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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连我也差点乐极忘形了!这是一个不真实的虚伪世界!他们适才对我的笑意与奉承,都是不真实的;真实的他们,其实是从前的那些势利面孔……”一念及此,断浪不由自主捏了一把冷汗。
※※※
好不容易,断浪冒着雪回到马槽,那三十多匹马儿骤见断浪无恙回来,登时“嘶嘶嘶”的叫了起来,活像很高兴似的。
马,仿佛也比人——更有真心!
断浪不期然心生一阵感动,鼻子一酸,登时泪盈于睫,他连忙上前轻抚着那三十多匹马儿,温然笑道:“嗨!老朋友,你们不见了我一日一夜,一定很挂念我吧?哈,你们如今看我,一定很开心了”马儿都摇尾嘶叫,恍如听懂断浪的说话,作出愉快回应!断浪实在万料不到,马儿们会如此关心他,不禁又道:“想不到,我断浪在天下除了风及孔慈关心我外,便只有你们这群老朋友不鄙视我了!若我他日真的能成为第四天王的话,不知还……可不可以每日为你们擦背?若然我不能够再干这些的话,不知雄霸会派谁来照顾你们?那人,又不知会不会像我一般……细心善待你们……”
说到这里,一直盈在断浪眼眶内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是的!他不舍这马槽内每一位老朋友!更不舍这马槽内每一条污脏的柱梁!它们都曾与他共渡了多个寒暑,与他一起在冷雨凄风下颤抖着身子……
骤见断浪下泪,其中一匹马儿,竟不禁以舌为他舔干泪痕,如此温柔、细微的举动,更令断浪感动不已,他当场轻轻拍了拍那匹马儿,接着转身步向自己在马槽畔的小屋子,一面还道:“看你们已一日一夜没洗刷了,一定很不畅快吧?虽然我有伤在身,不过,也不会让你们难受的。”
断浪说着,已然步进小屋;只因他向来用以洗马的木刷与盛水的桶子,就放于小屋一个两扇大木柜之内。
可是,当断浪揭开那大木柜,正欲取出桶与木刷时……
他赫然发现……
※※※
天!
他赫然发现柜内有一条人影在蜷缩着!
那是一条……
血红色的人影!
啊……
※※※
变生不测!断浪万料不到,那条血红人影在受雄霸重创之后,阴差阳错,竟然会匿藏于他放置桶刷的木柜之内!断浪的一颗心,当场也给唬得差点跳了出来!
瞧真一点,这条可能是玉儿叔叔的血红人影,早已奄奄一息,一动不动,了无生气,不知是否真的已经给雄霸轰毙了?
断浪遂立即战战兢兢的伸指一探其鼻息:
“啊?他原来未气绝?仅是因身上重伤而陷于昏迷?”
断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明白,若他此刻乘其昏迷时将其交给雄霸,肯定又再立一大功!也许雄霸这回更会破例取消选战大会,直接任命他为第四天王亦未可料!那时必定可吐气扬眉,也更不用其好友聂风为其前途操心!
然而,若此血红人影,真的是玉儿那个为朋友赴汤蹈火的叔叔又如何?
倘若真是如此,断浪便误害忠良了……
就在此震愕、犹疑之间,断浪又不期然记起,他曾窥见玉儿将夜叉面谱放进夜叉池的期望,那丝很想再见她叔叔的期望……
她一直为这个叔叔而不惜孤独地居于夜叉池附近,一直为这个叔叔而不惜顾生计,也要造出世上最完美的夜叉……
若,断真的将昏迷的他交给雄霸,他……又于心何忍?
他在天下虽贱,但人格……
却从来不贱!
只是,这真的是一个成为天王的天赐良机……
断浪的心在挣扎着,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之际……
一阵敲门声陡地响起!
啊?有人来了?
※※※
“谁?”断浪慌忙关上柜门,一面已在问敲门的人。
一个温文的声音在门外答道:“断浪,是我。”“秦——霜!”
※※※
是秦霜?断浪当场心头一懔,不虞秦霜会在此时此刻蓦然到访,但随即又记起来了:
“啊!是了!风不是曾说过,秦霜与步惊云率众四处搜索那血红人影的?甚至风如今也在找!敢情秦霜已找到我马槽来了……”
秦霜前来搜索,断浪小屋内却藏着他要找的人,处境当然不妙;唯亦自知无法不开门给他,唯有战战兢兢前往开门。
门开了!果然不出所料,不独秦霜在外,还有逾百天下徒众守在马槽外。
断浪故作镇定地问:“霜大哥,请问……有什么事吗?”
秦霜骤见断浪一脸苍白,心想他可能因身受内伤而已,也没怀疑,只是道:“也没什么!只是那个欲狙杀师父的血红人影走脱,师父吩咐我们找他罢了!是了!断浪,你这里没有什么异样吧?”
不知为何,他居然摇了摇头,答:“霜大哥,我这里……并没什么异样,只是较冷一点而已。”
哦?到了最后……
断浪竟为那血红人影隐瞒?他竟然放弃了一次可以立即成为天王的良机?
断浪曾因紧扣那血红人影而立下大功,故秦霜亦不虞他有诈,当下笑道:“很好!既然你这里没有什么异梓,我们也不用再搜了,以免影响你养伤,断浪,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们这就立即离开!”
言罢已欲与众门下一起离去,断浪见他转身欲走,正感吁了口气,谁知,秦霜却突然又回过脸,若有所思的唤了断浪一声:
“断浪……”
断浪陡地吓了跳,不知自己是否给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慌忙回应:
“霜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秦霜一笑:
“其实并没什么!适才我遇见风师弟,他说你宁愿回来这个又脏又冷的马槽锻炼斗志,也不要在安乐窝内享福,我听后很感动。”
“断浪,所谓有志者事竟成,你今次一定会成为第四天王的,我和云师弟,亦一致看好你!”
“什么?连步惊云……亦看好我?”
“是呀!之前我曾与云师弟一起搜索,我一时多口问云师弟,在师父所选取的五候选天王之中,他认为谁的机会最大?平素云师弟对这些无聊问题大都不闻不问,谁知他这一次却破例张口答了一个‘浪’字,可知他非常看好你……”
断浪势难料到,向来在他身边直行直过的步惊云,居然亦认为他有此资质?甚至与他没有两句的秦霜,亦如此希望备受屈辱的他能扬眉吐气?霎时之间,断浪更觉自己欺骗了秦霜,好像极不应该。
但,他也不能就这样将‘他’交给秦霜……
就在断浪怔忡之间,秦霜又温然一笑:
“好了!断浪,我也不想再打扰你休息!记着!无论为了你自己,抑或为了风师弟这个难得的好朋友,你也要好好努力啊!”
说罢,这次是真的与徒众们离去了!
秦霜甫去,断浪连忙掩上屋门,内心百感交集,惟此时已不是他百感交集的时候,他知道,自己须解决一个问题!
就是处理柜内的那条血红人影!
心念一决,断浪遂立时打开柜子,正想再次察视“他”时,谁知,就在柜门一开的时候……
一双血淋淋的利爪暴然而出,狠狠握着断浪的咽喉!
啊!
那条血红人影……
终于醒过来了!
他,要杀断浪灭口?
是的!他终于醒过来了!且还将断浪与秦霜适才所说的话,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见已气若游丝的他一面紧握断浪咽喉,一面若断若续问道:“小……子……”
“你……你……适才……为何不把我……”
“交出……来?”
断浪咽喉被扣,却是一点也不感辛苦,相反他更徐徐挪开那血红人影的利爪,只因那血红人影虽骤然醒转,但已浑身乏力,他这一爪亦绝无杀伤力;断浪牢牢看着他,一字一字的道:“我不将你交出来,全因为,我不敢肯定你是谁。”
“在我未清楚你是谁,以及未能肯定自己若交你出来,究竟是错是对时,我都不会贸然做违背良心的事情,这亦是我爹从前教导我的;他说即使要向上爬,也不要违背良心,所以——”“你最好快告诉我,你是否——”“玉儿的叔叔?”
那血红人影闻言,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虚弱地、断续地道:“好……小……子……”
“你胆敢……不把我……交出来,可真有种!玉儿……能认识你,真是……她的福……”
“气!”
气字乍出,那血红人影似已真气不继,“噗”的一声!便已仆跌地上,完全不省人事!
断浪怔怔的望着“他”;纵然他并未正面回答断浪的问题,惟适才的说话,已足以令深具小聪明的断浪彻底明白,他,真的是玉儿苦苦渴望再见的叔叔!
“他”真的是那个传闻已成为夜叉的他!
断浪这回已——惹祸了!
就在断浪呆看着已昏倒的“他”,正感彷徨无助之际,他所居的小屋窗外,正有一双眼睛透过窗子的缝隙,偷偷窥视断浪的一举一动……
也完全知悉了,断浪一时之间不忍将那血红人影交出来的一念之仁。
这双眼睛,到底是谁的眼睛?
※※※
夜叉,究竟是什么样子?世上从没有人能真正见过!又或许曾见过夜叉的人,亦早已不能存在于世。
然而,如果夜叉池真的能令人变为夜叉的话,那断浪便终于有机会看见夜叉到底如何狰狞了。
由三分教场至这个马槽,断浪虽早已与这血红人影数度纠缠,但全都在仓促之下,他迄今都未有充裕的时间停下来,看一看传闻中这头夜叉的脸,而如今……这头夜叉的脸,终于乖乖地、平静地展示于其眼前,任其细意观看。
只是,即使这头夜叉陷于昏迷,断浪看见他的真正面目,还是不由自主地为他的无比狰狞,而感到暗暗惊心、动魄!
这……真的曾是一张人脸吗?
可是断浪横看竖看,这都不像曾是一张人脸!
赫见已昏迷的他,前额高高隆起,顶上那蓬乱发之内,竟有两个小角,鼻更尖如宰猪杀羊的利钩,血盆的大口里,更长着两根长长的獠牙!
最可怕的还是,“他”的肌肤虽然并不腐烂,然而整张脸,以及在残破的衣衫下的躯体皆是血红色的,那种红……
红得像恨!
入骨的恨!
“他”简直已绝对不能被称为一个“人”,而是如禽如兽。
禽兽!
然而这个年代,有些时候,说一个人似“禽兽”,也许比说一个人似“人”,还较为恭维!许多时候,人比禽兽,更差!
只因禽兽可能比人更忠诚,人对它好,它便对人好;但,人?
对“人”好,“人”未必便会感激图报!以怨报德更是屡见不鲜!
断浪实在太明白这个道理!这些年来,他亦曾主动帮过不少荏弱的天下婢女干这干那,可是这些婢女反而嫌断浪的地位比她们低微,竟不屑与他说半句话!且还以为断浪在拍她们的马屁!对他饱施白眼!嘿……
故而,纵然眼前这血红人影恐怖如一头禽兽,一头夜叉,但断浪在惊心之余,却也没有半分对其厌恶之色;他太明白,一个的外表无论多恐怖,也不比某些人的心更恐怖!
而且,他还开始同情“他”。
一个本来长得异常好看的男人,为了增强自己以替知心好友雪恨,不惜沦为如此狰狞可怖的夜叉,这些年来,他更不断暗中守护亡友之“后”,顾念亡友之情可想而知;今生沦为夜叉,只不过因一段心中无法舍弃的友情吧……
一念及此,断浪不期然又联想起自己;他对聂风的友情,也和眼前这血红人影一样深吧?若有天聂风遇上不测,断浪又会否像这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