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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侧沟底是一条卵石和淤泥板结在一起的干河床。
关键是路与河床之间的十几米高差; 必须躲过能让汽车翻掉的沟台、土崖和松土。
在领头那个暴民的棍子马上就砸到发动机罩上的一瞬间; 他猛把方向盘打向左边。
制动器一点作用也没有。
他先是听到石头在车下尖锐地划响; 如同开膛; 然后车便飞起来; 似乎整个世界都失去重心。
一声巨响; 五腑六脏全颠倒了位置。
透明的窗子一瞬间变成花白; 玻璃碎成千万块小片。
周围爆起冲天尘土。
但汽车仍然在飞驰。
河床甚至比路还平稳。
闯过这关并没使他感到轻松。
这些是偶然过路的流民 还是太白山基地又遭攻击 “绿卫队”不在; 基地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找到一道合适的斜坡; 他把车重新开上路。
车速加到最高。
山风呼呼地从没了玻璃的窗子吹进。
大牛又在咔咔地压子弹; 直到把胸前所有弹匣全部压满。
终于已能看到管理局办公室所在的山坳; 卫兵突然吃惊地低呼一声。
欧阳中华向右侧山坡一看; 一脚踩住刹车。
山坡上; 一个混身染血的人正在跌跌撞撞地奔跑; 身后一个暴民平端着梭标越追越近。
梭标尖眼看快戳到了那人后心。
那人突然绊上一个树根; 鱼跃般飞起; 眼镜只剩一条腿钩着耳朵; 人重重摔在地上。
暴民上前一脚踩住他的脊背; 手中梭标慢慢举起; 像是要品味一下穿透一只蛤蟆的快感。
欧阳中华止住举枪瞄准的卫兵。
他已经看出那就是被大牛扭断胳膊的“老夫子”。
不是亲眼见; 他很难想像“老夫子”带着一支断臂还能跑得这么快。
“大牛。”他动了一下头。
大牛开枪从不瞄准; 一抡胳膊便横扫一片。
那根梭标刚举到头顶; 晃动了一下; 便软软地从脑后掉了下去。
如果大牛再扫一个来回; 那只饿扁了的腰就会被子弹齐刷刷地切断。
欧阳中华亲自把“老夫子”背到车上。
“老夫子”的眼泪流到他背上。
“是大牛救的你。”他平淡地说一句; 没再多加一个字。
这一句足够了。
扭断一支胳膊; 救了一条命; 谁也会认为这二者是可以抵消的了。
“老夫子”对大牛的憎恶却太深; 甚至一条命也挽不回来; 他的眼泪立刻干成一堆盐粒; 连看也不看大牛。
“基地又被占了。”他说。
欧阳中华没说话; 这已经是很明白的事。
“得去救他们! ”“老夫子”紧紧抓住欧阳中华的手。
他已语无伦次; 半天才听出基地有几十个人没跑出来; 成了流民的俘虏。
“怎么救 ”欧阳中华打断他。
“老夫子”愣住了; 在折了一条腿的眼镜后面茫然地瞪着变形的眼睛。
他曾激烈地就暴力主义反对欧阳中华和“绿党”; 并且说过任可丢掉一百个基地; 也不能容忍大牛那类畜牲进行血腥屠杀。
“想想办法。”他软弱地哀求。
“我赞成非暴力主义。”欧阳中华冷冷地说。
“我巴不得世界永远没有暴力。
按照非暴力主义的原则; 现在的办法只有去讲道理; 请暴民放人; 退出基地。
要论讲道理; 咱们这些人里数你行。”大牛乐呵呵地拍起巴掌。
他听不懂主义原则一类的词; 却猜得出是什么意思。
“欧阳! ”“老夫子”愤怒地叫了一声。
“你这不是刁难吗 跟他们有什么道理能讲 他们正在拷打我们的同志; 逼他们说出秘密仓库的位置……”“你说怎么办 ”欧阳中华平静地问。
“老夫子”顿了一下; 避开眼睛。
“现在不是谈主义的时候; 关键是解决问题。
再过一会; 仓库就可能被他们占领; 我们的同志就可能失去生命! ”“老夫子”全身扭动; 痛苦之极。
“所以你要马上说出解决方法。
这是你们‘绿协’的基地; ‘绿党’必须按你们的方式行事; 不能再像上次一样违犯你们的原则。”“中华! ”“老夫子”扑到他面前。
“小毕在里面呢! 还有小毕全家! 我看见几个暴徒把她按在地上……求你了; 求求你……快去救她……快……”欧阳中华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他知道那个小毕; 原来在“老夫子”家当保姆; 论年龄能做“老夫子”的女儿。
为了她 ; “老夫子”把妻子儿子送出国; 这次又拒绝去“绿色中国大学”任教。
他居然把那个风骚丫头全家都接到这; 用本是为了拯救中国精英的储备物资供养着! 一个经常困扰他的问题又一次升起——他全力以赴建立生存基地是为了拯救谁呢 拯救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生态保护总局的工作大纲上明确写着: 生存基地是为了在大崩溃到来之际保存中国社会的精英人物; 以给未来留下重建中国的火种。
然而; 难道真存在精英人物吗 满眼皆是道德的堕落、人格的丧失、精神的死亡; 还有什么比这更标志一个民族的气数已尽呢 如果全是这种精英; 挽救他们的全部努力岂不都是可笑可悲而又徒劳吗 中国人缺的不是知识和技能; 是骨头和心灵。
而恰恰知识和技能可以教育和保存; 骨头和心灵却需要千万年的进化。
那么创造一个精神人的新世界; 希望又在哪里呢 像每次一样; 这个问题一闪即逝。
他总是立刻把它压进最底层。
这是一个越过界限的威胁; 解不开的死结; 想这些就什么也别干; 干脆就别活了! “我不管什么小毕不小毕! ”他几乎要给“老夫子”一个耳光。
“我要你说你到底要怎么办 ”“你们有枪。”“老夫子”瘫成软绵绵的一小团; 声音降得很低。
“说清楚; 有枪怎么的 ”“他们只怕枪; 别的都没用。”“拿枪给他们看看他们就怕吗 ”他恨恨地问。
“开不开枪 ”“老夫子”可怜地眨着眼睛; 快要哭出来了。
“开不开 ”他一点不放松。
“……开。”“老夫子”颤巍巍地点头。
“朝天开朝人开 ”“老夫子”放声大哭。
“别逼我了……”大牛哈哈笑着跳起来。
“让他自己开去! 他是圣人! 他连蚂蚁都不踩……”“住口! ”他喝住大牛。
“我不是逼你; 这涉及两个党派之间的原则; 必须说清楚。
我们不能在救了别人之后再被别人扣上暴力主义的罪名。”“我不扣罪名! 打他们! 他们是土匪! 该杀! 杀光他们! 快去救小毕啊……”恶心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
欧阳中华把眼光从那张可怜巴巴的皱脸上转开。
土匪 什么叫土匪 每个人都只是要活而已。
现在已经是想活就必须当土匪的时候了! “好吧。
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他免不了带点嘲讽的口气。
“到时候可记住你现在的话。”“老夫子”可怜巴巴地连连点头。
“大牛去吧。”他说。
不用再叫卫兵。
一枝有足够子弹的枪完全能驱散更多的流民; 不必要再多制造一个凶手。
“俺不去! ”大牛放赖。
“让他自己去杀人! ”嘴里这么说; 大牛的眼睛已经开始充血; 鼻翼不自觉地扇动; 好像是猛兽闻到了猎物。
血腥味似已弥漫在空间; 调动他全部的兴奋神经了。
“大牛; 求求你 ! ”“老夫子”从车上滚下来; 几乎要跪到大牛面前。
“回去 ! ”欧阳中华一把把“老夫子”扔回去。
他看不得这种下贱。
“去吧; 大牛。
尽量少杀人。
滥杀人要下地狱 的! ”“哈哈! ”大牛已经窜了出去。
“反正俺也得下地狱了! ”冲锋枪在他手里像玩具一样飞舞。
“别伤着自己人! ”欧阳中华向他背影喊。
“少杀人! ”什么叫少 少的界限是什么 已经说可以杀人了; 少杀人又能挽回什么 看着大牛急不可待腾跃而去的身影; 欧阳中华觉得他对这个几个月时间退化了几千年的嗜血大兽毫无控制能力。
在这个世界上; 唯一有力量的就是这种兽了。
文明和理性又将让位给野蛮和肌肉。
一种前所未有恐怖宛如浓雾弥漫了他的心胸。
山坳里传来紧密的枪声。
他把车开上坡顶。
下面; 大牛手里的枪喷着火舌; 如割草一般打倒一排排饥民。
远远看去; 死亡并不真切; 倒下的似乎都是纸人; 是在临时搭起来的布景中做的表演。
只有人死前的惨叫有些惊心。
但叫声连成了一片; 也就不那么刺激; 只好像一种颇有强度的高频噪音。
除了换弹匣; 大牛的枪一秒钟不停。
他疯狂地咧着黑洞洞的大嘴; 似乎在享受最大的幸福。
他把饥民逼入一个三面峭壁的死角; 不让一个人跑出; 无比认真地挨个消灭。
他跺着双脚; 只在偶然之中发出一声痛快之极的大笑。
欧阳中华夺过卫兵的枪向天鸣射。
他是想制止大牛的屠杀; 可反倒促使大牛更加疯狂地扫射; 以为是别人要来和他抢人杀; 他要一个人过足瘾! 欧阳中华软软地垂下双臂。
死亡在眼前连成一片; 无限扩展; 扩展到整个中国茫茫苍苍的大地。
他曾踏遍这片土地的山山水水; 现在脚下铺满累累白骨。
谁能阻止这个民族的死亡 这个民族注定要死。
这样被杀死比其他死法痛苦少得多。
局部的仁慈是假仁假义; 就跟“老夫子”一样恶心。
民族的灭绝开始了。
这将是自有宇宙以来最壮观最宏大的灭绝。
一个堕落的、退化的、精神上死亡的民族还有什么理由在肉体上继续活下去 以往人类社会的变革以满足人的欲望为动力而鼓舞人们追求。
未来绿色世界的变革却是抑制人的欲望; 怎么可能被人类自觉接受 那么就只有靠恐怖; 一个化做现实的恐怖; 让人类累世难忘、连梦中想起也会发抖的恐怖; 熔铸成人类的集体潜意识; 才能强制变革实现。
还有什么恐怖比一场种族灭绝的大死亡更恐怖呢 大牛只是执行这场大死亡的一个小小工具而已。
谁也救不了眼前这些凄惨的人群; 谁也救不了他们身后那个灾难深重的民族。
中国亡了; 不要试图阻止; 安静地、超然地、听天由命地迎接这场惊天动地、无与伦比的大死亡吧! 冰川; 无边地流动; 闪光刺眼。
远古的恐龙成群结队; 仰天长啸……金山岭长城中国必须走出这片绝望的土地! 只有走出去; 十亿必死的中国人才能活下去! 这段长城是明朝著名将领戚继光督造的。
在东起老龙头西至嘉峪关绵延万里的长城中; 称得上最壮观的一段。
最高的“望京楼”能看到二百公里外的北京。
多处城墙建在高耸石崖上; 险状令人咋舌。
城上工事复杂; 不仅可防城下敌人; 也能抵抗攻上城墙的敌人。
烽火台和敌楼相当密集; 最近的彼此之间只间隔几十米; 而且造型各异。
八十年代这里曾辟为旅游点; 进行过修葺。
现在别说游人; 连附近村庄的老百姓都逃得一干二净。
此时; 这里成了绿色中国大学特种训练营的最后一个营地。
陈盼从未体验过人可以累到这种程度。
靠在城垛上; 似乎全身骨肉都彼此分离了。
从这个特种训练营一成立; 全部时间都是在野外渡过的。
从早到晚行军; 翻山越岭; 专走最难走的路。
训练野外生存、自救方式、捕猎技巧、识别植物、忍耐饥渴、露营; 直到对付蚊虫、雨天生火、防治疾病、调整变态心理; 所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