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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剑奇僧录-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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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色。他的容面,在那透青的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剔透。说着,他就道:‘你跟我来!’我那时在洞里转了好有几个时辰了,又饿又累,就跟着他走去。”

她的脸上忽似浮起一丝好幸福的神色:“借着那洞里的光,我看到,他长得象还好年轻,并不比我大。但一注视下,又象不那么年轻了,说不出他到底有多大年纪。我平生对男子很少有好感的,但一见他,就觉得,他象是个好人。他把我引出内洞。后面居然是个小山谷。那头受了伤的獐子原来就躲在那个谷内了。只听那和尚道:‘姑娘,你看我薄面,饶了这獐子一回如何?你想来饿了,我给你做些吃的吧。’”

她那次遭遇想来是她毕生未历之奇境,至今说来语意中还有恍惚之感。只听她接着道:“他做的素菜可真好吃呀,黄精茯苓,都是好多我没吃过的东西,却有好难得的一种清味。”海删删叹了口气:“我就是这么和他相识的。”

口里说着,忽见前面光亮隐现,看来就要走到海删删口里说的内洞后的那个山谷了。只听海删删道:“他说:这个山洞内石块暗藏迷阵,以前想来迷误过不少行人。所以他才借用五音之石布了个隔障,封住了后洞,以免闲人误入。”

她话音未落,只听甘苦儿欢呼一声,已到了出口。甘苦儿早已好奇要看那洞外的小山谷是个什么样子,他一步跳出,然后,只见,天上风雪已寂,冷青青地捧出了一轮皎月。那月光撒在这四周环山、只有数亩大小的内谷四周高耸的崖壁积雪上,清光皎澈,一谷幽明。甘苦儿似被那当头的月光砸蒙了,只见那么爱笑爱跳的他这时张着口也说不出话。顺他目光望去,只见那小谷内这时却温暖如春。好多不知明的花树幽幽寂寂地在这谷内开着,全不管一洞之隔的外界冰封雪冷。那些树上的花红得如此幽丽,几脉温泉在谷内或喷或汨,有的成池,有的流出成溪,想来这泉水就是造化成此谷温润如春的原因。天上的月亮映入水中,东一片,西半片,竟不知天上的是真的,还是这水中的是真的,这奇景当真如幻如梦。甘苦儿轻轻用手向面前的空气里抓去,口里梦呓般地道:“这是真的吗?这些都是真的吗?”

说完他忽兴奋起来:“好个‘孤僧’,你倒可真会享福呀。这么好的地方,我回头一定要带小晏儿来看。”

他兴奋之下,几已忘了刚才对海删删立的誓言。海删删也在感受着他的快乐——快乐是这样的一样东西,有知己在侧,在彼此间交荡,那快乐会变得更深更浓。只见小苦儿蹦蹦跳跳地在那小谷中一只小猴子似的窜着,口里不时发出惊讶地‘咿呀’。他高起兴来,竟翻翻滚滚,一连翻了一串的跟头。他身子本灵活,又加上高兴,那跟头翻得就格外好看,或腾或转,团身跳跃。海删删也被他逗得脸上露出笑影来。只见小苦儿已兴奋得翻到谷底处,那里还有个小洞扩就的天然石室,室内只有草床石榻,精洁清致。海删删脸上浮起一丝失望之色:“啊,他不在。”

甘苦儿却没理她的话,口里还在笑笑:“来客了。好个会享福的和尚,你知道外面现在多冷吗?当真是——”他忽想掉文,当此奇境,真真只有掉文才能一抒他的感慨了。好在他跟小晏儿相处日久,多少记得些成句,只见他一拍头:“……洞里不知有人事,世外遥望空神仙。”

他话一说完,已一个立定,止了那翻翻腾腾地跟头在那看来是释九幺时常眠卧的石室门口站住。这时,月光皎彻已极地照下,他正好看到了那石室门口的三个大字。忽然,他揣摸猜测的‘孤僧’释九幺所有快乐如神仙的感想忽似散了,一种悲凉——本一向不知悲凉为何物,连周馄饨的大悲咒都不能感动他一丝的小苦儿心里——忽第一次那么深那么空地升起一抹悲凉。

只见那石室侧书着的三个古隶大字竟是:

“空外空”

正是:旖旎春光洞中洞,冷落生平空外空。而这空——那孤僧所书的‘空’又究竟是怎样一种‘空’外之‘空’呢?

第六章古木苍茫穷长啸风华妖冷涉围攻

‘孤僧’果然不在谷中。海删删面上浮起的失望之色似乎一点也不比甘苦儿少。半晌她才道:“他不在,咱们还是出去吧。”

她似不想打扰释九幺这么个清静之地。甘苦儿想了想,只有跟在她的身后,心里却在道:这里这么暖和,为什么还要出去?

俩人重又返入前洞,一时也没有什么话说。半晌海删删才道:“睡吧。”

她久居北方,自有她抵抗寒冷的办法。只见她把适才生的那火堆向前挪了挪,腾空了火堆下的地面。洞内的地上本来阴湿,可刚才生过火的地方已烤干了。她把那块地整理了下,在洞中柴堆边寻了寻,又找出一大块狼皮褥子,铺在地上,口里笑道:“就这么睡吧。你是南方人,怕还从来没睡过烧地炕吧?”

东北老林中的采参人野外露宿用的都是这方法。甘苦儿不由大是新奇,笑问道:“这洞里怎么还有褥子?”

海删删道:“这是他预备的呀——这里其实不是什么猎人过宿的山洞,是他备好了好给偶然在这儿避风过宿的人准备的。”

甘苦儿心道:这个和尚心肠倒是不错,怎么恨他的人那么多?闹腾了一天,他也倦了,与海删删各守一头,蜷在那块大狼皮褥子上睡下了。可人虽躺下,眼睛却一时不想闭拢,直盯着那被火光映得一明一暗的山洞内壁只管发呆。半晌他问:“你说他现在会到哪里去了呢?”

海删删摇摇头。

甘苦儿道:“照你说的,他是个好慈悲的人物。我知道你哥哥昨天就与胡半田见面了,可能还会火并——是为了他的原因要打一架。那‘孤僧’可能也知道,他这么个慈悲人,肯定不会希望有人为了他而受伤死人吧?他会不会到了大树坡呢?”

海删删闻言一惊,拍头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你说的不错。明天、明天我们就到大树坡去找他吧。”

两个人当下不再言语,一时各自睡去。甘苦儿虽在睡中,脑中依旧好乱,一时梦见妈妈,一时又梦见那还没见过面的释九幺,过了一时,又梦见自己在练隙中驹步法与那才看到的‘删繁就简剑’,一时又梦到了与小晏儿在相互嬉闹。就这么胡思乱忆,半踏实半不踏实地睡了有一会儿,忽觉身边好冷,起来加了一次火,回过身,就着火光看见正睡得甜甜的海删删的模样,自己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了。

大树坡是个好大的坡。——这里本是长白山支脉,山势平缓,坡上长满了针叶林,占地极大。林子里如今枝叶凋零。甘苦儿与海删删是一马双乘来到的这儿。那马儿本已力乏,走到坡下就再也走不动了。甘苦儿把它就拴在了坡下面,自己与海删删徒步上坡。地上积雪颇厚,甘苦儿走得疲惫,忽生不奈,笑向海删删道:“你且在后面慢慢地走,我先到前面搜它一圈。这个雪地,这么走要走到什么时候?”

海删删一停身,笑道:“我可是顾及你才走得这么么慢的,你看我的!——可惜你不会滑雪,否则倒可快些了。”

说着,她拨剑斩断了一颗小树,用手中的剑削了几下,就已削出了两块雪板,她用绳子将之缚在脚上,又寻了两根直硬的树枝,欢啸一声,人已在雪地上滑了起来,果然甚快。甘苦儿一挠头,见她转眼已出数十步之外,回头笑看自己。甘苦儿笑道:“没想你还有这招。不过,你还是快不过我的!”

说着,他一提气,只见他面上一抹淡青之色升起,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海删删只见他身子登时似轻了许多。甘苦儿扬声一声清叫,已施出‘隙中驹’步法,不用雪板,人已在雪地上疾滑而去。那身法当真如白驹过隙,目不容瞬,只听他叫道:“这样,你搜东面,我搜西面,看看谁先找到。”

说着,他不等海删删回答,人已疾向坡对面西首直掠了开去。海删删一愣:看不出这小子还有这手,果然又轻又快!一转眼,小苦儿身形已远,雪地上,只留下两趟淡淡的足迹。

甘苦儿因昨日眼见海删删练习‘删繁就简剑法’,一见之下,已觉海删删那剑法与自己修为的‘隙中驹’步法暗有楔合。细心揣摸之下,已另有所悟。这时,他将自己昨日所得略加运用,渐渐只觉六经二脉之中顺畅无比,心里自是大为欢快。他此来本是为寻人,这时更觉得自己要找的那个‘孤僧’只怕真会知道妈妈的去向了——他这隙中驹步法本就不是得自姥爷的,而是六岁生日那年,从绮兰姐偷偷交给他的一个小册子上学来的。那小册子本是他妈妈留给他的,册上画的人似是个和尚,风华清绝。这隙中驹步法一但施展,当真没有一丝人间的烟火之气,甘苦儿心中想起那册尾的几句话:“百岁人生,如驹过隙;石火梦身,幻若无迹……”,那笔迹间的意态大似昨日所见的石室之侧所书的‘空外空’三个字。甘苦儿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加劲,不一时就已驰掠到那山坡之顶,这里向下一眼望去,视野极为开阔。只见茫茫雪野,坦坦荡荡地就那么送入眼底。坡上生了好大一颗树,那是一颗古柏,想来这坡就是因这树而得名‘大树坡’的了。甘苦儿犹嫌立身处矮了,腾身一纵,人已如猿猴一般纵上了树巅。他张口一吸,一口冷冽已极的空气刀似地就劈入了他胸肺里,那股冷澈之味,让他头脑一清。他放目向下望去,忍不住差点惊叫一声——只见那坡正下方,有好大一块空地。空地两头俱是树林,相距数百尺。两侧林端,这时正各有一班人马立在那里。左首人多些,好有二百余人,俱是短衣革靴,手仗刀剑棍棒,打扮得极为利落。而右首的人却少,只有五六十个,却人人乘马。

那马可真是好马,只见一匹匹都身高腿健,马上的骑手也个个剽悍。他们人人俱着青衣,一手执辔,一手握刀。那刀锋里泛出的冷光似是比那雪更白更亮。甘苦儿倒吸了一口气:好大的阵势!辽东绿林,果非小可,想来这就是海东青与胡半田的两拨人马了。怎么?他们前日之会是不是被那突然而起的白毛风搅散了?所以今日又在对阵。

甘苦儿纵目极望,只见两阵正中,正站着两个人。一个人身裹重裘,圆敦敦地那叫个结实。一张冻红脸孔,太远,看不清面目,但其立身的扎实停稳一眼可知确是个高手。甘苦儿就猜他是胡半田了,实也没想到一个绿林大盗也有这般声势。他眼一偏,向胡半田对面那人望去,只见那人身材高挑,虽穿着冬衣,依然掩不尽他身形之间的剽悍。那人一身青衣,只见背影,可小苦儿还是感到了他身上传出的那一股凌历之气。两个人似在说话,隔得太远,全听不清。然后只见那两人似是语终话尽,互看一眼,各自回头,向自己队列中走去。

甘苦儿忍不住恨骂一场:“这还叫土匪?放着好好的架不打,就这么言合了,一帮窝囊废!”

他心里猜想‘孤僧’可能就在左近。以他爱热闹的脾气,是极愿看到两班人马火并的。何况他们一打起来,那‘孤僧’释九幺为人仁恻,只怕就会现身,这时见两人各回班内,只怕马上就要拨头而返,不由骂了出来。

坡下那两个领头的人各回队内。他们约束部属想来极严。胡半田那边的人马草莽一些,隐有鼓噪。甘苦儿却在盯着那个海东青,他只见那海东青面色青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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