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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公府,位于洛阳城北,诺大的宅子,影墙深厚,气势恢宏,比起宇文府之气派有过之而无不及。
辛衣报上名号,早有仆人忙不矢地引进门来。宽阔的内院走道宛如白玉砌成,光滑洁白;在阳光下折射出美丽的光芒。路两旁,衣饰华贵的仆人垂手站立,手中端着各式珍奇的玩意。路旁的石墩,扎有美丽的绸缎,间或站有一个传报人,眼见得辛衣入内,当即高声报上她的名号,只听得那声声好似洪钟,一声未灭,一声又起,连绵百米,不绝于耳。这楚国公府,好大的阵势与排场。
里面的一干宾客听得传报声,早就立起身来,纷纷侧目,各种各样的视线齐齐投向前方,聚在了辛衣的身上。
辛衣眉一皱,心里已有些不大耐烦起来,还没站定,那方杨玄感已迎了上来,只见他华服贵冠,神采飞扬,一派贵族公子的风范。
“原来是宇文将军,在下有失远迎,得罪得罪。”
辛衣微微一笑,抱拳回礼。
此时,前厅里已是聚满了宾客,黑压压的一片,辛衣粗粗望去,估约有上百人,心中却是暗自一惊。
杨玄感将众宾客一一引见于辛衣,这形形色色的人物中,有达官显贵,更间杂有不少草莽人士。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竟是都有知交。辛衣耳听得那些长长的名号,尽是些什么“神拳”“无敌”“霹雳”,不由地暗自好笑,表面上却只是敷衍客套,将“久仰”等词挂于嘴边。
“此乃蒲公李密,表字玄邃。”杨玄感引辛衣来到东首一席,指着席上一人高声说道。
辛衣与那人视线一接触,顿时浑身一震,原本懒洋洋的神色收敛了起来。只见面前那人,身若巨塔,肤色黝黑,眼神犀利,气势如虹,好生威武。
“原来是牛角挂书的李玄邃,久仰久仰。”这一次,辛衣却是诚心地说出这两个字。
“原来宇文将军也听闻过玄邃牛角挂书之事。”杨玄感抚掌笑道。
辛衣微微一笑,道:“这等佳话,朝野上下有几人不知?”
这李密乃西魏八大柱国之后,本是东宫千牛备身,但却为杨广所不喜,只好告病回家。某日,他骑牛出门去拜访当世大儒,随身携了一卷《汉书》,把书轴一端挂在牛角上,自己手执另一端展开,边骑行边默诵,这副用功模样恰好落入当时的宰相越国公杨素眼中。杨素自后蹑行,问他读的是什么,得知是《项羽传》后,对这个勤勉书生愈发另眼相看,不但引为座上宾客,而且让自己的儿子杨玄感与之深相结纳。这段“牛角挂书”的美谈从此传扬朝野。
听得辛衣此言,李密眼中光芒一闪,道:“宇文将军才是少年英俊,校场夺帅,力敌万人,何等的气魄。”
他虽然嘴上褒扬,姿态中却隐隐有一种傲踞,但这傲踞并不让人心生厌恶,而是恰倒好处的张扬。
辛衣并没将他的轻慢放在心上,她明白坊间对自己的传闻多有夸张,不实之处比比皆是,只怕这李密是听了那些华而不实的赞誉,心里多半不以为然。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旁边插进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世人都说宇文将军如何了得,箭法如神,力拔千斤,我等今日不知有没有这荣幸,能见将军一显身手?”
谁家末座最少年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辛衣轻挑蛾眉,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望去,却见一个蓝衫汉子立在当儿,身长八尺,面如紫玉,腰大十围,河目海口,燕颔虎头,好生威风。
杨玄感面色微微一变,却仍是笑道:“徐兄,今日里众朋友难得聚首,自当开怀畅饮,其他事宜可留待日后再论。”听他这么一说,辛衣这才依稀记起,此人乃是什么号称神拳无敌的齐鲁豪士——徐大寿,道是此人有千均之力,一可当十。
徐大寿一抱拳,嗓门好似洪钟长撞:“还请楚公莫怪,我们兄弟都是粗人,不懂啥礼数,只因听闻宇文将军大名已久,却从未得一见,今日倒要趁机好好向宇文将军讨教一二,日后回到山东也好向众兄弟有个交代。”
徐大寿一语未了,下首却又有人站了出来,大声说道:“在下乃长白山吴白起,学箭已二十载有余,江湖人送‘落英神箭’之号,如宇文将军还看得起兄弟这点虚名,就请当面赐教。”
这两人一上来便是咄咄逼人,直奔辛衣而去,显然都是有备而来。
“这……”杨玄感为难地看着对峙的双方,说道:“宇文将军,你看……”
“恭敬不如从命,我自当奉陪。”辛衣手一伸,唇角边浮起一缕嘲讽的笑,看来今日这楚国公府设的却是鸿门宴。
“好!宇文将军果然是少年英雄,快人快语!”
杨玄感拊掌笑道,眼中不露声色地闪过一缕异色。
吴白起不等话音落尽,便忙不矢地走上前来,手一拱,叫声:“宇文将军,请了!”只见他一手拿下背上的黑雕玉长弓,一手自剑囊中取出四枝箭矢,先将一枝箭搭在弦上,大喝一声,攸地拉开弓弦,弦开如满月,“嗖”地一箭射了出去。
一箭未尽,吴白起右手一捻,又是一枝箭搭在弦上,手法快捷无比,只听弓弦“绷绷”连响,五枝箭如同流星赶月一般,一箭接着一箭射了出去,箭箭连环,一气呵成,令人目不瑕接。五箭射完,如暴雨骤停,众人定睛望去,只见那五枝箭几乎是同时落在丈开外的墙壁上,形成了一个圆弧形,煞是好看,不由地齐声喝彩道:
“好一个‘连珠箭’!妙啊!”
一片欢呼声中,吴白起斜睨一瞧辛衣,收弓回箭,好生得意。
“宇文将军,在下献丑了,还请将军赐教。”
辛衣微微一笑,道:“敢问阁下,用于束发之物,可是黄玉的发簪?”
众人此刻都静下声来,看她如何应对,却没料到此刻竟问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都楞住了。
吴白起摸摸发髻,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答道:“正是。”
辛衣摇摇头,道:“不好看。”
“不好看?”吴白起一楞。
“我替你换了罢!”
话音未落,人已出手,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耳边呼呼风响,满室皆是辛衣飞舞的衣裳,游动的身形,只听得一声轻叱:“着!”
空中“嗖嗖嗖”连响五声,急风顿卷,快如闪电。
风过叶落,俊朗少年立在原地,言笑晏晏,抱起双臂,眸子里尽是顽皮。
“这样好看多了。”
众人定睛瞧去,只见那吴白起的发髻上兀自插了六枝筷子,筷子头朝外,散成花状,每两只筷子的间距都是一般长短,齐齐插入发中,衬着他那硕大的头颅,形成一种奇异的效果,一时间,满座皆是忍俊不禁,笑声一片。
吴白起自头上拔出筷子,狠狠往地上一摔,满脸通红,直直往门外奔去,任杨玄感如何呼唤,却是连头也不回。辛衣望着那散落在地上的筷子,神色忽然却是一变,抬起头来,向人群望去。
正在当儿,旁边的徐大寿已抢前一步,道:“宇文将军,我来向你讨教几招。”
辛衣手一抬,笑道:“请!”
只见那徐大寿衣摆一卷,走到厅前的一只黑色大鼎前,转了几圈,回头对杨玄感道:“敢问楚公,此鼎重几斤?”
杨玄感道:“此鼎力有800石,乃是沧山之石和九玉玄铁制成,沉重无比。”
徐大寿点点头,道:“就是它罢!”
只见他朝手里吐了两口唾沫,快步走到铜鼎前,紧了紧腰带,沉肩下腰,手执鼎足,大叫一声——“起”,喝声未尽,手臂已起,他竟然一下子就把这个千斤重的铜鼎举过了头顶。众人观之发出一阵惊呼,举座皆失颜色。
只见徐大寿举了大鼎,绕场一周,竟是面不改色,气定神闲,毫不见疲。
“好哇!古有楚霸王举鼎之雄,今有徐豪士赶追前人之风,妙哉!”杨玄敢击节大喜。
徐大寿放下大鼎,环顾四周,听着那喝彩声声,面有得色。
“宇文将军,请吧!”
一时间,满室目光聚集到了那个弱冠少年身上。
她唇角仍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脸上的神情松弛而慵懒,就仿佛面前的巨鼎只是繁花流水,而她,只是坐于园中观花的游人。只有她那飞入鬓角的眉峰与明亮的瞳仁,无意中透出的那凌厉和张扬,一闪而过,却惊人心魄。
只见她走到大鼎面前,站定。
众人呼吸一屏,随着她移动的步子而心跳加速起来。
辛衣手一抬,按于鼎上,眼睛里火光一闪,一使力,只听“咯咯”几声大响,那巨鼎下方泥土不断涌出,鼎身缓缓下沉,最后竟是生生陷进了土里,入土两尺有余,方才止住。满座宾客见状,无不瞠目结舌。
辛衣转向徐大寿,道:“徐英雄可能将此鼎从土中拔出?”
徐大寿望着那下沉的巨鼎,鬓角淋淋已见汗水,冷不妨被辛衣发问,只好硬着头皮道:“这有何难,看我拔来。”
当下摩拳擦掌,蹲下身去,抱住了鼎身,一使力。众人定睛望去,却见那大鼎只是摇晃了几下,却并无上升之意。徐大寿大喝一声,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生生涨红了脸,脖子上青筋蹦出,滚大的汗珠子如溪水般从额上淌下,无奈巨鼎却仍是如扎根土中一般,任他怎样折腾,就是不动分毫。
辛衣嘻嘻一笑,道:“不如让我来助徐英雄一臂之力吧。”
说罢,右掌顿起,一声大喝。众人还未见她如何出手,只觉得脚下一震,便见那巨鼎连同徐大寿人一起以旱地拔葱之势,猛然冲上了天际,力未消时,只见一个人影蓦地一闪,腾空而起,轻轻接住那飞起的巨鼎,在空中转了个圈,稳稳落地。鼎定人现,少年俊美的脸庞,宛如绚目的朝霞,耀眼而夺目。
再看那徐大寿巨大身躯于空中急剧坠落,眼见便要落于庭院中,忽然一人飞身上前,猿臂一托,将他救了下来。
徐大寿一下子坐倒在地,脸色铁青,却是半响说不出话来。
众人眼见辛衣露了这一手,早已惊得忘记了喝彩,满室喧哗,就在这一瞬间静了下来。
出手相救徐大寿正是李密,此时他收住身形,抬头看向面前那神采飞扬的少年,原本轻慢的神情顿然一变。
“蒲公好身手!”辛衣一声喝彩。
“宇文将军技惊四座,在下佩服。”李密抱拳一笑。
杨玄感哈哈大笑:“好!众英雄好身手,徐英雄力可盖世,宇文将军英雄出少年,连玄邃身手也如此了得,我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几句话,说得众人如梦初醒,这才纷纷喝起彩来,一时间声如雷动,响彻云霄。
杨玄感命人温酒上菜,重开宴席,向辛衣等人敬酒相饮,一时间宾主皆乐。
酒过三巡,辛衣寻了个间隙,避过众人,却直直往末座而来。
“躲在这角落里逍遥,怎不叫我?”她手中酒杯重重往案上一放,挨着那人坐了下来。
那座上的锦衣少年抬起头来,目如秋阳,骄骄其灼,说不尽的英气傲意,却正是李世民。
只见他英眉一展,笑道:“我看你风头正劲,实在不忍扰你。”
辛衣白他一眼,手上已握了一物朝他掷去,李世民应势接住,低头看去那掌中之物却是一只玉筷。
“这可是你的?”
他笑道:“好象是我的。”
“我可不用你帮忙!”辛衣眉一皱。
“我可不是帮你,只不过,我觉得六只筷子插在那人头上,可要比五只来得好看些。”李世民举起酒壶,将辛衣和自己的杯子斟满,端起来,递到她面前,黝黑的眸子里灿若明星。
辛衣接过酒来,一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