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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口同声赞同继续落草为寇,当“天、地、人”三不管的自由人。王绍义故伎重演,带着一伙残匪钻进了蓟县、遵化和兴隆三县交界处的荒山老林里,再次重温打家劫舍的绿林生涯。
王绍义清楚地记得,就在他们一伙在山林里为匪不久,就传来了孙殿英的国民党第12军团以军事演习为借口在马兰峪盗掘了乾隆皇帝和慈禧太后两座坟墓的消息。王绍义听到孙殿英、谭温江盗陵得手以后,既急又恨。他急的是当初为什么没有抢到孙殿英前头行事,恨的是孙大麻子将清东陵中两座珍藏最丰的陵墓给盗掘了!但是孤掌难鸣的王绍义毫无办法,马福田死后他仅带出了十几个人,人少枪少,再也没有到马兰峪去杀回马枪的能力了。
王绍义一伙残匪在蓟县的深山里熬过了深秋。冬天来到时,山风刺骨,大雪铺天盖地。本来,王绍义打算在深山里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待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再次偷袭马兰峪的清东陵。可是,不久之后,王绍义在山里听说马兰峪开来了大批的日本关东军。他急忙命令手下的人扮成打柴的山民,挑着一担干柴到马兰峪的小街上去探刺虚实。不料逃回来的探子吓得满面灰白,浑身战抖。探子向王绍义报告说,马兰峪的前山后岭上几乎全都驻满了日本人,这还不算,小小的马兰峪,还设下了由伪军、警察所组成的“清东陵管理处”和“东陵地方警察公署”两个衙门。
“唉唉,暂时办不到了!”面对日伪军严密护卫清东陵的局面,野心未死的王绍义情知靠他们十几条枪根本无法战败守陵的大批日本关东军。后来,王绍义索性脱离了匪股,只身回到了他的老家——兴隆县黄松峪村。王绍义似乎从此痛改前非,娶妻生子,老老实实地当起了庄户人……
“军队!爹,有军队来了!”王绍义心事重重,忽然,他听到儿子王茂在方城下面喊到,“爹,你看呀……”
王绍义吃了一惊。他方才正在回想着年轻时两次盗掘清东陵未遂的往事,并且暗暗谋划着新的盗陵计划。在这种时候,王绍义最害怕的就是军队,忽然听到王茂说出“有军队”这三个字,使他很快从梦中惊醒过来。王绍义急忙顺着王茂所指的方向朝远方望去,只见马兰峪的小街口上远远地开过来一队穿灰布军装的人。为首的是个黧黑魁梧的汉子,他的腰间掖着一支驳壳枪。那人骑在一头雪白的马上,正举着一架望远镜向附近的山峦间皇陵上眺望。
“八路,是八路军啊!”二儿子王慎在方城顶上已经看清了那一队威武军人手臂上的“八路”佩章。
“他妈的,来得好快呀!日本人刚走,八路军就上来了,莫非他们也是来守陵的吗?”王茂翘首遥望着那队向景陵方向走来的军人,心头升起了失望的阴云。
“不,他们是八路军冀东十五分区的,不可能是守陵兵。”许久不说话的王绍义,以他惯有的精明很快在心里做出判断。
王慎叫道:“爹,走在队伍前头的大个子,不就是西沟村的黄大麻子吗?他怎么也回来了?”
“哦,对对,是黄金仲啊,我正寻思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呢!”眨动着一双诡异小眼睛的王绍义,像猎人在荒野中觅寻猎物一般,忽然将贪焚的目光从康熙皇帝的方城宝顶上,移向了村街上那队越来越近的八路军。刚才还因为东陵地区出现了荷枪的军人而惊骇不已的王绍义,在渐渐看清了队伍前面那个骑马军官的脸孔后,那双精明的小眼睛一亮,仿佛在困境中突然遇到了救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喃喃说道:“是他,真是西沟村的黄大麻子!没想到他回来了!好!他回来得正是时候。王茂、王慎,你们没听说吗?黄大麻子这家伙如今在冀东军区混得好红呀,还当上了什么敌工部的部长呢!”
“知道的,爹,你可要小心这个黄大麻子,”王茂在旁瓮声瓮气地提醒着王绍义说,“这小子可不是从前在矿上当伪警察的时候了,人家现在当了八路军的官长,跟咱爷们可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车!”
王绍义一声不吭,咪着那双精明的小眼睛,居高临下地俯望着骑着白马爬上土坡的黄金仲,似乎在追思着他们从前的往事,也似乎在猜测黄金仲到清东陵地区的来意。
王慎见父亲默不吭声,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有些心神不安地问道:“黄金仲是来护陵的吗?”
“我已经说了,他不可能是来护陵的。冀东十五分区的任务是配合野战军作战,又怎么能来管地方上的事呢?”在张作霖手下当过兵的王绍义深谙军队内部的布防规律。王绍义的话音刚落,王茂、王慎两兄弟就看见黄金仲骑马在先,率领那一队荷枪的八路军战士,朝着景陵旁边的一条小路走去了。
两个儿子都兴奋地跳起来。王绍义如有所料地长吁出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黄大麻子来马兰峪干什么呢?他这个敌工部长或许是前来协助建立地方政权的吧?孩子们,不管怎么说,黄大麻子如果留在马兰峪,或许对咱们盗陵有点好处!”
“有好处?……”王慎困惑地望着高深莫测的王绍义,猜不透他的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王茂也有些沉不住气地提醒王绍义说:“爹,你疯了?黄大麻子如今可是八路军。咱们想干那种冒险的事情,黄大麻子怎么可能支持呢?如果让这小子给捅出去,弄不好可要掉脑袋的啊!”
“别喊!……”王绍义厉声喝止,然后他眨眨诡异的小眼睛冷冷一笑,悄声对两个儿子说:“你们俩到底是太年轻,懂什么?盗陵这种大事,仅靠咱们父子三人是根本办不成的。你们要知道,如果想要发大财,就必须依靠像黄大麻子这样有头有脸的人。他有地位,在八路军里是敌工部长。他的牌子亮着呢,在十里八村的人缘就是拉拢人的本钱呀!咱爷们只有拉住黄金仲,才有可能打开康熙地宫的大门。如果黄金仲不当头儿,咱们想发财也是发不起的,你们可懂我的话吗?”
王慎茫然摇头,一时很难接受与穿着八路军装的黄金仲联合盗墓的计划,但是他不敢与王绍义顶撞。
王茂却说:“可是……人家黄金仲能干这种冒风险的事吗?如今他可不比以前了,不但是响当当的八路军,又是敌工部长,怎么能干盗陵这种事情呢?”
王慎也小声叨咕:“大哥说得在理,盗陵掘墓这种事情,当然是可以发一笔大财的,可是弄不好轻则下狱,重则掉脑袋。他黄大麻子现在是共产党的人,又是八路军的官长,我想他是不可能与咱们合伙的!爹,不然就算了吧。”
“八路?哼,八路也是人呀,莫非黄金仲不爱钱财吗?”王绍义不再与两个儿子过多争辩,刹那间,他已经想好了一个盗掘清东陵的方案。现在,胸有成竹的王绍义嘿嘿一笑,悄声叮嘱说:“你们从此都装哑巴,不准乱说话,我自有办法让黄大麻子下水!”
第6章 黄金仲的风流往事
时光倒流十年。
那是一个春意融融的傍晚。西沟村外一片绿荫浓浓的苹果园里,一位刚满十六岁的妙龄少女轻轻地分开枝叶繁茂的苹果枝桠,一双妩媚的俊眼透过参差的叶片朝前望去。山间小路上,随着和煦的晚风飘来一阵男人的歌声。她远远地望见一个魁梧的小伙子,赶着一辆吱吱作响的破骡子车,沿着山间小路驶来。那膀阔腰圆、头戴一顶破草帽的青年后生坐在车辕上,挥动手中的长鞭,不住地用鞭梢在空中打着脆响,粗声大嗓地哼唱一支不知什么名字的歌曲: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团圆美满今朝最美。
浮云飘散明月照人,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从果枝丛里向车道上偷偷窥望的村姑,生得白白净净,柳眉大眼,两颊泛起少女怀春的红晕,越加显得娇媚可人。她姓高,是西沟村老长工高驼子的独生女儿,乳名单字珍儿。故而她长大成人后,村中人便昵称她为:高珍儿!
现在,高珍儿又在自家的果园里与父亲高驼子在为苹果树浇水、打枝。当天边现出晚霞的时候,干了一天活的高珍儿累得腰酸腿麻。恰好就在这时,山路上忽然传来了她所熟悉的歌声。那男人所唱的歌曲虽然有些跑调,粗声大嗓,高一声低一声,有些不伦不类,可是在高珍儿听来却比戏匣子(留声机)里放的唱片还过瘾。高珍儿之所以对赶骡子车的青年后生感到极大的兴趣,与其说喜欢他那五音不全、阴阳怪气的歌,不如说是内心里垂青他这个人。说起那越来越近的赶车人,就连高珍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他。那个赶车的人名叫黄金仲,与高珍儿是同村人。高珍儿喜欢黄金仲什么呢?是他那因为从小生天花而落满黑麻坑的长脸吗?还是他那只有一位寡居的老母、房舍破败的家呢?显然全不是。姑娘的心思真是让人闹不明白。在她父亲高驼子看来,自己如花似玉的宝贝闺女完全是由于黄金仲的挑逗引诱才上了当,瞎了眼。在村邻们眼里,这根本不般配的丑男靓女之间的相互吸引,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恶作剧。然而,高珍儿不管老父高驼子怎么骂、邻居如何在她的背后戳脊梁,依然我行我素,每日见不到那人高马大的黄金仲就感到心里发慌。
高珍儿自然不会喜欢黄金仲那张马型长脸上的黑麻点,她喜欢的是黄金仲那粗野果敢、生死不惧的男子汉性格,还有黄金仲待她的几分柔情和几分温存!“王八瞅绿豆,瞧对眼了!”高驼子甚至会用这样刻薄的话来挖苦执迷不悟、坠入情网而不能自拔的独生女儿。尽管只要一提起黄金仲,高驼子就会气愤得怒骂,可是高珍儿却仍旧对黄金仲痴情不改。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赶车人在空中甩了个脆响,破骡子车已经来到了苹果园。早在果枝里望眼欲穿的高珍儿这时一跃而出,令坐在骡子车辕板上哼唱小曲的黄金仲吃了一惊。他见了俏美可人的高珍儿,登时眼睛一亮,慌忙吆喝住骡子,从车上跳下来,上前一把抓住高珍儿的手,说:“珍儿,想死我了!真没想到你能在路边等我……”
高珍儿一把将粗鲁的黄金仲推开,嗔怪地说道:“你到蓟县赶集为啥事前不告诉我?小心眼,你莫非怕我求你捎东西?”
黄金仲连连叫苦说:“我的好珍儿呢!我又怎么不想喊上你同去蓟县赶集?只是怕你那驼子老爹不肯答应。珍儿,你也太小瞧人了。我黄金仲虽是穷得叮当响,可是有了钱也忘不了给你花!瞧,俺从集上给你捎回来了个啥?”
高珍儿定神一看,只见黄金仲从褡裢内如变戏法般地取出一个小纸包,当着她的面前“唰”地一抖,原来是一块白底粉花的小布头。那块色泽艳丽的小花布,立刻引得高珍儿两眼发亮,高兴得欣喜若狂起来。不料,就在高珍儿满心欢喜地将黄金仲从城里为她买来的花布接过来时,身后忽然炸雷般地响起一个老汉的怒喝声:“住手!你这好贪便宜的孩子,不许收人家的东西!”
高珍儿伸出的手哆嗦了一下,急忙缩了回来。黄金仲也吃惊地抬起头来,看见从参差的果枝丛后面气汹汹地冲出一个驼背老汉来,多皱的脸上布满了愠怒,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镐头。来人正是高驼子。
浑身泥巴的高驼子愤怒地将镐头高高地举起来,指着躲躲闪闪的黄金仲骂道:“姓黄的,快收起你那不干净的东西!俺养的闺女买得起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