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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心口扯心扯肺地一痛,她在喉里大叫了一声:“不要!”可惜,那叫声可能太烈籽,堵在喉中,连她自己也听不到了。
只听释九幺叹了口气:“你们想要我这一条命也还可以。但龟背图事关不详,我若交与你们,你们盟主只怕马上就要侵犯巴人之鬼、蜀人之仙与楚人之巫,这些,他可动不得的。只要你们答应,绝不与三异为难,我释九幺之命交与你们也罢。”
向礼却容色轩昂道:“困兽之斗,还想提什么条件!你交,命也要留在此地,不交,也是一样。”
说着,他与向义、向廉大袖中更增鼓荡,看来已务求诛杀已伤之释九幺于顷刻之间。
甘苦儿道了一声:“不好!”
遇回甘笑道:“苦儿,有什么事么?”
甘苦儿诧然地望向她:“你不知道?今天就是剧天择他……”他忽想及剧天择可能就是他的父亲,不知还好不好这般提及他的名字“……他与大同盟所订之约就是这一天。他重伤之下,生死不知。天池边如果只有‘孤僧’,他还不知能不能抗得住大同盟这久谋的一战。”
遇回苦也容色一变,她道:“当真?”
甘苦儿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见一抹怒红在遇回甘脸上爆了开来。遇回甘人称‘姽婳’,这时一怒,其色忽现绝艳。甘苦儿已疾疾问道:“妈妈,这里离天池有多远?”
遇回甘叹了口气:“这里就在天池底下呀。这是天池底下的一个秘洞,靠近浮槎河畔。只是,我入洞时已暂封了出洞之径,否则必有水患。这要出去,没有半个时辰的工夫,只怕也难。”
甘苦儿色变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遇回甘道:“已近未时?”
甘苦儿洞中才醒,已迷于时光。心下却一时忧急筹思——未时将届,那是午后好久了?释九幺,那个‘孤僧’,那个对他们母子都有恩的人,是不是已与大同盟之人交上手了呢?他纵师承‘脂砚斋’别传,可大同盟‘神剑’向戈一向谋定而动,连剧天择也被他算计,此刻生死不知。释九幺纵还活着,能不能撑到他的赶到呢?
向耻冲天拨起,他手上的铁甲已有四支已经泛白,那是为‘孤僧’隙中驹心法所侵。可‘孤僧’此时,同遭大同盟五大高手与十一‘人龙’的夹击,分明已至强驽之末。只见他一身衣袖在向礼三人的‘三纲结阵’下猎猎而响,四散披拂。衣内之人,瘦如旗竿。而那一身白衣,在海删删眼里,却似一面招扬于彼岩的旗帜。这个人世——本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生存的。他的水中之影,在‘凶影’的全力进击之下,已越来越瘦,越来越淡。海删删不忍看向释九幺那处身在十一‘人龙’与向耻倾力围击下无遮无避的肉身,她看着他水中之影,忽然觉得,就为了这越来越淡,直欲遗世而去的影子,她也会把他来爱上的——爱!
她以前只觉得虽识得这孤僧,但只觉得离他好远好远。那一个字,她从来想都不敢想起,觉得那只是她一个无知女孩儿的一场梦幻吧。可此时,她心里痛如刀绞、彻骨痴怨。她想——是的,她其实,对释九幺这个僧装男子的感觉,那就是‘爱’。她忽然好后悔好后悔,为什么、为什么当此绝境,她才会第一次认真的无可回避的想起这样一个字眼?如果、如果能早一些想到——她摇摇头,她情知就是早一些想到,在那一张苍冷的容颜下,在那两根一字孤横的几要了她的命的锁骨前,在面对他那因白反妖、因冷近艳的嘴唇边,她也不也枉相疾缠。
但——她起码可以告诉他纵举世滔滔,纵世人皆给你白眼,纵自己只是个什么都不懂、不解世事的小女孩,但、毕竟有一个人把他来倾心相恋。
那样的话,对于他那她所不了解的一生,对于他那一份妖冷遗世的风概,是不是、也能给他感到一点点人世的温软缠绵?不求太多——只要、只要那么一点点、点点……
释九幺忽长吸了一口气。他要保持求存的已不是自己的生命,他知道,目下唯有自己,可能才是那大同盟不顾禁忌,侵入大同之外的仙踪鬼境、巫祠异迹的一道门坎。所以他不能退。他一垂眼,满场人都注意到了。只觉得他那一对低沉之眉是如此之长,长眉入鬓,妖冷如枝影风剑。十一‘人龙’的掌风刃气又在他身上开了几道伤口,释九幺却全不介意,天上纤云舒卷,欲留欲去。释九幺的嘴唇轻轻而动,没有人听清他在说什么,但海删删辨唇知意,似已读出,他在念着自己留在那‘空外空’山谷石室壁上的几个句子:
淡淡天涯浅浅嗟
落落生平暂暂花
我笑白云无牵挂
行到山深便是家……
然后,她注目水中之影。只觉,岸上的释九幺的身形这时似已虚了,而他的影子反成一场镜花水月似的自在、实在。
天上云投入水,释九幺袍袖一卷,人已似隐身入那水中的云影之中。天上纤云舒卷,一场空如、一场汗漫,释九幺袍袖舞动之下,那水中之云,云外之水,似都融入了他袖底的时舒时卷。然后只听释九幺低低呢喃道:“欲禁不禁梦华峰、陷空岛在晦明中;最有一处不可到,扪天阁里哭路穷……”
他一语吟罢,向廉忽然色变,他叫了一声:“加紧!”
向礼几乎同声呼了一声:“不好……”
向义却低低喟叹了一声:“啊、空外空!”
场中之人人人闻得,他们俱都面露惊疑——这就是释九幺驰名天下的‘空外之空’?
他们追目急望之下,只见那天池之水,恍如明镜,镜中云卷,幻如结阵。那云影如此之淡,但释九幺的心神仿佛已经融入其间。岸上何所余?——空外之空何所恃?
众人茫然一望,只见妖僧齿冷唇红,锁骨孤横。——空外之空何所恃?唇齿妖寒锁骨横!
向耻忽疾喝了一声:“咄!”
释九幺容颜一幻,只见得他的唇在一片寒白中显出一种妖异的红彩。屈指一弹,根根击在向耻袭来的铁甲之上。然后,他的‘空外空’结阵已成!向耻怒喝一声,向礼却冲十一‘人龙’喝道:“稳住,妖僧已倾力与咱们拚上了!嘿嘿,拚时辰你一人之力纵有云水之幻又能撑到几时?”
遇回甘的石洞本隐于水中,她导水避淹之法本极繁复,两人一时不得而出。甘苦儿急得只是跳脚,足足有小半个时辰,遇回甘倾力疏导,也闹得面红气喘之下,两人才得出洞。
他们一出洞,顺着浮槎河水势就潜入天池之中。天池之水清澈明透,甘苦儿长憋了一口气,那出洞之路一路向下,深入水中数十尺,他们重又浮近水面时,甘苦儿一抬头,首先看到的就是一面静水中的云踪幻影。那影中还有一个孤僧的影子。——离尘绝逸!
——‘好美!’
甘苦儿几忍不住要开口说出这一声,差一点没被呛进一口水去。‘孤僧’还在,他心头一喜,用力向上一窜。
遇回甘却面色一变,一把拉他没有拉住,甘苦儿用力一蹬之下,只见云影摇荡,他已破出水面。
‘孤僧’释九幺仗着云水所幻的‘空外空’结阵与大同盟之人久久相持。场面一时时动时静。海删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眼见有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她正不知此役会是何等结果,忽然,水面一破,云影俱乱。大同盟五大高手同时色喜,只见那‘凶影’低鸣一场,孤僧在水里的影子登时被他冲破。他在岸上的身子不由也如风中弱草,一阵疾颤。
向礼三人同时鼓劲,只见他们的袍袖瞬间竟瘪了下去。可他们袖中内劲疾卷如风,一帆鼓荡,全力向孤僧胸口压去。释九幺张口一‘啊’,登时喷出了一口鲜血。向耻人已搏风而起,那十一‘人龙’的‘龙湫’大阵也已全力发动,在他们全力进击之下,只见释九幺的淡定容华已近散乱。然后那向耻在空中发力,猛地‘咄’地一声声震全场!只见他十一只几尽泛白的指甲脱手而出,全向释九幺身上射去,势如疾箭。
海删删叫也没叫一声,手一把掣出了身边哥哥手下腰间的一柄长剑,一式‘删繁就简’就向那向耻于空中射出的铁甲迎去。
她知道她挡不住,但挡不住就可以不挡了吗?——她不要此后的一生愧对自己。在自己这一生最心动的人遇险时却只知伤心闭目、不忍一顾。
海东青脸色一变,伸手一拉,可海删删这一跃远胜她平时修炼,海东青那么快的出手居然没有拉住!
海删删情知就是倾尽自己全力也挡不住那十一只索命的铁甲的。她合身扑上,竟欲用一个肉身挡住那击向孤僧的十一只铁刺。甘苦儿才出水面,用手拂了下脸,见到的就是海删删这舍身一跃。他叫了一声:“不好!”双掌击水,他在辽河中所修的‘排冰’掌力果然惊人,人已在水中疾跃而出,可就是这样,他也知来不及救得海删删一命了。
却听孤僧一声低叹:“这是何苦!”
他本来最少也避得开八九支铁甲,却见他袍袖一晃,海删删见到他领口微露,那截几让她不知多少次痛慕中宵的一根锁骨在那领口里露了出来。她不看向向耻,也没注意到甘苦儿,只是把眼盯着那根第一次在她面前袒呈的锁骨上,心里隐有一声快慰响起——就这样了,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她心里忽觉好幸福好幸福,有一种什么东西终于完成之感。这时孤僧的手腕一晃,却在她腰带上一带,她的人影登时旋入了孤僧身后。然后只听得释九幺一声闷吭,他的肩、臂、腰、背四处大穴同中铁甲之击。他只对海删删轻轻摇了下头,唇角还微微地笑了下,松开她腰带,把她往场外一推,人已萎然倒地。
那倒向地面的身影,一身白袍内竟恍无一物。在众人眼里,只觉是一件空袍那么轻软地飘坠下来。
四身一影与十一‘人龙’几乎人人面上一喜,此时不诛,更待何时?他们同时加力,就向释九幺袭至。释九幺已再无余力哪怕微闪。
却听空中暴出了一声怒喝:“滚!”
——甘苦儿在空中已看清场中局势,他此时已扑入场中,一伸手,以魔教截腕之法巧妙一抓,已夺过十一‘人龙’一人手中之剑。他这时只觉平生还从未如此暴怒过,一股内力沿着他手臂少阳心经疾冲而至——那是剧天择拚力灌入、他也曾拚力消化,以求一助孤僧的‘五色遗石’真力。
然后,只见那支剑上‘嗡’然长鸣。那柄剑,本为青钢所练,其色青湛。可在他内力催逼之下,只听得‘哧啦’一声,他身上带出的水滴一溅入剑脊,登时烫化为汽。那剑上的一抹红意如百炼炉火,猛地一灿。
‘凶影’神色已变,高叫了声:“炽剑!”
甘苦儿真力冲荡,只觉不尽情一泄的话,全身都要被那种悍厉、那种愤怒胀暴飞散。
他这一击本突如其来,大出场中人之所能逆料。当此之际,人人自危,只求自保。空中,只见人影杂沓,纷纷而退,却有一个‘人龙’中人惨叫一声,那一剑热气带过他的脸颊,半边烫坏。另有一人痛哼一声。然后,场中一静,甘苦儿落在孤僧身侧,地上,却留下了一只‘人龙’中使剑人的左臂。
‘凶影’的一双眼睛已经眯起,他不怒反笑,嘿嘿道:“好呀,甘苦儿,你早不来迟不来,这时居然送上门来了。”
旁边的向礼等人见到甘苦儿适才一剑劈刺的威势,心里亦惊亦喜——惊的是剧天择虽然已除,可他的炽剑竟有传承!喜的却是甘苦儿来的时机——他们俱是高手,一见之下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