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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桑拖着链子撞向狼犬犬舍的铁门。
当然,没有人可以控制格桑,保安们只能从值班室的窗子里看到这头似乎置一切于不顾的巨犬一次次地撞向那正在变形的钢筋焊成的犬舍的门。两头狼犬刚开始还煞有介事地吠叫几声,随后就被某种它们从未领略过的气势所压倒,缩在角落里呜呜悲鸣。
假如说自从离开牧场之后格桑身上的野性有所消退,那么此时可以确信,那似乎是为适应另一套法则主宰的世界的无所谓的态度已经荡然无存。此时只有一头因为失去了伴侣而疯狂的藏獒。
格桑后来撞开那扇犬舍的门,在两头狼犬仿佛末日来临般的哀号声中,它却突然间安静下来,慢慢地走到院子正中间卧下了。
苏苏的气息似乎突然间距离它异常遥远,佐罗和凯撒趁机逃出了被拆散的犬舍。
超市打烊的铃声响过之后,一个下午也没有勇气走进院子的保安不得不结队进入院子。从格桑的表情看似乎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它平静地望着这些慢慢向它靠近的人。
不过也许是保安们过于小心翼翼的动作或是手中的链子让它重又清醒,它又发出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愤怒低沉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咆哮。所有的保安都明白这声音意味着什么。
最后,一个当兵时曾经在特务连受训自诩曾经一脚踢死过一头军犬的大个子保安拿着链子走了过去。他努力想以一个标准牛仔走向一匹未经驯服的骏马的高傲姿势走向格桑,但这显然毫无意义,他最终还是踏到那道格桑可以容忍的肉眼看不到的界限。
当这个也许确实曾经在特种部队的厨房里服过役的家伙满脸通红地退回来时,他上衣已经不见了,胸口挂着两道通红的爪痕。
保安们不得不临时决定由佐罗和凯撒代替格桑。
重返超市的快乐也许冲昏了佐罗的头脑,在刚刚被扣上牵引皮带之后,它居然冲着身下垫着特种部队战士那已经被撕成两半的保安服的格桑叫了两声。这是一种难以言明的自信,因为得到了工作而信心倍增。这应该让佐罗想起了警犬队里的生活,每一头犬舍的警犬都等待着牵引带挂在脖子上的时刻。
没有人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当格桑慢慢地踱回到那件保安服上重新卧下时,他们才看到佐罗已经躺倒在一摊新鲜的血中,腿还在神经质地抽搐,不过它那琥珀色的瞳孔已经扩散了。
在格桑充血的眼睛里,那其实不过是另一件更结实一点的保安服而已。
凯撒挣脱了牵引带,头也不回地夹着尾巴逃回了犬舍,钻进了最深的角落里。
第二天早上杨炎来领格桑时并没有受到那些保安期待的另一次袭击。格桑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就被杨炎牵进自己的车里。
没有人知道苏苏去了哪里,也许那些保安应该更清楚一些吧,毕竟犬舍的门是一直锁着的。交易也许是在下午进行的,没有人看见一辆车厢罩着帆布的车开进院子,有人将惴惴不安却本能地按照清晰的命令行事的苏苏牵上车。
也许有人见过苏苏吧,应该是在某个朝鲜餐馆的饭桌上。
所以,应该注意那种蒙着帆布的小型卡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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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
 ̄书〃√
 ̄屋〃√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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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载〃√
 ̄网〃√
第二天,格桑被装进一个铁笼,它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反抗举动。格桑被运到了市郊的一个植物园。
“我也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办。我当时真的联系你了,在把它送到超市之前给你打电话你又不在。福利院的院长告诉我你去南方开会了。现在没有人可以控制它,只要有地方要它,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马戏团、动物园、消防队,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它咬死了那头大丹犬,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钱。当然,怎么说在超市里它也帮了不少忙。”
“不是开会,不过是为一个马蹄足外翻的孩子进一台恢复的仪器。”
“我也没有把它怎么样,不过是送进了一个植物园,算是他们暂时帮着照看。”
“难道你忘了吗,在青藏线上,如果不是它,恐怕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回来。你还有机会回来住你这个带游泳池和草坪的别墅?”
“我已经说了嘛,我并没有把它怎么样。”
格桑当然不会知道杨炎与韩玛在电话里的争论。此时,它正在试着适应植物园新的环境。
这是一座丁香灌木丛中的巨大的铁笼子,原来是搁置园艺工具一类杂物的。每天都有一个像被高原风吹蚀得失去色泽的石头一样苍老的老人,在黄昏时提着一只铁桶拎着一只手壶来到格桑的笼子前,他先在外面收紧了当时格桑被关进笼子时也没有去掉的铁链——它被带到这里时植物园里的工作人员就已经得知,这是一头来自西藏的猛犬,保证安全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它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才打开铁门的铁锁,刷洗食盆和水盆,换食换水,把笼子打扫干净才关上铁门,锁好,最后松开外面的铁链。
“好了,大黑。多漂亮的狗,吃吧。我知道你也想出来跑一跑。你也看见了我不能把你放出来,我可没有力气拉住你。万一你跑了我可担待不起,园长说你是名贵的狗,这个城市也只有你一头,一定要好好看管。再说吓到游客也不好,是吧。还盼着到植物园的游客也能看一看你,说这能增加游客量。天啊,这都是想的什么呀,那植物园岂不成了动物园了。这么大的城里只有你一个,你也是挺孤独吧,像我一样,可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老人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时手也没有闲着,打扫着笼子周围游人路过时扔下的垃圾。
其实白天并没有太多的人骚扰格桑,整个白天它都能心满意足地趴在笼子里,在那些茂密的丁香树的浓荫里睡觉。到这里来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从远方移植而来的珍贵植物上,比如那些种植在巨大温室里的导弹棕,陈列在温室里倍加呵护正在等待萌发的海椰子的雄花和果实。即使有人无意中进入这片浓密的丁香丛里,发现格桑,他们也并不会在意一头睡在笼子里的狗,他们最多认为这狗大得出奇而已。
那天有一个小孩子在笼子前站了很久,他手中握着一支正在融化的冰激凌,一直在耐心地叫着一个对格桑来说是陌生的名字。那是一个永远不会在高原粗犷的世界里出现的名字,那称呼应该属于一只很小很小的宠物狗。
“毛毛,你睡了吗,你起来吃一口冰激凌怎么样,伊利的冰激凌。”小孩子细声细气地叫着,最后还把拿着冰激凌的手伸进笼子里。
格桑起初并没有抬起头,只是眯着眼睛斜睨着这个似乎并不打算马上离去的孩子。这让它想起高原牧场上主人丹增的儿子达娃,那个浑身上下冒着羊奶味的达娃。孩子的声音是相似的,即使在远离高原千里之外的平原,他们的声音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它慢慢地抬起头,望着这个站在笼子外面的小人儿。
“毛毛,过来吧。天多热啊。你不想吃一点冰激凌吗?”小孩子握着那根已经在滴淌的冰激凌执著地召唤着格桑。
格桑非常小心地舔净了小孩子手中的冰激凌。它确实非常小心,自从它离开牧场之后,还从来没有一个孩子接近过它。它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舌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的动作把这个与小主人十分相像的孩子吓走了。最后它还舔净了这小孩子的手。格桑温和地舔着,直到那个孩子因为手心发痒发出了笑声,它才停下了动作。
那孩子被丁香树丛外的喊声叫走,格桑一直望着他的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丁香树丛里。它长久地把鼻子贴在铁笼的栅栏间,体味着尚没有被已经过了花期的丁香树的气味覆盖的孩子的气息。
也许这里唯一令格桑感到不那么满意的就是丁香树那浓郁得令人昏昏欲睡的花香。在格桑了解的所有气味里,这花香是一种怎样气势宏大的阵势啊,恐怕更像铺天盖地而来的巨浪,一浪浪地高高地荡起,而格桑,则像那高高浪峰上微不足道的一叶小小的舢板,一次次地被这浓郁的花香汇成的洪流推向浪尖,又跌入波谷。
※※※
每天,格桑都像一只海燕,在花香的海洋里翱翔。
黄昏,老人来到笼子前,他发现这头被他叫做大黑的狗并没有动昨天他放在里面的水和食物,此时正烦躁不安地在笼子里转圈。格桑不时地停下来,扬起鼻子,指向丁香树比较稀疏的一块地方,那里其实也是植物园大门的方向。
“大黑,你不是病了吧,不过看你那么粗壮,站起来像头小牛一样,怎么可能病呢,不会是想家了吧。可是我也不知道你的家在哪儿啊。只是知道那天园长说把你送来的是一个挺有钱的主儿,以前的日子一定过得很不错,有一点适应不了这儿的清淡的生活吧。不过这里不也是挺好吗?”
自言自语的老人被笼子里发出的细微却坚决的声音惊动,他抬起头时惊讶地发现格桑已经一跃而起,两只前爪搭在笼子的铁栅上,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植物园大门的方向。格桑黑亮的鼻子紧张地翕动着,想要吸进更多的空气,它要确信那空气中期待已久的气味。
那是韩玛的气味。它可以感觉得到,尽管嗅源十分遥远,经微风送来若有若无,但它已经可以确信那真的是韩玛。格桑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它在等待着。
“发生了什么事?”老人拄着手中的扫帚,望向那一片因为经常有游人觅捷径而枝干稀疏只是在地上留下斑驳树影的丁香树。
没有人,没有鸟叫,什么也没有,现在是闭园的时间,游人们已经离开了。
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足有半分钟,韩玛在格桑期待的目光中出现了。
看到急急忙忙赶来的韩玛,已经不能忍耐的格桑高声地吠叫着在笼子里前扑后冲。那曾经看似结实的笼子摇摇欲坠。
“这么说你是它的主人了?”老人笑着对韩玛说,“我喂了它一个多星期,它都没有叫过一声。你还没来它就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站着,它老远就闻出你的味儿了。”
“现在是了。”韩玛走到笼子前,把手伸进了笼子里。
格桑一直期待的这个气味的源泉终于出现了,它战栗着微闭上眼睛,将自己结实的头颅贴附在这只手上。这只曾经勇敢地伸向格桑的颈下卸开钢丝项圈的手。
老人终于不愿让这种场面再继续下去,还没有等杨炎带着植物园的园长过来,已经打开铁锁,放出了格桑。
出了笼子的格桑并没有像那些久别了主人的狗一样大张旗鼓地扭身甩尾,这些并不是它这头来自高原的獒犬所擅长的。但是它感到那种强烈的需要表达的情感,它不知道应该怎样做。
即使在高原牧场上,它所感受到的也只是一种作为牧羊犬必须负担的责任,它对主人的忠诚只是为了保护好主人的每一只羊。但此时它感到一种令它的内心受到震动的巨大情感。这是爱,对韩玛的巨大的爱。
韩玛轻轻地抚弄着格桑硕大无朋的头颅。它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头紧紧地靠在韩玛的腿上。韩玛可以感受到格桑的战栗。
杨炎和植物园的园长到来时也看到了这一幕。
“我养了它那么长时间,它都没有让我摸一下它的脑袋。”杨炎多少有点失落更像是自我解嘲似的说。
“好了,以后我养着你吧。你就是我的狗了。不会再让人把你养在笼子里了。”韩玛摘掉格桑毛上那些淡紫色的丁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