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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在意别人的事?
“你在读什么书?”少妇问道。
“一本儒家经典。”
“有意思,”少妇看了一眼泳池里那些年轻姑娘,说道,“在这秀色可餐的地方读儒家经典。”
陈超听得出对方话里有话。孔子说得好:应好德如好色,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少妇也开始了她自己的阅读。阳光下,她乌黑的秀发闪着健康的光泽,同样乌黑的眸子让人不禁想起古典爱情故事中常说的“款款秋波”。脚踝系着一条由红色丝带和银铃编成的脚链,无形中平添了她双腿的美感。女人的美腿的确会让男人心猿意马。
回过神来,陈超暗暗地责备自己,他甚至有些后悔来度假了。家中那骇人的精神状态可能只是咖啡过量的副作用,也许自己太神经过敏了。既然自己已经恢复正常,为什么还要在这度假村里荒废时光呢?城里正被连环杀人案闹得沸沸扬扬,他作为一名警官,却在这数百里之外的泳池边一边悠闲地读书一边胡思乱想。
至少也应该好好写写论文吧。于是他翻开笔记本,把一些阅读心得记上去。
在传统的中国社会里,包办婚姻制度可以说是自由恋爱的死敌。那为什么古人还会创作出那么多浪漫爱情故事呢?虽说陈超只分析了其中两三部作品,但同类作品还有成千上万部。此类作品的发行和流传,明显是对包办婚姻制度的挑战,应该是不被容忍的……
这时,有人走过来打断了陈超的思路。是一位侍者,端着一瓶冰镇的红酒。想必他认出了陈超就是餐厅包间里裴经理招待的贵宾。
陈超心想,莫非这是度假村的例行服务?
“我可没带招待券啊。”
“别担心,先生,请您尽管享用。”侍者说完,将装着酒的冰篮放下,为他倒了一杯酒。
陈超示意他给旁边的少妇也倒一杯。
“你一定是个人物。”少妇抿了一口酒说道。
“应该说是‘独在异乡为异客’吧。”陈超引了一句唐诗作答。
“好吧,我也是,我丈夫出差去谈生意了,”少妇把双臂支在了桌子上,隐约露出迷人的乳沟,“所以我就孤苦伶仃地到这儿来了。‘早知潮有信, 嫁与弄潮儿。’”
她引的是唐代诗人李益《江南曲》的后两句,陈超清楚记得这首诗的前两句是“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少妇的这番聪明的自述使他备感惊讶。原来这是一位孤独的女子,丈夫腰缠万贯却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留她一人顾影自怜。
“嫁给‘弄潮儿’的话,你就住不起这么精致高档的度假村了。”陈超说道。
“话是没错,但是这样的生活就快乐吗?”少妇说道,“我叫姗姗,在上海师范大学教授妇女问题研究课程。”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陈超,在上海大学读函授。”
“我很喜欢旅行,所以说我也挺庆幸嫁了一个有足够经济实力让我去旅行的老公。哦,对了,顺便问一句,你很喜欢做学问吗?”
“怎么说呢,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陈超说道,“你刚才引用了一首唐代的闺怨诗,诗中的女子也许别无选择吧。你觉得这种结局算不算是包办婚姻造成的呢?”
“包办婚姻?不,我觉得要是这么去解释的话就太简单化了。我父母也是包办婚姻,但据我所知他们生活得非常幸福。”姗姗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可如今那些山盟海誓过的青年男女不照样离婚吗?”
“不愧是研究妇女问题的!儒家经典只承认包办婚姻,对于爱情却几乎只字不提。所以我觉得有些疑惑,这没有爱情的两千多年,国人是怎么度过的呢?”
“呃,这看你怎么去理解了。如果你相信父辈的生活方式,相信他们竭力给你灌输的一切,那么你就会按照那种方式去生活。就像如今的状况一样,如果你相信物质基础决定一切,那么爱情就只是个幌子。所以报纸上有那些寻求百万富翁的征婚广告也就不足为奇了。”
“还真是中国特色啊。”
“没错。你觉得爱情这东西是自古就有的吗?”姗姗笑道,“按照瑞士人鲁日蒙在《西方世界的爱情》中的说法,在法国游吟诗人们发明出‘浪漫爱情’这个词之前,浪漫自由的爱情是不存在的。”
陈超惊诧于眼前这位女子的阐述。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他一直都在忙于办案而没有太多时间读书,殊不知别人已经读了许多自己前所未闻的东西,有点“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现在才想去过不一样的生活,对他来说可能已经太晚了。
“那么你读儒家经典的目的是为了做一项关于包办婚姻的研究项目吗?”姗姗问道。
“我读过一些古典爱情故事,发现其中有个相似之处。所有故事的女主角都无法逃脱被妖魔化的命运,而故事的爱情主题最后都变味了。你是这方面专家,给我点提示吧?”
“我喜欢你这个选题。嗯,妖魔化女性并弱化爱情主题,多年前鲁迅先生也提到过这一点。中国人总是把罪责归结到女性身上。商代灭亡的原因是纣王宠爱妲己,吴王夫差亡国是因为西施,董卓失败是因为貂蝉……这样的例子多了。”
“可这并不是中国人的专利。在西方也有个类似的词叫‘蛇蝎美人’。还有吸血鬼的故事什么的。”陈超说道。
“没错,但是你没发现其中有区别吗?吸血鬼故事里有女吸血鬼也有男吸血鬼呢。再说,所谓‘蛇蝎美人’并不是西方思想界的主流,起码在官方记录中并不承担主要责任。”
“你说得对。包办婚姻是儒家思想中与生俱来的部分。那么在你看来,那些故事是不是因为受了儒家思想的影响才变得扭曲了呢?”
“对,别管用什么方式,那些漂亮女子的结局都很惨淡。这不可避免。”姗姗说道。
“不可避免……”陈超重复着这句话,心中却不由得再次想到了红色旗袍连环杀人案。
也许作家有时候跟连环杀手也差不多,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按照后现代主义文艺评论的观点,同身边其他因素比起来,人们更容易受到所处环境和别人普遍观点的影响。俗话说,见人做人事,见鬼做鬼事,就是这个道理。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人的行为是受自身的潜意识或集体无意识驱使的。红旗袍案中的凶手是个疯子这点毋庸置疑,但要想弄清驱使他杀人的原因,以及这些原因如何影响了他的行为等,却绝非易事。
看到陈超走神的样子,姗姗以为他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之中,于是继续说道:“举个例子,比如说《金瓶梅》。按照书中的说法,西门庆的死因是纵欲过度,最终与潘金莲云雨之时命丧黄泉。就是说,潘金莲这个婊子要了他的命,把他吸干了。”
“嗯,我记得这一段。”陈超说道。
“还有啊,在《肉蒲团》里,男主角为了戒除自己对女性的淫欲,最终选择了自宫。”
显而易见,姗姗的研究侧重点在于女性所遭受的偏见。二人之间的对话对于陈超的论文来说算是一次意外收获,因为这些内容间接支持了他的论点。
“没错,好多词儿都是形容这些的。比如红颜祸水什么的。”陈超说道。
此刻他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事实上,尽管没有特指,但他的这篇论文还是很可能会探索到前人从未关注过的领域。这将是一篇完全原创的论文,符合卞教授的要求。
“其实发明这些词儿都是在为他们自己辩护而已。”姗姗话锋一转,“刚才你说到‘独在异乡为异客’,这是王维的诗。这么说你是为了写论文专门跑来这里的?”
“呃,写论文算是一部分原因吧。我平时压力太大了,来这儿放松一下也许对我有好处。”
两人的谈话就这样转向了别的话题。
“如今衡量人生价值的标准除了钱就是钱,谁还有工夫像那些唐朝诗人一样跑到这世外桃源来躲清静?也许这么待上一个上午都挺奢侈的。这就是我找个会赚钱老公的意义所在。”姗姗说道,“别太为难自己了,总是压抑自己没啥好处。”
陈超没想到姗姗能有如此见解,几乎近似于弗洛伊德的,对此,他稍感不安。不是因为她对此表现出的愤世嫉俗,也不是因为她是个女权主义者。想着这些,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姗姗脚踝上那条红丝带与银铃编织而成的脚链上。
回过神来之后,陈超做了一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尽量不去想这些令人纠结的东西。他不是个学者,至少现在还不能算是,更不是那种可以一掷千金随便住这种度假村的大款。总之,他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人。
他只是个警察,隐姓埋名来度假——还得靠别人埋单。
游泳池里的人渐渐少了,大概快闭馆了。
“今晚有舞会,你来参加吗?”姗姗问道。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慵懒,似乎染上了夕阳余晖的颜色。
“我很想去,但是我晚上还得打许多电话。”
这是个借口,还是说他跟自己的丈夫一样是个忙碌的商人?姗姗有些疑惑。
“我想咱们住在同一座楼,我的房号是122。谢谢你的红酒,回头见。”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再见。”
陈超目送姗姗离开,望着她的背影,他看到她的头发随风飘起。在转角处,她转过身来轻轻挥手。
“再见,”他又一次说道,“祝你今晚玩得愉快。”
最后这句声音很低,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二十
对于于光明来说,这一切是他警察职业生涯中所遭受到的最大打击。
刚刚过去的这个夜晚是个不眠之夜,从夜总会到墓地再到局里,接连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决定再去一趟百乐门。年轻的战友就死在那里,自己当时就在楼外,担负着保护她的职责,却辜负了她的信任。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查出真相。
警方依然在百乐门搜查每一个房间,希望能找到之前被忽略的证据和线索。于光明并未加入他们的行列,因为他觉得那样做毫无意义。
他走到前台,索要常客名单。既然凶手能制订如此完美的计划,一定对大楼内部构造了如指掌。在他的坚持下,值班经理打印了一份名单。
“这……这真没什么意义,”值班经理看上去非常紧张,说话有些结巴,“他们都……都是好人,就……就是些常客而已。”
“好吧,都是好人,”于光明说道,“那什么叫常客?”
“我们这儿的最低消费不算贵。不过加上酒水和消费什么的,玩儿一晚上花五六百块也是常事。所谓常客,就是一个星期至少来一次的。”
“那这些常客里有多少人住过楼上的客房?”
“其实住客房的人并不多。大家都不愿住是因为楼下整晚都会很嘈杂,再说住客房也不是啥好主意,如果客人带着陪舞小姐上楼住客房,会有很多人说闲话。所以他们大多去别的地方开房。”
“有道理。”于光明点了点头。
这份名单上列着常客的姓名、住址和电话号码。有一些还注明了客人的职业和爱好,更像是一份公关档案。
“我们有时会举行一些特别活动,那时我们都会通知这些客人。”经理解释道。
于光明认为自己应该给列表上某些人打电话确认一下。正在这时,一个人名进入了他的视线。贾铭,职业一栏写的是律师。于光明记得这个名字,陈超曾就西九区房地产案让他协助调查过这个家伙。
像贾铭这样知名的律师,每天都忙于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