚走到竹林边缘,他看见“风摇石”像在无声电影里一样摇晃了一下,轻飘飘地与山顶分离。
一股烟尘在它脚下冒了起来。
炸雷般的巨响随后才传到耳边,震得耳膜轰鸣,在山谷间拢起一片无边的轰鸣,横冲直撞地回荡。
“风摇石”怒吼着向山下滚去,跳跃翻滚,把所过之处的灌木竹林砸出一条康庄大道。
看上去那山头离公路挺远,中间还隔着台地﹑高坡和沟谷,但精确计算的爆破使“风摇石”有如长了眼睛,左弹右跳地直奔那条钢板路砸下去。
李克明的视线在“风摇石”和钢板铺路车之间来回扫着。
那怪物在悬崖之下,看不见头顶出了什么事,只是被巨响震惊,两只机械臂还呆举着一块钢板。
只要能把这怪物砸碎,就等于敲断了北军的腿! 李克明握紧拳头为“风摇石”使劲儿。
可惜啊,偏了,就偏那么一点! 怪物已经知道大祸临头,被“风摇石”震动的碎石纷纷从悬崖上滚落。
它开足最大马力吼叫着疯狂退后。
就在这时,“风摇石”
带着积蓄了亿万年的能量轰然落进悬崖之底,砸在那条钢板路上。
只差几十米,没砸住怪物。
然而,周围的人惊呼了一声。
李克明不敢相信眼睛。
怪物竟自己腾空飞了起来,驮在身上的钢板纸屑般撒了满天,两支长臂在空中滑稽地划了几个圆弧,便如要拥抱“风摇石”似地一头扑了过去,在“风摇石”上撞出了一团绚丽的火焰,然后在猛烈爆炸中化做无数飞扬的碎块。
那条被工兵连接起来钢板路,则像受伤的龙一样高高拱起了脊背,在烟尘中凝固出一副狰狞之相。
李克明又伸出两支手指,却没人给他递烟,都看呆了。
“风摇石”虽然没砸着怪物,却像跳压板一样砸起了钢板路,把怪物弹上了天。
这种运气有谁能想得出来
北军做出了愤怒的反应,各种武器一齐开火。
没有具体目标,他们猜得出周围的每一片树林里,每一座山头上,每一块岩石后面,都可能藏着幸灾乐祸的敌人。
李克明让电台通知所有据点不许还击。
只要他们越不过堵塞段,随便干什么都可以,浪费弹药是他们的自由。
这时云层上方传来一种声音。
他熟悉,那是直升飞机的声音,但他从来没听过这么多直升飞机响在一起的声音! 他仰起头。
雨云之间,转瞬如一只倒扣的大碗钻出四十架新式武装直升机,像一群扑食的秃鹫俯冲而来。
庞大机身涂着险恶的迷彩色,熟练地分成两机一组,各自目标明确地控制了二十个山头。
先用火箭弹把山顶一切炸得光光,无论树木﹑竹林﹑掩蔽所,全如剃头一样削平,只剩一片松软的焦土。
然后一架直升机盘旋掩护,另一架悬停于山头上方垂下软索,全副武装的特种兵一个接一个沿软索滑降到山头,立刻构筑阵地,用火焰喷射器向山下林木喷射。
两架直升机再交换位置。
每架直升机都载有四十名特种兵。
仅仅几分钟之内,二十个山头就被一千六百名精锐的北军特种兵占领。
“集中火力消灭山头敌人! ”李克明下令。
“用高射机枪打直升飞机! ”
这是北军的新打法。
原来以步兵为主的攻势好对付。
这着却厉害得多。
只要控制了制高点,低处的南军就处于劣势。
数个制高点结合在一起,就可以控制整片地区,至少使疏通道路不受骚扰。
如果直升机今天早来半小时,“风摇石”就可能做为风景奇观继续千万地年保存下去了。
李克明看着南军微弱的火力无可奈何地仰射直升机。
小口径武器对它们根本无作用。
而哪的火力稍强,直升机短翼下发出的火箭弹立刻就把那炸成火海。
当二十个山头阵地全都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