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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他不感到痛?他没有痛的感觉?
但见大丧瞪着这个唤作“悟空”的少年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又道:“哼!你冷冷瞄着我干什么?如果不是你天生没有痛的感觉,可以忍受莫大的痛苦仍能站起来,老大才不会一直用你来瞒骗那班蠢才观众!就凭你那些三脚猫功夫和微末力道,甚至比一般拳手更不如,哪有资格可以在台上败我?”
原来如此!这少年原来并非一个真正拳手,他的功夫和力道甚至比不上一般拳手?一切也只因为他天生没有痛的感觉,才会被杜老大利用,作为骗取观众赌注的棋子?
但以正常人而言,中拳后当然会有痛的感觉,他为何又会没有痛的感觉?
再者,以他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理应天不怕地不怕,为何却会与杜老大等人同流合污?甚至如今大丧对他百般挑衅,动口动手欺负,他也一言不发?
在他那双金睛火眼背后,究竟藏着一颗怎样的心?
可会藏着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隐衷?
仍然没有回应!无论大丧如何冷言冷语,这个悟空仍旧不回应他半句话!也不知是他根本不屑,还是他根本一直充耳不闻?
然而当他正欲转身,不再理会大丧的冷语离去之前,一旁的杜老大终于张口道:“不要忘了明晚的总决赛,更不要忘记,明晚我将要安排一个反高潮的战果!”
“我不但要你向观众展示你一直埋在战袍下的神秘面目,更要你——”
“败!”
什么?原来明晚还有一个格斗总决赛,杜老大更要向来“假装”不败的悟空,今次在观众面前以真面目彻底惨败?
是的!杜老大一直将这个悟空捧为战无不胜的最后一张王牌,无非是要所有观众在他身上下尽重注,若明晚的总决赛,悟空大热倒灶惨败,相信杜老大的回报,必达天文数字……
然而,纵然这次杜老大早已内定的战果,教所有人和大丧微微吃惊,但那个悟空,依然眉头未皱半分,他还是没有回头看杜老大一眼,径自举步离去。
仿佛,杜老大所定的任何战果,无论胜负,无论荣辱,他已不在乎。
他在乎的并非自身的荣辱。
而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比他的荣辱更重要的人……
※※※
那并非一间花店,而是一间咖啡店。
但自数月前开始,在这间咖啡店外的花,甚至比任何花店更多,每日店外总有人送来数不清的花,全都是一束束的红玫瑰,更曾有几次,竟有人送来千枝玫瑰。
而这些从不间断的玫瑰,尽皆是送给一个人。
她。
她叫“雪柔”。
细雪中的深情和温柔。
※※※
雪柔一手端着一杯经基因改良而成的咖啡,另一手将一块蓝莓饼送到客人桌上,忙得不可开交,事实上,由下午至今,她已忙了几近十个小时,人也渐露疲态。
最倦人的还是,除了要应付咖啡店内恍似马不停蹄的侍应工作,她还要同时应付男客人的痴迷目光。
这间咖啡店自雇用雪柔当侍应以后,生意较数月前上升了数倍之多,当中大部分都是男客人,他们每日忠心前来光顾,全因为要看雪柔!
原因?
真的不知道!只知道,男人一见雪柔,都对她一见难忘!
世上美女何止千万?有美得高贵,有美得艳丽,有美得灿烂,然而美人既是美人,总是令人感到高不可攀。美人虽然醉人,却未必能动人。
但雪柔——她可能未必高贵艳丽,甚至美得灿烂,她其实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她的脸,其实也只是一张清清秀秀、带点楚楚可怜气质的脸,她绝不是那种美得夺目的美人!
然而,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孩,却偏偏像拥有一股令人难以言喻的魔力,每天店内总有男客人在痴迷地看着她,令她感到好生尴尬,也为她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之一,便是这间咖啡店老板的女儿!
雪柔虽在店内忙个透不过气,非但要端茶递水,还要东奔西跑,但她每行一步,便感到坐在柜台的老板女儿在紧盯着她,似乎极不满意雪柔的表现!
因为她妒忌!
她不明白,何以这个新来的女孩,每日竟会吸引客人前来光顾,她其实对她早已妒忌得咬牙切齿,甚至想将雪柔辞退,然而生意却又多了数倍,老板当然不会辞退雪柔。
老板女儿唯一可干的,便是尽量找机会向雪柔出气,只要雪柔有时候的动作慢了一点,便会即时招来痛骂。
然而不知何故,雪柔对于老板女儿的无理取闹,却总是逆来顺受,有好几次她被骂得两眼通红,差点便要掉下泪来,但最后还是忍着泪光,点头认错算了。
她为何要如斯委屈?
也许全因为一个人。
一个心里人。
而就在她刚抹掉眼角泪痕,转身继续她的生计之际,就在此时,她的身后,蓦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她朝思暮想的心里人。
雪柔登时化愁为笑,从心里甜甜地笑了出来,轻呼道:“悟空,是你?”
悟空?
这个雪柔见之开颜的悟空,可会是杜老大的……那个悟空?
正是!只见如今出现在雪柔身后的人影,正是那个没有痛楚感觉的——
孙·悟·空!
他在离开杜老大的地下格斗场后,原来是前来见雪柔!
※※※
雪终于也停了。
已是午夜十二时许,悟空和雪柔双双走在几近无人、铺满细雪的归家路上,无论二人走得多么接近,但二人的手,却总是未有握在一起。
原来,他虽是她的心里人,二人却犹未是情侣。
有好几次,雪柔本想鼓起勇气紧执悟空的手,只是,到最后还是放弃,就像此刻,他又想尝试握着悟空的手,但一直目光向前、从没看她一眼的悟空此时却蓦然冷冷道:“雪柔,你应该明白,我和你,暂时是绝不可能的。”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雪柔乍听悟空这句冷冷的话,一张粉靥垂得很低很低,一脸怅然之色,有点委屈地答道:“是……的。我……明白。当我们还未弄清自己的身份前,你是绝不会和我一起的。”
什么身份?难道眼前这个悟空和雪柔,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一切,其实该由三年之前说起……
三年之前,香港某个滩头的海面,漂来了一对少年男女,二人被潮水冲至岸边时,早已完全昏迷不醒。
其中那个男的,额上有一道环状条纹,臂上有一个货品条码,更有一双金黄色的瞳孔,俨如怪人;而那个女的,反而长得清秀可人。
而这对少年男女,正是“悟空”和“雪柔”!
据闻当年二人被冲上滩头之时,虽已奄奄一息,不省人事,但雪柔的手,还是紧紧执着悟空的手,像是生怕会与他分开,仿佛她和他即使死,也绝不要分开!
仿佛,无论路上是什么血河火海,千劫万难,甚至遭到天憎地弃,她,也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二人为何会被冲上滩头?为何会昏迷不醒?雪柔的手,为何绝不与悟空的手分开?
这等等问题,正是当年特区警方竭力追查的疑团,可惜的是,即使是警方和二人的主诊医生也束手无策!
缘于二人在大难不死醒来后,赫然双双失忆了!
雪柔还好,她尽管记不起自己从哪里来,以及自己过去的一切,但总算在苏醒过来后,当被警方问到她的名字时,她不假思索地,下意识地吐出了自己的名字——雪柔。
然而悟空,他在醒过来后,竟完全记不起自己的名字,记不起自己是谁,也记不起他是否认识一直在大难中累执其手的雪柔!
甚至他“悟空”这个名字,也只是雪柔因为他那形似《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外形,以及他眼神中那股和孙悟空神似的桀傲不屈,临时唤他的名字。
最奇的还是,其时世界各地的人,体内皆被注入一块微型电脑晶片,以记录国籍和身份,但悟空和雪柔的体内,竟没有这块全球人类应有的晶片,甚至警方将二人的容貌输入电脑,在各国国民的资料库中,始终不见任何和二人容貌吻合的身份和资料。
他和她,就像两个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突然天降于这世上。
根据2020年联合国所订的“全球国籍法”,任何人等若然无法证明其身份,便有权居于发现该等人士的国土上,直至成为该地公民为止。
故悟空和雪柔体内虽没有电脑晶片,由于特区警方无法查出他俩的身份国籍,他们终于也获准暂留香港,直至他们住满七年,自动成为香港公民为止。
然而,二人已记不起自己是谁,在香港更是举目无亲,他俩唯一可以倚靠的,便只有对方而已。故二人最后还是住在一起,在香港一个贫民聚居的安置区,租下一个拥有两个细小房间的单位,分房而睡。
分房而睡?是的,原来,纵然雪柔已失忆,但不知怎的,她在苏醒过来后,对悟空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也许,在她失去记忆的“前生”,与悟空本是一对恋人亦不足为奇,否则她便不会在自己遇难昏迷之时,仍紧紧执着悟空的手。
然而雪柔的一番深情,悟空却没有丝毫感觉。
这数年以来,他还是日夕在想着自己到底是谁,为何自己额上会有一道环状条纹?为何自己的臂上会有一个货品条码?
还有最重要的,是为何他没有半点“痛”的感觉?
他甚至亦没有味觉!
他原来天生是个没有痛觉和味觉的人?
遗憾的是,当年主力救治二人的医生,亦无法解释样貌古怪的悟空,为何会没有痛觉和味觉。
因此,尽管经过血型检验,已证实悟空和雪柔并非血缘关系,二人绝不可能会是兄妹,但悟空仍认为,在未找出二人真正的身份前,他们根本不应该、也不宜发展任何感觉,在这数年来,无论雪柔对悟空如何一往情深,他,总是对她冷冷的,与她保持一定距离。
而根据主诊医生诊断,二人虽已失忆,但对于记回自己的身份,还不是完全无望。
尤其是雪柔。
当年经过主诊医生为二人的脑部进行多次扫描,发现悟空的脑部扫描完全正常,无伤无痕,但雪柔的脑部扫描,却显示其脑内有异,极可能栓塞了一些瘀血,亦可能因为这些瘀血,才会令雪柔失忆。
亦由于这些瘀血的位置较为特殊,并不能自行消散。
故最有效令雪柔恢复过去的方法,便只有直接为她进行开脑手术,抽出瘀血。
亦即是说,二人身份之谜的关键,全系于雪柔身上!
而一旦雪柔能记起自己是谁,也许,她亦会记起悟空是谁,还有记起自己为何要紧执他的手,他俩之间曾发生什么事?为何会在海上遇难?
这个手术唯一的缺点,便是必需一笔数目不菲的金钱支持!
遗憾的是,悟空和雪柔只获准在香港暂时居留,以香港现时法例,必须住够七年才算公民,而未入籍的公民却绝不能享用医疗保险,他俩必须筹足够现金,才能将雪柔送进手术室。
然而,要在现今人浮于事的香港挣够这笔钱,对于悟空和雪柔来说,谈何容易!
以悟空那怪人般的独特外型,走到哪里,总是引来无数奇异目光,惹来无数歧视,事实上,这数年他已受尽世人白眼,尝尽不少苦头,他已习以为常,开始没有感觉。
正因到处受人歧视,悟空最后也只能找得一份在午夜以后,到一幢摩天高楼抹窗的小工,因不用以貌示人,且更属高危工作,这个时代已没多少人愿干;而雪柔则还好,总算能在茶座或咖啡店中当女侍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