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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玻璃,眼前的玻璃,在太阳和火焰中倒映着他自己被烧烂了的面容。
他用额头往那面罩玻璃上奋力一撞,破碎的玻璃条刺进鼻腔。
在对方失去重心倒下的瞬间,他把一捧燃烧的汽油泼进那洞开的面罩。
他自己扑倒在水里。
水已经接近沸腾,对他却清凉得舒服。
他听到一声长啸。
当他再次站起来,拨开周围的火,看见凶手正在窜跳着狂奔。
那面罩被挣扎着拔下,里面的头发如火炬一般熊熊燃烧。
李克明摇摇晃晃爬上陆地,刚追了几步就一头扑倒在地上。
他看见凶手的背影消失在灌木中,头发冒出的烟在绿叶上方升起。
跑不了,他在昏迷前想。
他记起刚才在飞机上看见搜索队正向这边挺进。
该到了,他们早该看到燃烧的飞机。
跑不了! 一定能抓到……
April 5; 1998
Ⅲ北京天安门广场九十二辆大客车里,四千六百五十名装备精良风尘仆仆的野战军士兵正在静坐待命。
阴雨绵绵。
天安门前的国旗湿淋淋地垂在旗杆半截。
守旗的武警士兵臂带黑纱,雕像般站立四角。
所有的广播﹑电视一遍一遍地反复播放讣告和哀乐。
但是三天过去了,讣告内容没有变化,其中那句“国家敌人凶残的暗杀”也没有进一步解释。
人民英雄纪念碑下,几个纸花圈在雨打中凋零,一个鲜花花蓝却更加鲜艳。
民主派组织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这个突然死去的人物。
他狡猾﹑强大﹑居高临下,他是专制阵营的总司令,是他们矛头所向的主要目标。
但正是他给了他们现在得到的一切──组织﹑集会﹑办报﹑包括占领天安门广场。
在这方面,他似乎又是他们的合作者。
现在,敌手突然没有了,面前成了一个空洞。
原本乱挥乱舞的棍子一下无处可打了,而一种隐隐的担忧在蔓延,下一个敌手还会合作吗
广场四周,巡逻的警察增加了几倍。
满目皆是武装摩托车﹑对讲机﹑钢盔和电警棍。
国家安全局的便衣遍布人群中,盯着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外国记者和躁动不安的外交官,其中不乏真正的间谍。
人民是平静的。
所有娱乐场所都关闭了,许多人无处可去,来到天安门广场,但仅仅是看看而已。
连“民阵”“人阵”的高音喇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看没出什么事,没有什么热闹好看,多数人也就回家了。
很少有人注意到,在历史博物馆和毛泽东纪念堂周围,那种运送外国旅游团的高级大客车比往天多了好几倍,整齐地停着。
跟往天不同的是,所有的车都拉着窗帘,静悄悄,没有一个外国旅游者上下,使人感觉全是空车。
然而,可数的几个人知道准确数字,九十二辆大客车里,四千六百五十名装备精良风尘仆仆的野战军士兵正在静坐待命。
北京人民大会堂陆浩然觉得自己处身在一出荒诞剧中,举起的手有点颤抖。
陆浩然忘记把会议卡戴在胸前,被卫兵拦在门口。
门里至少有二十名中央办公厅的工作人员,没有一个出来说一声。
他在每个口袋和公文包里找,最终想起可能忘在了汽车座位上。
汽车已经开向下面的停车场。
他扬了一下手,没喊出声。
司机反正听不见,叫出来反而显得更狼狈。
那些办公厅的人在发笑。
不久前他们还像狗一样对他使劲晃尾巴,生怕他看不见。
现在即使他亲口请他们下去代劳一趟,他们也可能装着听不见。
他沿着弧形车道走下去。
小雨打在脸上凉丝丝。
以前,他的车可以从专用车道直接开到大会堂底层的电梯门口。
那是政治局常委的特权。
现在,他的常委头街还在,这次会议开始之前,办公厅却给他发了只能从正门进的会议卡,没有任何解释,保卫规格也降了级。
他没有计较,无非是走哪个门的小问题。
但他心里清楚,这个小变化是个大展览,是给所有参加这次中央特别会议的与会者一个信息:他陆浩然别说当不了总书记,连政治局常委和总理的位置也完了。
三天前,总书记被暗杀的消息刚到北京,他接到王锋的电话。
“请您要求立即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吸收在京的中央委员参加,推举中央委员会总书记。”
“现在就提出这个要求 ”
“对,马上就提。
要显得坚决﹑迫切,强调‘在京的中央委员’。”
他觉得这种做法太拙劣,过于赤裸裸。
然而看上去王锋要的就是拙劣和赤裸裸。
究竟王锋安排了什么步骤,他一点也不清楚。
王锋只说他的身份最好超脱,不做别的解释。
他心里确信无疑,这次暗杀跟王锋有关。
但他不想问也不想知道。
既然到了这一步,王锋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只有如此。
当天晚上,公安部长带给他一份名单。
这是内线从政治局的“二号”手边发现而偷偷复制的。
上面是陆浩然的笔迹。
陆浩然带着点惊讶反复看那份他从未见过的名单。
名单上划分出在京政治局委员和中央委员的阵营。
将有三十三人投自己的票,只有二十七人投政治局“二号”
的票。
这种划分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他在政治局五个常委中已经落到了“四号”,“二号”“三号”是已死总书记的左膀右臂,“五号”在中间打晃,但“强硬派”成员主要集中在中央各部委,人在北京,“温和派”的多数则主要是那些从自由经济中获得好处的地方首脑。
陆浩然按王锋布置要求开会时,强调特殊时期地方首脑宜留在当地稳定形势,而如果参加会的都是在京中央委员,只要陆浩然做一番活动﹑许诺,搞点交易,这个名单的划分真有可能实现。
不过陆浩然惊讶的是自己从未做任何拉票和组织阵营的工作,王锋特地告诉他什么都不要做,为什么对方会得到这样一份“情报”,而且用的是维妙维肖的他的笔迹呢 事实证明,对方正是根据这份“情报”把各省头头连夜调入北京,以增加他们的票数,开成了现在的中央特别会议。
果然,会议卡掉在车里。
司机开车把他从停车场送到大门,一个劲儿道歉。
以往他会觉得理所当然,现在却有点感激。
这两天,他深深体会到被拋弃的感觉,用“众叛亲离”形容一点也不过份。
与他同时进门的财政部长和计委主任原来都是他的亲信,现在连招呼都不打,唯恐和他划不清界限,却用过去对他的笑脸和对方的人拉近乎。
三天时间,他经历了大起大落。
总书记死讯一传来,“强硬派”像打了一强心针一样振奋起来。
挽回颓势的机会来了,陆浩然行情猛涨。
“温和派”的走卒也纷纷做出投靠表示。
然而陆浩然除了提出个开会要求,一件该做的事也没做。
两天之内他就直落千丈。
机会稍纵即逝,机会的丧失并不等于仅仅没有进。
在一个投机的世界上,不进则退,抓不住机会的人必然要被拋弃。
陆浩然当然明白这一点,阵营不能只依靠从前的惯性,如果不及时输入动力,进行推动,一旦遇见一个“坎”就会土崩瓦解。
官场就是这么回事,面临剧变,涉及到每个人自身的命运,如果你不出面组织﹑安抚﹑许诺﹑发挥核心的作用,谁会傻呆呆地跟着你呢 人家必然要自寻出路,尤其在你已经带着会议卡,和他们一样从正门进入会议厅的情况下,可王锋却一再强调这一点:不要活动,听其自然,静静观察,把这个关头当做考验每一个人的时机。
April 6; 1998
他知道不能指望谁能经受住考验,却没想到原来那些信誓旦旦的心腹会背叛得如此恶毒﹑下流﹑令人发指。
如果没有王锋安置在每个角落﹑每台电话﹑每辆汽车﹑每间客厅和卧室里的那些窃听设备,他也许永远也不会想到。
但是现在录音带就在他的公文包里。
他的心从里到外没有一丝热气。
会议在湖北厅举行。
陆浩然坐到标着自己名字的位置。
没人注意他,似乎他已然成了死老虎。
一旦发现他不足为敌,而且毫无作为,对方原来严阵以待的阵营又开始互相争起来。
一派以“二号”为首,另一派由“三号”联合“五号”,两派目标都是总书记宝座。
昨天到今天,一天多的时间,原来的统一阵线就杀成了混战一团的新战场。
开会以来,陆浩然只是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温和派”内部互相攻击,用的竟都是“强硬派”早已谈过的理论和问题,连列举的实例都一样。
当他们和“强硬派”对垒的时候,这些一概被斥为胡说八道和别有用心,现在又毫不羞耻地捧出来当成法宝。
“改革”是什么,他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冠冕堂皇的那些一概不存在,这两个字实质仅仅是既得利益者的阶梯,野心家的挡箭牌和打倒敌手的大棒而已。
“二号”坐在主席的位置,“三号”和他并排。
“五号”与“三号”紧挨一起。
陆浩然的座位在右边,离他们挺远,半侧半正,明显是个“冷板凳”。
每个座位的排列都是办公厅左掂右量出来的,既得体现现实的阶梯,又得预见未来的发展,还得随时根据阵营变化调整,也难为了他们。
国不可一日无君,尽管斗争相持不下,今天也得把代总书记的归属确定下来。
根据党章,总书记只能由中央全会产生。
但是这个特别会议此刻推举谁做代总书记,谁在将来也就几乎毫无疑问会被中央全会“选”为总书记。
这是决战时刻,每个人都感到弥漫在会场的紧张气氛。
鹿死谁手 与会者的视线只集中在“二号”和“三号”身上。
陆浩然已被勾销。
一阵喧嚣引起了人们注意,开始像被捅了窝的马蜂,隐隐约约,含着一种惊慌失措,一种不安的躁动,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慷慨激昂的发言者也住了嘴。
中央级的会议上何曾听过这种声音。
会场上一片揣揣不安的寂静。
声音来自大会堂内部,由远至近,其中有喝斥声,人体移动碰撞声,还有许多只脚踏在地面的声音,象一股令人心悸的洪水。
终于来了,陆浩然想。
会议厅门“哗”地打开。
一群乱了手脚的工作人员先被“洪水”冲进来。
喊叫呵斥是他们试图阻挡“洪水”发出的。
“洪水”倒沉默不语,那些人衣着整齐,举止文雅,既不是军队,又不是暴民,有老人也有妇女,多数是中年男人,每人手提一个公文包。
进入会议厅,他们规规矩矩地站住。
“你们是什么人 ”“二号”问,有点变色。
“一百四十一名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站在最前边一个穿西服的中年胖子回答。
陆浩然认出他是包头钢铁公司的总经理。
“你们来干什么 ”“二号”的口气严厉起来。
“参加会议。”
“谁让你们来的 ”
“党章。”
“搞什么名堂! ”“二号”拍了一下桌子。
茶杯盖震得叮叮铛铛。
“常委同志,”胖子说。
“党的领袖被暗杀,国家处于危急关头,每个中央委员都该参加到关于党的前途的讨论中来。
为什么只由你们九十五个人──不到中央委员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