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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第3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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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光跟着熄灭。杨逸之踉跄后退,他的衣襟上已染血。

卓王孙持剑而立,天都剑平举身前,一如渊停岳峙,没有丝毫的颤动。

只是他的心,是否也是如此沉静?

杨逸之怆然一笑,止住了后退,俯身咳血。

这一剑,他败了。败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剑道终极,在乎心意诚静,而那一刻,他的心已乱,心乱,则再不诚于此剑。

于是,就连伴随多年的梵天之剑也将他抛弃。

天下的一切都已背离了他,他又成了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孤独地站在这铺天盖地的繁华中,站在天下最强的对手面前。

那一刻,他一无所有,惟有他的心。

守护的心。

卓王孙垂下衣袖,一缕鲜红的血痕从他袖中蜿蜒而下。

杨逸之那一剑,还是伤了他。

卓王孙一拂袖,血迹催散,仿佛也拂去他心中的最后一点犹豫。

他将天都剑再度举起,凝视着相思,淡淡道:“现在到你了,杀死你,我的剑心便只属于我自己。”

剑心?只是为了剑心么?

相思抬起头,她无声的眸子映在天都剑上,却直照进卓王孙的心中。

卓王孙的心忽然颤抖了起来。

只是为了剑心么?

剑在手中!

心却在何方?

卓王孙忽然感受到莫大的茫然,他忽然有些疑惑了起来。自己追寻的,究竟是什么呢?

皎洁的月华忽然照在了他身上,他就沐浴着这仿佛自九天而来的月光,问着自己。这月华又仿佛是从相思的眸子中所发,一丝一缕,缠住了他的心。

于是他的心颤抖。天都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嗡然长吟起来。

第七日之天都(3)

杨逸之向前跨了一步。

这一步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因为,有的决定是要用一生来下的。

卓王孙心绪更加烦乱,“你……你不是只有一剑么?还想做什么?”

杨逸之惨笑着,嘴角的鲜血随着这笑声一齐滴落,“是的,我只有一剑,那是因为,我要挥出的第二剑,就要用我的命,我的血。但现在,我要命何用?要血何用?”

他的眼神中有些决然,他没有看相思,因为,他并不知自己的坚持能否给她带来幸福。但,至少他要为她一战。

他的指间再度有了光芒,血光。

这是他生命燃烧的光芒,也是他全心、全身的一剑,哪怕这一剑,将燃尽他所有的生命。

梵天之剑,终于要焚身挥舞,只为要倾情一次,为所爱的人争辩一次,呵护一次,灿烂一次。

而后,他的一切,都将燃尽焚灭,化为尘埃!

光华砰然爆散,杨逸之的剑挥出。天都剑也在这一瞬间劈下。

这一剑,将他的精气神全都抽走,他变成了一个空壳,一个没有生命、没有思想的空壳。但杨逸之却笑了起来。

在卷舞冲天的剑气中,在无力的惨淡中,他笑着。

就算天下人都鄙夷他,那又何妨?他知道,他的心,曾紧贴过另一颗心。这就够了。这一剑,淋漓尽致,已达顶峰。

剑虽乱,可斩得断情丝?

红影散乱,是相思!她竟然挡在自己面前。

杨逸之一惊,猝然收剑。

就在这片刻的犹疑中,天都剑宛如怒震之天魔,轰然出来,一剑就击碎了他全部的经脉。杨逸之溅血跌了出去。

怆然龙吟,天都剑也脱手而出,锵然坠地。

相思一声惊叫,急忙跑过去扶住他。卓王孙看着掌心的伤痕,满脸冰冷。他傲然跨步,向相思和杨逸之走来。

杨逸之奋力挣扎,鲜血从口中狂涌而出,但凭着意志力,他依旧坐了起来,竭力想要护在相思的身前。相思用力挡住他,哭道:“算……算了,我不值得、不值得!”

杨逸之回过头,鲜血迷茫了他的眼睛,然而他还是努力睁开双眼,注视着相思。

他很想对她说,值得。

她值得他抛却了所有一切去爱,但剧痛撕裂着他每一寸肌肤,他说不出来。

当他拥有一切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能给她。如今,他一无所有,却要守护她一次,守护这朵风霜残谢的莲花。

他的血,点点落下,那袭永不染尘的白衣,也沾染上斑驳血痕。他终于支撑不住,躺倒在冰冷的地上。

相思哭泣着,在他身边深深跪了下去,用力摇着他的身体,呼喊他的名字,他却再也无力回答。

清泪从她眼中不住坠落,落到杨逸之半面浴血的脸上。

若他能听到,也该欣然吧。

为她放弃一切,终于换来她的数声呼唤,一捧清泪。

卓王孙缓缓在他们身边停住,眸中最后一点温度也已冷却。

她竟然抱着另外一个男人。

那么,我更可以杀她了。

只是——理由已经如此充分,为什么还是不能下手?

卓王孙心中竟有些茫然,目光偶然落到杨逸之身上。

鲜血,将他的白衣染得绯红。

全力一击中,他为她仓促收剑。这个动作,足以让他筋脉尽断。或许,他永生都不能复原,又或许,他根本撑不过三个时辰。

孤独寂寞的江湖,这两个几乎站在顶峰的人,是永远的对手,也是惟一的朋友。然而,这一剑却出得如此之重。

卓王孙心中微微发涩,忍不住伸手想去探他的脉息。

“住手!”相思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声音是如此尖利,连她自己也禁不住吓了一跳。

卓王孙脸上冷漠依旧,他突然将相思拖起,向一旁扔了出去,而后,他伸手扣向杨逸之的胸前大穴。

“住手!”相思的声音都已经变调,他却无动于衷。

他到底要做什么?难道还要赶尽杀绝?

相思温婉的心第一次被盛怒鼓涌,“住手,住手!”冰冷的剑光晃花了她迷茫的泪眼,她猛地拾起地上的天都剑,向卓王孙刺去。

泪水迷茫了她的双眼,恍惚中,他一动不动。

相思一惊,就要收剑,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

长空血乱!

血肉发出破碎的闷响,天都剑已透体而过!

血影满天,一如那湖边盛开的莲花,一如那月光下飞舞的彩蝶……

相思惊惶地松开剑柄,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她根本没有想到,他竟没有躲闪,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真气护体!

卓王孙缓缓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她。

长剑从他的肋下透出,鲜血沿着剑锋,不住流淌,在地上盛开出一朵血花。

他的血。

他嘴角浮出一个讥诮的笑意——因为她,因为自己,也因为眼前的一切。

唰的一声,他竟将体内长剑缓缓掣出。

多少年了,绝没有人这样伤过他,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

剧痛,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布满全身,但他的心,却如此之空。连那长剑划破血肉的声音,也仿佛来自天际。

——鲜血,宛如那一朵莲花,盛放在他的手里、她的眼里,他清晰地记得,她那含羞的表情。

大团的血云在两人之间绽放、飞舞、最后凋零成泥。

——那湖边的偎依,月中的蝶舞,水中的恬然,究竟是他想要的,还是他要逃避的?

卓王孙终于将天都剑再度举起,剑身沾满了他的血,而剑尖,却已对准了相思。

——这七日中,我将奉出我的心、我的血,但七日后,我将杀你。

卓王孙的心痛了起来。

这一剑,痛彻神髓!

相思泪眼看着他,她的眼睛已经模糊,看不清楚,只见剑芒闪烁,这是冷彻的光芒,将所有姻缘隔绝。

相思慢慢站了起来,迎向这团光芒。

或许,她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所以,她才那么希望有个小木屋,有个镜台,有一段他们两个人的经历。那不是礼物,也不是经历,那是回忆——是剑芒纷飞的撕心裂肺之后,可以静静拥抱着的回忆。

或许,她早就知道,那个人,迟早会拿出一把剑来,这么对着她。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柄剑会事先沾满了他的血。

罢了,罢了,这样的结局,已经超出了她的期望。

所以,她纤手用力,将衣衫扯开,露出胸前凝脂般的肌肤。

不知何时,凝脂也被血泪沾染,晕开一抹淡淡的水红。

如果自己真的有他要的剑心,那就给他吧。这颗心,这份情意都不能陪伴他,那就让他所谓的剑心去陪伴吧。

天都剑悲鸣着,仿佛知道这天地中将会飞舞着无尽惨烈。

卓王孙冷冷看着她,看着这抹淡淡的水红。

鲜血,在他们之间纵情流淌,仿佛这世间空幻的花朵。

那盈盈浅笑的莲花,那曼荼罗阵中的重重幻境,岗仁波吉峰上的纷茫大雪……

他这一生,有多少是与这抹水红一起度过的呢?没有了这淡淡水红,他的一生,又将会怎样?

卓王孙忽然有了一丝迟疑。

一天一件礼物,每件礼物都是我的心,我的血。七日之后,我会准备最后的礼物,给你。

这七日,他真的只是为了准备这柄染血的剑么?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卓王孙烦躁了起来。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燃烧般的疼痛,思绪许久不能宁帖。

这感觉让他极为心烦,他忽然提剑,向这抹水红刺了下去。

恍惚之中,他忽然听到了一声裂响——那是心,破裂的声音。

剑声响彻了整个喜堂,这一剑正刺在相思的心口上。

相思踉跄后退。但她没有受伤。

天都剑断了,齐齐地从剑柄上折断!

传世千年的神剑,仿佛也承受不了这份哀伤。

相思看着卓王孙,这眼神中有伤心,有愤怒,有痛悔,也有深深的失望。但终于,这眼神转为冷彻,面对陌生人的冷彻。

然后她倒了下去。

剑气没有挫伤她,伤的、死的,是她的心。

剑动的一瞬间,她的世界就已分崩离析。

不需焚灭就成灰,当她醒来的时候,还有泪可以流淌么?

大红的嫁衣在地上徐徐铺陈开去,一如她脸上那尚存的嫣红。

却不知,她是谁的新娘。

卓王孙下意识地伸出手出去,想要扶住她,但他的手凝止在半空中,什么都没有抓住。

良久,他终于怆然一笑,从她身边走开。

他重新登上喜堂最高处,对呆若木鸡的宾客一挥手,示意尚公主的庆典继续。

四座无言。

而他,重重跌坐在堂中的座椅上。

伤口处的穴道已经封住,鲜血流势减缓,终会凝结。而他心中的伤,又要流血倒何年何日……

鼓乐依旧阵阵响起,吴清风催促着所有的一切赶紧重新开始,想掩饰掉这满堂血痕。但风,却吹过来吹过去,吹不尽这繁华的伤悲。

喜幔,歌舞,欢笑,一切都在等待凋谢。正如没有人在意的杨逸之,躺在喜堂的角落里,看着这刻意的繁华。

这些统统都与他无关了,他在心底想着,流动的血也让他感觉不到温暖。也许,该是将这些都放下,睡一觉的时候了。

方正他也不必再在乎。只是相思……

相思……

(完)

后事请见《华音正传之雪嫁衣》

在古代,臣子迎娶公主的行为,统称为尚公主,表示敬重,并不是这位公主的名字或者封号是尚哦:)

王度儿,持鼎平南中那个运气极好的小孩,吉娜的小老公,曾经给他起过很多名字,诸如王晔儿,迦若……最后为了纪念一部作品,一段往事,一个人,决定叫他“王度儿”:)

【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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