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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说是家中已另有人遣媒求婚,希望总编能把陆凤梧的情形和行踪随时通知自己。所以,陆凤梧人还没有动身消息却早早传到了九思堂,已经有人想好了接待这位省城才子的办法。恃才自傲的陆凤梧虽知自己家境清贫,但他从来不为自己的清贫而自卑,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配不上九思堂的地方,他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两句读书人古往今来的理想,无疑将会被自己的经历所印证。所以,一九三五年十二月,陆凤梧两袖清风一身傲骨奔赴银城的时候。身上除了那块标志记者身份的铜牌而外,只在中山装的上衣兜里别了一支金笔,这支刚刚用稿费买来的“派克”牌金笔,是他准备送给情人的礼物。一九三五年十二月,带着礼物的陆凤梧坐了一乘滑竿,迎着初冬的寒风,兴冲冲如一江春水朝银城奔涌而去。走到鸡鸣镇打尖歇脚的时候,李乃敬派来远迎贵客的专差早已等待多时了。喜出望外的陆凤梧当即转坐到那乘漂亮舒适的暖轿里去,只是他绝没有想到此生此世,他再也不会见到自己的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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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紫云跟着堂兄李乃敬走进司令部的时候,只知道是杨军长有紧要事情请他们来面谈。可是喝过茶,吃过晚宴仍不见杨楚雄谈什么事情,李紫云心里惦记着要来看她的陆凤梧,不由得有几分焦急,便催问那两个男人:
“不是说杨军长今天有紧要事情要说吗?”
杨楚雄面露难色地站起身来:“八妹,这件事情太过重大,非你不可的。”
李紫云笑起来:“堂堂杨军长还有什么难事非我不可么?”
李乃敬也跟着站起来:“八妹,这件事情真的是非你不可。”
李紫云忽然觉得身上在发冷,忽然觉得一九三五年十二月的寒气,正逼人地把自己死死地捆绑起来。当她终于听明白了这两个男人要她做的事情之后,两行悲泪夺奇%^书*(网!&*收集整理眶而出:
“你们要我负了凤梧做姨太太……一个银城中学校长只换一个姨太太不是太便宜了么……你们把凤梧怎么样了,我现在就要见到他……”
车乃敬赶忙安慰道:“八妹,你莫急,我已经打发人到鸡鸣镇去接凤梧,我保他不会出任何事情。八妹,你若真的为他好,就该明白我这一片苦心,就该晓得我这都是为你好。”
可是李紫云什么也听不进去,屋子里只有她无可奈何的哭声。一直等到李紫云哭累了,杨楚雄带了几分火气表白道:
“八妹。我当兵打仗半辈子杀的人不止千百,再多杀一个陆凤梧也不过一句话,实在是为了你我才手下留情的。只要你答应嫁给我,你要什么我杨某就答应你什么。你不想做姨太太,我就给你做正房夫人,我就把那两个黄脸婆送回老家去。八妹,难道我一个军长还比不过一个摇笔杆的穷书生么?你也该留点面子给我,我杨某人一辈子还没有这样求过谁。”
这天晚上,一乘小轿抬着刚刚做了正室夫人不久的三姨太进了杨军长的司令部。这天晚上三姨太与李紫云同宿一馆,三姨太陪着李紫云一起流了许多女人的眼泪,三姨太感叹自己的命运不济,在姨太太的位置上熬煎了那许多年。三姨太真心诚意地羡慕李紫云,说是你八妹进门就当正房夫人,不用看人脸色,难得杨军长竟是这样痴心的男人。说是这门亲事只要成了。你八妹就救了九思堂,救了李家老老小小满门的亲人,就成了九思堂的功臣,他白瑞德的大兴公司再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得我们。说是八妹你就当为了救全家人委屈了自己一次吧,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三姨太说着说着竟哭成了一个泪人,反倒弄得李紫云闹不清到底是谁该比谁更伤心。
第二天一早,急着要见李紫云的陆凤梧乘摆渡过了银溪赶到双牌坊。李乃敬叫人引他到客厅见面,两句寒暄之后自然就转到正题。陆凤梧说紫云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见面,李乃敬说不忙,我派人到鸡鸣镇接你来就是讲这件事。陆凤梧说她到底人在哪里。李乃敬说再等一刻你自己就会明白。陆凤梧说我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得。李乃敬说再等一下会有人来你自会明白。正说着,有人来报:杨军长的陈副官带了聘礼来见。转眼间。陈副官领了一队穿戴齐整的士兵站在客厅里,陈副官叫士兵们一一打开了那些锦盒、宝箱之后,又把一张大红礼箪展开来一一念过一遍。李乃敬看着那摆满一厅的金银珠宝、锦衣绣缎问陈副官,八妹可曾说过要见什么人没有。陈副官说,没有,说八妹现在正和杨军长在司令部里看堂会。李乃敬转身对那位省城的才子问道,凤梧,八妹就一点点口风也没有对你露过么。看着眼前这个场面,心比天高的陆凤梧仿佛遭了晴天霹雳,被一闷棍从云端里打了下来,早已气得不辨东西南北,眉宇间的孤傲之气早已变做一片凄凉的惨白。陆凤梧强打精神露出一丝笑容,要李乃敬转告八妹,就说我陆凤梧恭贺她喜结良缘,恭贺她一辈子荣华富贵。说完这两句话他告辞而去,李乃敬急忙对着背影客气,凤梧你何必这样急,既来了就多玩几天,到时我派暖轿送你回去,你若是这样走了八妹还要怨我待你太冷淡了。陆凤梧没有回过头去,陆凤梧不能回过头去,此时此刻,正有两行眼泪无遮无拦地挂在脸上,陆凤梧已经丢了所有的东西,不能再回过头去丢人。
陆凤梧恍恍惚惚走到街上,正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喊:先生可要刻字?陆凤梧停下来,看见一位摆摊刻字的手艺人,陆凤梧顺着手艺人的指尖又看见了自己原来准备送给情人的礼物。他把那枝金笔拔出来凄然一笑,然后,一字一句的教那手艺人把一行著名的诗句刻在笔
管上: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手艺人边刻边恭维:先生好文彩。陆凤梧又笑笑。不由得又想起分手时自己留在折扇上的炫耀和陶醉来。曾几何时假的竟然变成了真的,而且真实得如此不可更改,真实得如此无情无义。就在不远处关帝庙巍峨耸立的楼宇历历在目,笙管齐奏锣鼓喧天的堂会唱得正欢。
陆凤梧心摧欲碎,孤旅他乡孑然一人,悲痛欲绝的时分能够安慰他的,只有八百年前的一位伤心的诗人。陆凤梧拿了笔又返回双牌坊找到六姐李紫痕,把笔交过去的时候只说这是八妹的东西,请务必转交给她。然后,陆凤梧又独自走到银溪的摆渡码头上来。冷寂无声的码头上除了一叶小舟,一个梢公而外再没有别的人。冬日的银溪幽碧如玉,陆凤梧登上小舟荡进河心的时候,忽然觉得无牵无挂的心中空荡荡的如眼前这冷寂的河谷,凉冰冰的如脚下这无声的清流,他忽然就想起“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的诗句,忽然就想起一位美丽而哀绝的女人来。不远处天车井架的下边传来苍凉激越的挽子腔,眼前摇桨的梢公背对着自己也跟着挽子腔唱起来。
陆凤梧痴呆地望着幽碧的清水中那个美丽哀绝的女人,无声无息地朝她忘情地走过去……
等到惊慌失措的梢公发现客人不见了,找来许多人帮忙把他的客人打捞起来的时候,陆凤梧早已断气多时了。围上来看热闹的银城人都认不出这个水淋淋冷冰冰的男人是谁,也都猜不透这个陌生人怎么竟会糊糊涂涂跌到水里去了。因为怕担人命官司,梢公大喊大叫地向人们辩白:这件事情怨不得我的,好好地走着,他就不见了,晓不得是哪个淹死鬼把这位先生拖下去的……
李乃敬急匆匆赶到戏台前,把这消息告诉杨楚雄的时候,杨楚雄大喜过望地喊起来:
“这不是天意么,这下八妹还有什么话说?我们快去告诉她!”
“汉初,这件事万万草率不得,不要让八妹以为是我们用计害了她的人,那就什么事情也办不成了。”
“你说怎么办?”
“现在只有痛下针砭了,让八妹自己去看看死人,去听听那梢公讲一遍原委,我们多说一句都要坏事的。”
“要得,要得,就依你!”
哭得死去活来的李紫云没有想到一夜之隔,她竟与自己的情人永诀阴阳。死了客人的梢公吓得跪在地上只求八妹莫冤枉了好人,李紫云顾不得听梢公讲话,一口一个“凤梧,是我害了你”。李乃敬叫人把李紫云强拖回去,又差人买了棺材装殓了陆凤梧发送回省城去。一
个星期之后,省城《锦江报》副刊在通常连载《春水东流》的版面上,登出一则总编亲自执笔的讣告:
本报同仁以悲痛之情敬告读者诸君:春水东流》作者陆凤梧先生,曰前赴银城访友,不慎落水身亡,所载篇章无以为继。我等痛失挚友,读者痛失知音,呜呼哀哉……
三
李紫痕替妹妹接过那支金笔的时候,曾经猜想到自己也许是接过了一个难题。果然还不到两个时辰就传来陆凤梧落水身亡的消息,这消息顿时让李紫痕失了方寸。冬哥担水进来时,发现李紫痕正把一块手帕哭得湿淋淋的,冬哥忙问出了什么事情,李紫痕告诉他:
“陆先生刚刚在河里淹死了。”
“哪个陆先生?”
“来找八姐的那一个。”
冬哥摇着头:“哪里会呢,刚刚我担水还看到他走出门去。”
李紫痕顾不得再多说,攥了那块泪迹斑斑的手帕走出门去,冬哥慌慌张张地放下水担跟在后边。等到分开看热闹的人群,他们看到水淋淋的陆凤梧正躺在码头冰冷的石阶上,零乱的湿发一缕一缕的交叉着,乌青的嘴唇半张着露出几颗白得刺眼的门牙,惨白的脸上残留着几抹泥沙的污痕,好好的一个活人,一眨眼变成一具躺在石头上的尸体。李紫痕伤心地蹲下身去,用手中的那块手帕替陆凤梧擦去脸上的泥沙。冬哥在她身后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语着:“刚刚我还看他出门去,啷个就淹死了?”知道淹死的人是九思堂的客人后,赶来看热闹的人越发多起来,每一个人都想看看死人的模样,都要追问一遍是怎样淹死的,那位梢公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辩白:“这件事情怨不得我的……晓不得是哪个淹死鬼把这先生拖下去的。”李紫痕不忍心让陆凤梧这样暴露着被人围观,只好把手帕为他盖在脸上,盖上去了才发现自己在手帕上绣了一对戏水的鸳鸯,两只恩爱的水鸟正踏着清波朝一朵莲花游过去,李紫痕终于忍不住又哭出声来:
“你两个好糊涂……”
一九三五年十二月的银溪在石阶下无动于衷的流着,它既不悔愧自己刚刚淹没了一个伤心的故事,也不悔愧自己刚刚吞噬了一个年轻孤傲的灵魂。李紫痕蹲在陆凤梧的尸体旁边,不知怎么就想起白云寺那满山冷寂而又平静的夕阳来。
一直等到发送了陆凤梧,李紫痕才把那支金笔拿给李紫云,想不到妹妹竟无动于衷的把笔推回来:
“姐姐,我现在不想再看见,也不想再提起这件事情了。”
“妹妹,你和杨军长这件事情,你到底哪样打算?”
“管它,由他们。”
“妹妹你想好。杨军长比你大了二十岁。”
“大五十岁又怎样,横竖是嫁给他了事。”
李紫痕哭了:“妹妹,姐姐守在家里供你们读书上学,是为你们好……”
李紫云笑起来:“姐姐你好糊涂,杨军长不是我们银城第一个大人物么,嫁给他,我们九思堂,我们姐妹三个不是有了一个大靠山么?别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