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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给了我勇气。对了,还有鬼手。其实,鬼手早就看出我不是太监了,她劝了我好多回,要我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你有勇气送宝儿回大草原,你就不应该连承认自己是男人的勇气也没有。”
“我也得感谢宝儿。没有这趟送宝儿的经历,我赵细烛也许还是个整天想着寻找死路的人。对了,刚才是宝儿把我引到你身边来的,它该是我俩的……”
“月老!”风车和赵细烛同时说出了口。
两人笑起来。风车抱住了赵细烛,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刚才又说“死”字了,以后,不许再说这个字,明白么?”赵细烛坐了起来,靠在磨盘上:“风车,说心里话,要是明天就能见到大草原,那有多好!”
风车又抱住了赵细烛:“细烛,快了,真的快了!”
大林莽间,赵细烛一行人在策马奔走着。
满脸漾溢着幸福的风车脖子间扎着的那块“红盖头”在风里像火苗似的飘动着,这使她浑身饱溢着少女的风采。
赵细烛骑在马上,心里翻腾着溪流般无尽的话:“……风车,说心里话,这一路走来,我好像孩子长大了似的,懂事多了,好像明白了好多东西。心里,好像下过了一场雪,推开窗户,看到的全是一片很干净很干净的白。在这片雪地里,我好像……好像手里拿着一个螺陀,在冻硬了的雪地上打着、跑着、笑着……鞋带散了,鞋子里冒着热气……帽子也掉了,脑袋像个蒸笼似的……”
大山岭间,赵细烛一行人在牵马过岭。
赵细烛牵着马,心里的话像白云般纯真:“……我还好像推开了自家的门,回到了家里,爹和娘都在家里坐着,围着火炉,炉上的水壶在叫着,炉炭上烤着红薯,还有栗子、花生、红枣什么的,都在炉沿上搁着,全家人坐在一起过着大年……”
大沼泽地,赵细烛一行人在牵马跋涉。
赵细烛内心的声音像风一样欢畅:“……风车,你没在笑我吧?其实,这都是我的心里话。说真的,这些日子,和你们在一起,我真的像是看到了下雪,看到了过年……对了,那宫里的事,也好像都远去了,好像是别人在戏台上演着的戏,我只是个看戏的人……”
一座座荒村旁,赵细烛一行人在冒着大雨骑马行走着。
“我好像……一从娘肚子里生下来,什么地方都没去过,一下地就和你们在一起,和宝儿它们在一起,和荒路、和大山、和黄河、和这身上的老羊皮、这腰里的枪,嗯,还有这间不知哪个朝代留下的老磨坊,早就在一起,好像有根绳子早就把这些事儿都捆在了一起,还打了死结……”
沙砾路上,一行人在牵马行走。
宝儿和魏老板在说着话
“快到天马栏子了。”
“是的,快到了。”
“我有预感,更可怕的事很快就会发生了。”
“这也是我的预感。宝儿,我想告诉你,我预感到我会死。”
“我也会死。死是早晚的事。”
“可真的有感觉,我和你相伴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你的话让我心里难过了。”
月色笼罩下的一片宁静的河泊边,人和马在火边睡着。赵细烛在梦中。
他在梦中似乎自己变成了宝儿,在对着鬼手、风车、风筝、金袋子、白玉楼、邱雨浓说着话——
“不,魏老板,只有活着才是幸福的。……我也愿意为你去死,为赵细烛、风车、风筝、金袋子、白玉楼、邱雨浓他们去死。我想过,如果我死了,我就能见到套爷了,就能见到布无缝了,就能见到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魏老板了。可我,更愿意活着!更愿意和活着的人们生活在一片长满苜蓿草的草原上,生活在一条清澈的河流边,生活在有云有山有炊烟的地方,生活在没有皇宫、没有御马房、没有掠夺、没有恐怖,到处都是成片成片芳草地的地方,和爱着我的人们生活在一起,一起欢笑、一起唱歌,一起奔驰!魏老板,这就是我的愿望……”
从远处传来的隆隆枪炮声打断了赵细烛的梦,他坐了起来。睡着的人都坐起了身,朝传来枪炮声的地方看去。
马儿也在侧耳谛听。
远远的,有火光像闪电似的倏然划亮。
夜里,下起了大雨。
时隐时显的炮火照亮着夜空,把天马栏子这座蹲伏在黑暗中的古老的军事要塞照得时明时暗。通往城堡的泥泞小道上一片雨声,宽大的车辙里积满了雨水。
又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火光冲天。
炮声响了一阵停下了,接着便有一阵“吱吱嘎嘎”的车轮声在小道上响起,伴随着车轮声的是一盏盏晃动着的破烂不堪的白灯笼。
白灯笼上依稀可辨一个个墨写的“囚”字!
城堡大门外,两只巨大的“囚”字灯笼晃动在城堡土楼的大门上。
沉重的车轮声和苍凉的号子声传来,十几个以身代马的老头哼着号子,弓着背梁,拉着一辆运石头的大车向古堡走来。
这群老头模样古怪,身上穿着的是酱色的破烂囚服,头上戴着的却是几十年前清廷官员的顶戴,那顶戴上的翎毛早已不存,红缨也已稀疏,雨水打着顶戴的声音像是拍打着破鼓。
这群人是五十年前的朝廷犯官、被流放到天马栏子的刑囚,个个都已是七八十岁的年纪,骨瘦如柴,形如隔世之人。
大车在城堡的大木门前停住,拉“头辕”的一个老头从地上拾起一根粗长的草绳,用力拉了几下,拴在绳头上的一只锣槌被扯动,将一面悬挂在大门上的大铜锣敲响了,“哐哐”的锣声便在雨声中响起。
大木门缓缓地打开,老人们重又拉起车,向着大门里拉去。
“轰!轰轰!”又一阵炮声从远处传来。老人们停下车,摘下头上的顶戴,回脸望向打炮的方向。雨水泼着一张张神情麻木的老脸。
通往天马栏子的小路上,赵细烛一行牵着马,在泥泞中行走来。
炮声传来,不时将天空映红一片。
风筝道:“咱们像是来到战场了?”
金袋子道:“不知是哪两位大帅在这儿决一雌雄,咱们得赶快找地方避一避炮火,要不,真的撞进了战场,麻烦就大了。”
赵细烛道:“这里到处都在打炮,哪有地方可避?”
白玉楼道:“都别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巧妹子叫起来,指着远处。
风车望去,见到了城堡的灯光,喊:“前面有灯!”
突然,白玉楼感觉到什么,道:“邱雨浓呢?”
一行人中,已无邱雨浓的身影!
不远处的大岗上,曲宝蟠骑在马上,远远地望着走向古城堡的赵细烛一行。
山野临时营辕外,马蹄急响,一身戎装的邱雨浓驰马而来,在辕帐前下了马。
卫兵喊:“邱副官到——!”
邱雨浓匆匆进了营辕。挂着的军用地图前,麻大帅和一群军官在布着战阵。
邱雨浓靴子一磕,敬礼:“报告麻帅,雨浓回来了!”
麻大帅回过身,打量了一会邱雨浓,笑道:“雨浓老弟回来得正是时候!军火已经运到,正在卸运之中。这趟差,办得好。来,坐下,喝口酒暖暖身子。”
邱雨浓在椅上坐下,麻大帅倒了一杯酒,递上。
邱雨浓捧着酒杯,正要喝,突然抬起脸,道:“下官有一事要禀!其实,下官订下了军火之后,就一直跟随于帅爷心爱的宝物身后,须臾没有离开!”
“麻大帅笑了起来,“这么说来,你瞒着本帅,也成了个追夺汗血宝马的人了?”邱雨浓起立,顿首:“下官自作主张,有违帅意,请求处置!”
麻大帅哈哈大笑:“你很诚实!其实,你离开军营后的一举一动,本帅了如知掌!很好,你没有辜负本帅对你的栽培!”
邱雨浓吃惊:“这么说,我为帅爷夺马的事,帅爷是知道的?”
麻大帅道:“相帅若是不知,你还能活得了么?”
“啪”地一声,麻大帅抬手打掉了邱雨浓手里的酒杯。
酒杯落地,酒浆流淌。“这杯酒……”邱雨浓愣了。麻大帅又哈哈大笑起来:“你刚才要是先饮酒后陈事,此时你已成地狱之鬼了!”
邱雨浓看着脚下的残酒,脸色惨白起来。
大雨中,麻大帅的部队已经布下阵地,在向着另一处山坡开着小钢炮,站在钢炮后头的是肃马而立的骑兵,个个都亮着马刀,随时准备着得令出击。
邱雨浓鞭马驰来,重声喊:“麻大帅到——!”
一阵马蹄声响,十多个卫兵护着麻大帅的坐骑急驰而来,在骑兵阵前停住了马。麻大帅的大麾上淋着雨,手里执着一根马鞭,扫视了一圈骑兵,大声道:“弟兄们!本帅养兵千日,为的就是毕功于一役!众所周知,当年本帅的末将雷大梁,是他娘的一个白眼狼!本帅待他不薄,可这小子背叛了本帅,占山为王,号称拥兵三万,要与本帅争夺天下!此贼不除,国无宁日!今晚,本帅要与雷大梁在这天马栏子决一死战!弟兄们,立功领赏的时候到了!”
邱雨浓喊道:“功成之时,每人赏洋三百!”
麻大帅一挥手:“抬上来!”八个士兵从马车上抬下四个大箩筐,“哗”地掀去雨布,露出四大箩白花花的银洋!
骑兵们齐声高喊:“灭了雷大梁!立功领赏洋!”
麻大帅又一挥手:“架上来!”
那八个士兵奔回马车,每人从车上抱起一个衣着鲜艳的女子,把女子驮到肩头,奔到骑兵前一字排开。骑兵们快活得惊叫。
邱雨浓喊道:“看好了!这些娘们,个个都是美娇娘,国色天香!凡立下大功的弟兄,每人赏一个!”
骑兵们热血沸腾,喊声更高:“灭了雷大梁!立功领娇娘!”
小钢炮又吼叫起来。
麻大帅抽出军刀,猛地一声巨吼:“杀——!”
骑兵们高举马刀,高声呐喊着,疯了似的向着另个山头冲去!
有卫兵拍鞍驰来,对麻大帅行礼报告:“禀大帅!曲宝蟠求见帅爷!”
麻大帅:“他来了?——请!”骑在马上的曲宝蟠被两个卫兵领到麻大帅面前。麻大帅哈哈大笑:“曲王爷!你给本帅带来汗血宝马了么?”
曲宝蟠一脸雨水,沉声:“麻帅!这正是曲某要问的话!
又一排火炮发射,震耳欲聋,麻大帅稳住马,对着曲宝蟠发出一声冷笑:“说下去,本帅在洗耳恭听!”
曲宝蟠重声:“曲某只有一句话!既然麻大帅信不过曲某,那么,从今往后,曲某与麻帅的交易就不再算数了!——告辞!”说罢,掉过了马头,马一声长嘶。
“等一等!”麻大帅大声道,“本帅还有话问你!在鱼家庄与你见面的那五位弟兄,现在在哪?”
曲宝蟠道:“都下地狱了!”
麻大帅一怔:“谁干的?”
曲宝蟠道:“当然是那些不想把汗血马让你夺到手的人干的!”
麻大帅道:“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些人杀了?”
曲宝蟠道:“我干的,只是夺马的活,不是杀人的活!”
麻大帅冷声:“那你夺到马了么?”
曲宝蟠道:“这话,大帅该问豆壳儿!”
麻大帅哈哈大笑起来:“本帅看得出,你曲王爷之所以敢空着手来见我麻帅,是因为你已经有了得到宝马的十分把握!很好!说吧,汗血宝马在哪?”
曲宝蟠道:“要是我告诉你,汗血宝马已是唾手可得,你信么?”
麻大帅道:“不信!真要是如此,我派出的五位弟兄,就不会下地狱了!”
曲宝蟠道:“要是本爷把汗血宝马在哪儿藏身的秘密告诉你,你还会兑现当初的许诺么?”
麻大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