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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皇帝·业火-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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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沙弥做个脸色,哼着一段道情就昂然去了。一队道士跟在他马后,却只有那个面蒙黑巾的道士忽然自人群中站住,任周围的人一一走过,他却凝目于小沙弥身上。
普通人的听觉纵使灵敏,也无法在嘈杂的人群中分辨细微的声音。而那个道士所听到的却全然不同,即便在雷声震耳中,他也可以清晰地辨出周围蚊虫振翅的微声、风声吹过剑穗的响动,甚至觉察到地下毒蛇在洞穴中爬过。此时,他正听见一个慈和的声音轻轻地说:“别哭,别哭,乖乖地别哭。”
那个声音既非内力浑厚,音色也非特别。引起他注意的只是那个声音如此的淡然,如此的慈和。道士们走过去了,他终于看见一个披着灰布袍的老和尚微笑着抚摸那个小沙弥的光脑袋。老和尚就是那么淡淡地说着:“别哭,别哭,乖乖的别哭。”可是渐渐地,黑巾道士竟根本听不见别人的声音,而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那个老僧的低语中。好像两个人站在空旷的山门前,再无第三个人,周围所有人都不过是些虚影。
“莫非我们已经来晚了……”黑巾道士嘶哑地说道。他心里明白,山门前的数百人恐怕也只有他和那个小沙弥真的看见了这个老僧,在其他人眼里,便没有老僧。
“不晚不晚,心灯别有所传。”老僧缓缓向着他走来。
“也晚,也未晚。”黑巾道士低声叹息,“心灯有传,我所要问的一桩旧事却再也无人可以解答吧?”
“问不得,问不得。”老僧自他身边轻轻擦过,“说什么前事后事?何必忘,何必不忘。过去未来,终也都是旧事。”
“何必不忘……?”黑巾道士仰首看天,两道犀利的目光一时间如此迷离。
“魔界不远,”老僧飘然而去,“好自珍重……”
“魔界?”黑巾道士喃喃自问良久。
“魔界?!”他忽然一惊,再扭头去看的时候,小沙弥大哭的声音还从背后传来,山门那里却再无老僧的身影。
当那个黑巾道士赶到大雄宝殿前的时候,六十多名道士已经以那古色古香的铁铸宝塔香炉为中心分两侧站定。天空中薄云蔽日,云影在地下变化不定。周围的和尚们脸色异样,隐隐有护寺的武僧在悄悄走动。黑巾道士扫一眼,已经知道局势其实极其紧绷,僧人们面色颇有怒意。他也不说话,只悄悄侧身插在了道士队尾。
“哟,没死得那么快吧?”青年道士玄阳子正在宝殿前卖弄口舌。
“实不相瞒,敝寺方丈确实已经圆寂,如今只等封缸火化,不敢欺瞒国师。”大悲和尚不急不徐地说道。
“那让我看看老和尚的尸首。”玄阳子一边说着,一边伸长了脖子往里面探。
“国师是要验尸么?”一个身披纯白袈裟的青年僧人忽然拦在了玄阳子的面前,目光湛然,双眉如两柄柳刀,一张英俊逼人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玄阳子一直自负相貌,不过在这个青年和尚面前,也只能自认矮了一大截。
“这位禅师怎么称呼?”玄阳子打量着和尚。
“白马天僧,乃是大灭方丈的师弟。”天僧淡淡的笑着。
“白马天僧?”玄阳子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国师道号玄阳,九九为玄,超出尊师祖重阳先师数十倍,更不同凡响。”天僧淡淡的说道。
玄阳子顿时哑口无言。他的道号不是师父苏秋炎所起,却是自己起的。他投入苏秋炎门下的时候,已经和朝廷的达官显贵很有来往,又有一半蒙古血统,所以苏秋炎就希望以他结纳朝廷要员,扩大重阳宫的势力。于是他便想自己起个响亮的道号,也好让人过耳不忘。琢磨再三,得了“玄阳”两个字。苏秋炎对这种事情素来不多过问,也就由他,却没想到大大得冒犯了祖师爷。
“自然一代胜于一代。”玄阳子只好哼了哼,“也不奇怪啊?”
“请。”天僧一笑,让开了去路。
昔日白马方丈大灭禅师就静静地趺坐在蒲团上,面对这禅门第一高僧,玄阳子也不敢放肆,小心地走了过去。可尾随在后的天僧一转身,却忽然站住了。他清楚地感到背后有一股气息如同海潮一样扑至,而那股气息在他转身前是根本没有的。大惊中他身体一挫,如同大海中的一片礁石,自然而然地挡住了那股气息,使它未能涌进大殿。可是等到他转身,那股气息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清楚地知道那股气息必然是从那边六十个道士中某一人身上发出,可是以他的眼力凝神看去,却依然看不出所以,所有的道士都像是修为普通的样子。
“师弟?”大悲禅师看见天僧的眼神瞬间变化,有如一丝刀芒闪过,急忙上一步问讯。
“原来如此……好!”转瞬天僧脸上又挂起了笑容,只是微微对大悲禅师点头,信步走向了大灭方丈的遗骸。
玄阳子已经蹲在那里,眯起一双眼睛,打量什么古玩玉器般死死盯着方丈的遗骨,嘴里还嘀咕着:“哟,就来晚一步,还真的把老和尚给憋死了,早说坐禅坐不得,就算不憋死,难道屁股不痛……”
嘴里说得不敬,他却掩不住一丝失望的神情,微微摇了摇头,伸手去摸禅师的骨骸:“如今中原禅门的领袖,就那么害怕不成?天下有金遁、土遁、水遁、尿遁,却不想大师你来个死遁……也好也好,干净利索,将来有人火烧白马寺,反正你也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可就在他指尖触碰大灭禅师遗骸的瞬间,那个微笑着坐化的老和尚忽然全身坍塌。玄阳子亲眼看着他仿佛又笑了一下,而后笑容剥落。他手指所触的地方竟然变作粉尘一样,只在眨眼间,大灭禅师就烟消云散,只剩下了蒲团上的一堆灰尘。
“这……和尚捣什么鬼?”玄阳子大惊。
“师兄?”天僧长眉一振,低声向大悲禅师问道。
大悲禅师并无半分悲恸,只淡淡说道:“师兄修为虽高,比师父终于差了太远,这次感应到荧惑变动,才全力驱动灵识,以般若智慧测算劫数。以他的年纪,身体本已无法支撑。心愿了结,肉体分崩离析,也并不奇怪了。”
“那么这次入定前方丈师兄早已经知道?”
“生死随缘。”
“国师,”天僧忽然朗声说道,“我佛说佛法僧三宝,方丈师兄的遗骨是我白马寺的至宝,你竟然动手折辱么?”
玄阳子还没回过神来,却分明看见天僧俊秀的脸上平添一道杀气,似笑非笑间大步踱了过来。天僧每一步快似一步,踏出十余步后,他竟然已经变作了一个缥缈的白影,不带一丝风声地掠向了玄阳子。
面对这种难以抗拒的压迫,玄阳子再无时间思考。他嘴巴罗嗦,手里功夫却并不平常,手捏背后的剑鞘一振,束剑的海青绦子顿时粉碎。此时他根本来不及拔剑出鞘,连剑带鞘舞起了一阵火影,火光涨出五尺,直截向仿佛御风飞至的天僧。
“这位道爷怎么要杀人?”天僧温然道。
众人根本看不清是怎样的变化,那片火影忽然全部消失,等双方停下来的时候,天僧已经含笑捏住了玄阳子的剑鞘。他那般端静如水的模样,似乎根本不曾动过。而玄阳子剑在手中,已经落下了先行动手的口实。
“呸!”玄阳子从惊慌中明白过来,嘴上也不示弱,“道爷不杀人,有人就要杀道爷了!”
他向殿外微微瞟了一眼,看见殿外的六十个道士毫无动静,眼睛一转,冷冷地笑了几声:“和尚,陪道爷练一练?”
“武功之道怎么练得?”天僧笑道,“动手就是生死了。”
“呸!我砍你个秃瓢,”玄阳子被他笑得心慌意乱。手指在剑簧上一扣,将剑鞘留在了天僧手上,自己却挥舞剑式护身,急退了丈余。
“这次不要再捏道爷的剑喽,出鞘了,别伤了手。”玄阳子歪嘴对天僧一笑。
“道爷哪里有剑?”天僧摇头。
玄阳子大惊,扭头一看自己的剑,才发现手中只是个剑柄,精钢打造的七星长剑竟从剑锷处折为两端,剑身都留在了剑鞘中。他转念一想,更加惊惶,原来天僧捏住剑鞘的时候,长剑还未断,所以他手持剑柄,天僧手持剑鞘,两人尚可以支撑。可就在他按簧拔剑的刹那间,天僧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悄悄折断了剑。以他在道术武功上的修为,竟无法觉察天僧的任何动作,这种手法,分明不是“武功”二字可以函盖的了。
“重阳宫就是凭一杆御赐的大旗称霸么?”天僧笑容中有一股冷冷的蔑视。
“你好大的胆子!”玄阳子本是个自命滑稽的人,并不在乎别人的眼色。可是天僧此时看他那种神色,却让他忽然觉得有如高在云间不染尘埃,而他在天僧眼中却仿佛一个不值一唏哂的蝼蚁。如此居高临下的轻蔑让他怒由心生。
就在那仅剩的一寸断剑上,忽然腾起了变幻的火影,一道火弧缓缓舒展开,而后忽然一振,仿佛一条被扯直的红色丝带。玄阳子震怒之下,竟然催动道家离火之术,以火光真气逼出了一柄虚剑。以他如此的功力,国师的名号也并非枉担虚名。
天僧却只是摇头微笑。
火剑一成,玄阳子再无多话,他盛怒拔剑,出剑就是重阳宫最精纯的“纯阳先意剑”。重阳宫的“先意剑”一千个人用来就是一千种不同的剑法,必须久习其他剑法后再参修“玄元先意”,方能融合其他诸家剑法而自成一路,乃是道家剑术“万妙之门”。此时阳火在大殿中纵横飞舞,仿佛数十柄火剑,数十道火弧交错,明丽的火影瞬间就淹没了天僧的白衣。
天僧手无兵器,在灼热的炎火下无从抵挡,不过他缥缈莫测的身法却远超玄阳子的想象。他的其中数剑明明已经将天僧逼到了无可退避的地步,可是天僧白色袈裟一颤,身上仿佛忽然就空了一块,若是劈肩头,肩头在剑掠过的瞬间就消失不见,若是劈手臂,却根本就是削中了空空的衣袖。玄阳子暴风骤雨般地出剑,却也不由得担心。以他的修为,本不足以自如运使空玄火剑,这次震怒下勉力而成,如果数十个回合内取不下天僧,即使现在占尽上风也是枉然。眼见天僧在火影中还在淡淡而笑,玄阳子知道敌人也猜中了这一节。
“也罢!”玄阳子终于忍不住那一点怒火,右手振出一片火光,火剑暴涨三尺,直取天僧的咽喉。可谁也不曾注意,他藏在背后的左手虚握成拳,拳眼中蕴着一点火苗。
其实重阳的空玄火剑,只要修为到了,根本不需要借助剑柄,玄阳子知道天僧已经修到了“如意通”的地步,全身肌肉骨骼任意收放,单凭一柄火剑,威力虽强,却总是快不过他随心如意地变幻身形,而以玄阳的功力,催动元阳真气足以发出两柄火剑,只要他取中天僧收放肌肉气息中断的片刻,再有一柄火剑助阵,即使是活佛也难逃劫数了。
果然如他所料,火剑闪过,天僧的脖子竟诡异的凹下了一寸,堪堪闪过了剑锋。
“找死!”玄阳子一声大喝,左手的火弧喷射而出。一柄变幻不定的火剑忽然凝成,还未等到剑气真正成形,已经取向了天僧的胸口。
几乎就在玄阳出那一剑的瞬间,方才那股大海狂潮一样的气息又直扑天僧的背后。没有半分的风声火影,那股常人根本无法体会的气息却让天僧肌骨如浸冰水,仿佛浩然天水,不可抵御。
“来了!”天僧的白衣忽然临空飞起,他离开玄阳剑圈的速度比方才闪避剑锋的时候更快了一倍。
殿外鬼魅一样扑近的黑影和白衣的天僧在半空擦肩而过,两人似乎不曾出手,却像两柄快刀在相距一厘处擦过。天僧白衣飘飘,在门槛上一点,轻轻落在殿外的铸铁香炉之上。而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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