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谬论,又不得不承认也有道理。叶荣秋曾恨他侮辱自己,可是黑狗的侮辱和别人的侮辱又不一样,因为他的态度里并没有真正的羞辱,他其实并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可他毕竟是黄三爷的狗,叶荣秋告诉自己,那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恶狗。
叶荣秋又在马路边上站了一会儿,等到路上没车了,他才走了过去。
叶荣秋走出一段路,忽见前方围了一堆人,似乎人群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叶荣秋从他们身边走过,听见人们的议论声。
“那婆娘是个婊|子,跟个当兵的睡了,听说还是个连长,她就缠着人家,要傍那当兵的。当兵的哪里肯呢?所以打起来喽!那婆娘算是洗白喽!”(洗白:完蛋)
叶荣秋无心看热闹,正待离开,突然一道黑影扒开人群闪电一般冲了进去。叶荣秋愣了一下:冲进去的是黑狗!
叶荣秋迟疑片刻,站在人群外踮起脚尖向里看。
人群的中间,是四个男人正在殴打一名中年妇女。黑狗冲进去,抬脚踹翻了两个,架住一个人踢向那女人的腿,一拳又揍倒一个。那四个男人没料到有人帮手,先头吃了亏,待回过神来以后便是一通乱战。黑狗虽是打架好手,但是一个对四个还是有些吃力。过了一阵,两个人把他架住了,另一个人一个窝心脚对着他直踹过来,黑狗正躲无可躲之时,刚才挨揍的那女人跳了起来,把朝着黑狗去的那家伙扑倒在地一通乱挠,只见那男人手足无措地一阵抵抗,居然也挡不住她,被挠得满脸花花。
一边打,黑狗和那中年女人还在嚷嚷着互相对骂。
“娥娘,你个老捏儿,又招事呢!”(老捏儿:老太婆)
“我日你仙人板板,劳资么要你龟儿子救。”
“哪个要救你?他们几个挡了我的路。你咋跟人睡觉也能睡出事?”
“劳资睡了个当兵的,哪个晓得当兵的抠眉挖眼的,睡了觉不给钱!不给钱还打人!”
“是哪个睡的你哦?不长眼,连你都要睡?睡得你巴适不?巴适,就不要钱了嘛!”(巴适:舒服)
“巴适个锤子!要不是他趴我身上哼哼,我都不晓得他进来喽!”
周围的百姓开始哄笑。那几个当兵的急眼了,试图封住娥娘和黑狗的嘴,只换得他们更大声的嚷嚷,以及周围更热闹的哄笑声,还有人还对着那几个人指指点点。叶荣秋听了他们的话,只觉得不堪入耳,不由连连摇头。
黑狗是逞凶斗狠惯了的,出手招招都是穷凶极恶,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他渐渐占了上风。只见他从路边抓起一块板砖,对着一个人的头狠狠拍了下去!只听啪的一声响,砖头在对方头顶碎裂,那人立刻头破血流。
围观的人群被黑狗吓到了,看热闹的圈子顿时散开了一些。剩下三个当兵的连忙去扶起被黑狗开了瓢的家伙,黑狗又捡起一块砖头在手里掂着,冷漠地打量他们。那些人被黑狗身上的戾气吓到了,不敢再纠缠下去,连忙扶着头破血流的伤者撤退。但他们也不甘示弱,一个人一边跑一边指着黑狗叫道:“我记得你了!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娥娘试图趁胜追击,却被黑狗一把拉了回来。
叶荣秋见事情了结,便继续往回走,他走出不远后黑狗追了上来。叶荣秋低声问他:“她是什么人?”
黑狗擦着嘴角的血迹,浑不在意地说:“一个老婊|子。”
叶荣秋脚步一顿,停下来看他的脸色。从黑狗的脸上,他只看到了玩世不恭。他皱着眉冷冷道:“你宁愿救一个婊|子。”顿了一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你宁愿救一个婊|子,也不救我。
叶荣秋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无端的指责。娥娘的情形与他不同,她是被四个强壮的男人围着殴打,而他则是自甘堕落地被一个面目可憎的男人又亲又摸。可是天知道,刚才在黄三爷屋里的时候,叶荣秋是多么希望能有一个英雄冲出来制止那件令人作呕的事,不论是谁都好,是人也好,是狗也好,只要能够对他施以援手,将他从黄三爷身边扯开,他都不会感到那么绝望。
叶荣秋没有说出口,但是黑狗了解他的每一个毛孔。他没心没肺地笑道:“如果你个是婊|子,我也救你。”
叶荣秋停下脚步,目光阴沉地看着黑狗。他突然发起狠来,用力推了黑狗一把,大叫道:“滚!你这条恶狗!”骂完之后,他紧紧咬住牙关,扭头奔跑起来。
黑狗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追上去。
晚上,黑狗回到他那所破败的旧院子里,看见娥娘正在院子里打水。小花见他回来,高兴地跑过来扒拉他的裤腿,他抱起小花往屋里走,娥娘在后面叫住了他:“哎,你最近每天天不亮就出去,夜里才回来,你每天都在外面砍人?”
黑狗摸着小花的头懒懒地答道:“很久没砍人啦,手都有点痒了。我现在替老爷看猫,每天看着一只猫,不好让他跑了。”
娥娘把水桶从井里提上来,用手捧着冰凉的水扑了扑脸,喘着粗气道:“猫?就今天你跟着他的那个娃?”
黑狗应了一声。
娥娘一边擦脸一边走向他:“我看那娃,端的很,不好弄。”
黑狗抱着小花走到院子里的木椅上坐下,小花不断舔他的手指,他宠溺地替小花梳理着毛发:“我看着他……就像看到我自己。”
“你?”娥娘上下打量他:“你跟人家差远喽!”
黑狗只是笑笑:“他像十二岁以前的我。很多想法很像。而且他太天真,太傻,我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他想干什么。我不喜欢他现在的德行,我想看他倒霉,看他越惨越好,他生气,我就觉得开心。因为我曾经跟他一样傻。”
娥娘绞着毛巾没有说话。
黑狗低下头,有些茫然地摸了摸小花的头,小花乖巧地在他膝盖上趴下,享受他的抚摸。黑狗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他今天倒了大霉,魂儿都要丢了。可我没有觉得高兴,那时候我差点就想救他。我讨厌他自以为是的样子,但我又希望他能一直这么讨厌下去。”
娥娘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叹气道:“你想救他,说明你看见了你的魂。你要是能从他身上找到你自己丢掉的魂,就好喽!”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会说其实我打算写一篇热血文的……怎么铺垫了这么久啊!
第十三章
黄三爷说话算话,叶荣秋刚回到家,宋校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客气地说过两天就来拿布。过了两天,宋校长真的带着后勤部长和钱一起去了叶家布庄,痛痛快快把帐全部结清,拉着百来匹布走了。
白花花的银元送到叶家,除了叶荣秋之外,每一个人都喜出望外。好在叶向民和叶华春还是更重视叶荣秋,问叶荣秋是否为这笔生意被迫做了什么为难的事,叶荣秋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我只是求了黄三,他答应再给我一段时间想一想。”
而苏樱则抱着个大肚子来到叶荣秋面前,一脸歉疚地说:“二爷,我前日也是急了,才说了那些话,二爷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体谅我这个当妈的,总要为孩子多想些。”
叶荣秋很想冷笑着问她只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有没有想过他付出了什么代价。但他没有这么做,只是疲惫地敷衍了几句,就把苏樱打发走了。
而且奇怪的是,蹲守在叶家铺子外的那些流氓也走了,之前和叶家断了生意的那些大商户又开始和叶家联络。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就是大年,这时候置办年货的人不少,短短三五天,叶家滞销的货物卖出去不少,生意竟还比得罪黄三爷之前还好了些。
连叶华春都觉得奇怪,问叶荣秋:“黄三到底是啥意思?他是从此放过咱叶家了,还是又在打什么坏算盘?”
叶荣秋也不明白。
叶华春小心翼翼地问他:“黄三爷到底对你做了啥?”
叶荣秋感到受辱,很不愉快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同时他也觉得讽刺,在黄三爷心里他到底值多少价码,他这副皮囊被亲了几下居然能换到这样的宽限。
还有一件令叶荣秋不得不在意的事情是,自从那天从黄三爷那里回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黑狗了。黄三爷依旧派人来看着他,但每天早晚蹲守在叶家门口的家伙换成了一个矮个子的男人,一脸奸猾相,每次一看到叶荣秋就用猥亵的目光看着他,这让叶荣秋很不好受。
这天叶华春从店里回来,车没有直接开进公馆,他在外面就下了车,和那个新来的混混交谈。叶荣秋站在窗口,看见叶华春在交谈的过程中给那混混塞了两包烟,后来那混混好像在问他讨些什么东西,于是他又摸出几个银元塞给那混混。叶荣秋很是嫌弃地皱眉:黑狗跟了他几个月,还从来没有问他讨要过任何东西。
叶华春进屋后,叶荣秋便从楼上下来,故作不经意地问他:“大哥,你和外面那条新来的狗说了些什么?”
叶华春一边解着围巾手套一边说:“啊,我问他为什么突然换人了,黑狗到哪里去了。”
叶荣秋心里微微一紧。其实这个问题在黑狗失踪的第一天他就已经很好奇了,但是他是叶家少爷,黑狗不过是黄三爷手下的一条狗,他不想去关心这个问题,免得辱没了他原本已经所剩无几的尊严和骄傲。如今叶华春替他打听来了这件事,他心里如同猫抓般痒痒,却还端着架子道:“换了条狗有什么稀奇的。”
叶华春应了一声,问道:“晚饭烧好了吗?今天店里生意不错,忙了一天,我都饿了。”
“……应该烧好了。”叶荣秋见他似乎没有说明白的意思,又有些急了,可他方才自己说了没什么稀奇,如果这时候再问就更显得有失身价,急得暗暗用手指绞住了衣摆。
叶华春转头吩咐一个下人:“通知厨房早点开饭。”说完就向客厅里走去。叶荣秋期期艾艾地跟了上去。
好在叶华春自己也有诉说的欲望,没把叶荣秋的胃口吊得太可怜。他在沙发上坐下,说道:“我听外面那家伙说,黑狗惹了麻烦,让人打成重伤,送到医院去了,所以黄三爷换了个人来。”
叶荣秋吃了一惊:“他被打了?”
叶华春点头:“外面那家伙好像原本就跟黑狗不太对付。他说黑狗脾气太坏,不合群,也不知道对了黄三爷哪点胃口,可能是打架厉害,所以黄三爷器重他。他说黑狗做事不讲江湖规矩,前几天惹了个当兵的——好像是个连长,结果那连长就就叫一群人把他给办了,还是看在黄三爷的面子上才没把人打死,但是打得也只剩半条命了。”
叶荣秋立刻想起那天黑狗为了一个老婊|子在街上和当兵的打起来、还用砖头把别人开瓢的事,显然叶华春说的就是这件事。按理说他原本是很讨厌的黑狗的,可是听了这件事,他只觉得那些当兵的仗势欺人的可恶,倒不觉得黑狗自作自受,甚至有些觉得他可怜。他忍不住道:“黄三不是厉害得很嘛?怎么连一个手下也护不住?”
叶华春笑道:“这我倒是能猜到几分。黄三在重庆当了这么多年地头蛇,连警察都能被他呼来喝去。可自打政|府迁都重庆,重庆的政要人员换了一批水,并有大量军队涌了进来,军方和警方可不同,恐怕黄三也吃不下那些人。所以军方他惹不起。”
叶荣秋懵懵懂懂地点头。
叶华春敛了笑容,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我最近也在四处探听消息。自打重庆成了都城,和以前的重庆可不同了。中央政|府要在这块儿立稳脚跟,一定不会允许像黄三这样的地头蛇坐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