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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了,犹豫片刻後,他下定决心站起来往前走,平常一般人不会在意的榻榻米踩踏声,现在却像噪音一样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警,躺在上面的她不可能没听见,阿满用一只手支撑起上牛身,映不出任何影像的瞳孔朝向半空中,脸上的表情就像睡得正熟时因惊吓而跳起的孩子一样。
明宏打开通往厨房的拉门,镶在门上的单薄的毛玻璃在打开门时随着振动而发出了声音,「家中绝对有别的人存在。」明宏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把这个事实传达给阿满,他想知道阿满在知道这个事实之後会采取什麽行动,如果她因此就拉门嗓门尖叫,他便想离开这里了。可是他不敢直接跟她讲话,他所能做的就是绕圈子跟她接触,好比从远处丢一颗小石头过去,试探对方的反应的作法一样,直接攀谈好像会让自己在她面前太过暴露,明宏对此感到害怕。
她竖起耳朵倾听了好一会儿,随即又像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地躺回去。明宏从厨房里看着她这些举动,既没有呼救,也没有去打电话报警。她慢慢地将脸深深地埋进被炉的盖被当中,连头发会因此造成卷翘一事都不在意了。
明宏无法得知她在想什麽,她摆出好像什麽事情都没发生的态度却是一个事实,明宏有点难以置信,却又隐约有事情可能会演变成这个局面的预感,自己好像得到了她在旁边时可以有所节制地发出声音的权利,他在厨房坐了一会儿後才起身走回客厅,这期间她就好像完全不在意脚步声似地继续躺着——如果明宏以为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的话就错了,阿满在时间进入夜晚时才给明宏答覆,就在从窗口可以看到的车站月台上贴起白色的灯光时,她做了炖菜当晚餐,而厨房的桌上摆着两个盘子,一个应该是她要吃的吧?另一个盘子是给谁的,明宏心中有谱,不过他心想天底下哪有这麽可笑的事情,便打消了这个想法,也不敢开口问那个盘子是给谁的,明宏从客厅的角落也可以看到,两个盘子上的炖菜在餐桌上冒着热气。
准备好餐点的她坐在椅子上,平常这时候她已经开始用餐,今天却始终不勋筷子,明宏明白她迟迟不动的理由,想了一阵子,他踩着安静的步伐走到桌边:他觉得发出巨大的脚步声会惊吓到她,在她的对面位置上摆着炖菜的盘子,一张椅子被微微地往後拉开,意味着在等待某人落座的讯息,明宏见状坐了下来。
也许是明宏拉开椅子的声音让她知道他已经在对面了吧?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汤匙,在这之前,她便是这样不发一语地等着他坐到餐桌上。
明宏有点担心会被下毒,但是还是用汤匙舀起炖菜入口,温热液体在舌头上漫开来,开始了一顿没有对话的安静晚餐,连餐具撞击盘子的声音听起来都像足以振勤整个屋子的空气般巨大,看样子应该是没下毒吧!她就坐在自己眼前吃饭,如果看在第三者眼中,会怎麽想呢?会以为他们是交情好到可以一起用餐的朋友吗?明宏看着她的眼睛,她没有看着装着炖菜的盘子,也没有看着他,她将左手肘放在桌面上,身体略微往前倾,看起来有点低头,她的视线朝向略下方的半空中,眼睛眯得细细的,从盘子中冒起来的热气飘上她的睫毛,宛如无限幸福地品尝着炖菜美味的表情。
明宏想着自己所坐的位置也许是她父亲以前的位置,炖菜的温度似乎将两人之前一直紧绷的气氛松解开了,好像双方都从原本所在的地方往前踏出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一样;他们没办法轻易地将有自己以外的人存在的事实抹去,彼此没办法无视对方的存在,从两人发现对方知道彼此的存在的那一刻开始,就算他们企图不予理会,互动也已经开始了。***********************************
第三章
阿满刚进入小学时,会跟感情很好的同学一起去某人的家中玩耍,但是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就会闲晃到家附近的车站,在铁轨和道路之间有绿色的铁丝网,大概是用来预防孩子们阖进铁轨内去嬉戏吧?或是为了制止没有买车票的人闯进车站,只不过,她还是在车站月台附近发现有部分的铁丝网裂开了……是被车子撞破的吗?
铁丝网从当时眼睛的高度到地面整个被撕扯开来,连绿色的护膜都破了,破掉的部分因生锈变成了红茶色,在不被铁丝网的尖刺端划破的情况下穿过去之後,就是月台的一端,这个车站不大,与其说是车站的月台,充其量也只是在铁轨的两侧各放置巨大的水泥板,剪票口只有一处,月台之间用天桥连接。
月台的位置比她的身高还高,所以即使穿过铁丝网,站在月台上的人也不会看到,她喜欢坐在月台下方阴暗又狭窄的空间,那是在车站里的人和在路上行走的人都不容易发现的秘密空间,里面有支撑月台的水泥柱和铁架,地面上以细砂铺塞着,晒得到太阳的地方杂草丛生,铁轨的地方位置比较高,地面有些倾斜。她喜欢坐在月台下方,看着电车的车轮发出轰隆声经过或停在眼前的景象。
每当炎热无比的盛夏,太阳便会将铁轨晒得滚烫,月台下方照不到太阳,感觉比较阴凉,阿满在那看着因为热气而晃动的景色,但是当对号列车飞驰过眼前时,一股热风就会伴随着地鸣声一起冲向月台下方;一到傍晚,强烈的阳光变得柔和,太阳西斜,因此晕染着红色的向阳部分开始慢慢地移往躲在月台下方的阿满旁边,此时倘若听到从远处铁路平交道传来的警报器响声时,阿满总是会莫名地感到寂寞。
她记得可能是暑假中的某一天,当她觉得该回家正要穿过铁丝网的裂缝时,却跟父亲不期而遇,平常就交代她不能靠近铁轨的父亲结结实实地训了她一顿,她没想过那是危险的事情,也没想到父亲会气成那个样子。惹父亲生气让她觉得很难过,她当时因担心父亲会丢下她一个人消失而心生恐惧。
父亲是一个平凡的上班族,每天早上都打领带、穿西装出门,阿满也会去上学,所以当他们会同时走出玄关,将无人的房子上锁。自她懂事以来,就是过着没有妈妈的两人生活,她听说爸妈离婚了,她不记得妈妈的长相,也不太在意,即便到朋友家,看到朋友的妈妈端着点心出现时,也从不会想自己的妈妈,为什麽没有妈妈之类的事情。
「经常穿白色的衬衫。」父亲曾经这样对她描述过妈妈的印象,她忘了是怎麽会谈到妈妈的,只记得当时心想,「喔,是白色衬衫啊?」
当时提起此事的父亲带着有点怀念的表情剪着脚趾甲,阿满在一旁一边摺着洗好的衣服,一边想着父亲只要别把指甲层散落一地就好。
十二月十八日。
闹钟响起让在黑暗中的阿满知道早晨来临了,已经很久没梦到父亲了……也许是昨天晚上的邢顿晚餐吧?毕竟她已经好久没有跟花末以外的人一起用餐了。
她认为躲在家里的大石明宏并不是坏人,虽然只是她个人的推测,不过她觉得他并没有加害她的意思,他明知道自己存在的事实已经被揭开了,却什麽也没做,只要阿满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他也会保持沉默。
她试着为他准备餐点,而他也会静静地过来吃,她了解到他总是缩在客厅的角落,没想过要栘往别的地方:也许是喜欢早上的太阳吧?这间房子的东侧有窗户的地方只有一楼的客厅和厨房。当阿满刻意地把注意力朝向客厅的角落时,确实可以感觉出生物的存在,尽管没有发出任何话语或声音,但是存在的波动依然会传送过来,也许是体温的温度;或是因为他的呼吸以至於让阿满感受到空气的紊乱?在眼睛看不到的黑暗中,她觉得那一带的空间因为他的存在而扭曲了。昨天他当着阿满的面站起来走动,只是这麽小小的一件事却让阿满觉得仿佛天变地动般,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露骨地让阿满发现他存在的气息,她反射性地坐起身体,但是发现他并没有做出任何惊吓她的举动後又躺了下来。
那种感觉就像彼此表达没有敌意,相互咬噬却又相互降服的动物一样,阿满心里想这样真糟糕,得有所回应才行。所以她做了炖菜,将他的份盛在盘子里,试着表示两人一起用饭的心情,一开始她很担心他不会来吃,然而他最终是不发一语地坐下来,开始吃起饭来,阿满一边吃着炖菜,一边莫名感到喜悦。好奇怪,对方是擅自闯进家里且来历不明的人,然而自己却相信他,战战兢兢地企图与他接触,就像跟野猫建立交情一样……她想就算他是危险人物,真要到危险关头,顶多也只是悲观地咬舌自尽罢了。
父亲死後,平常她总是一个人在家吃饭,坐在安静无声的厨房里,一边凝望着黑暗一边吃饭,从不觉得寂寞,因为对她而言口那是非常普通、理所当然的事情。昨晚的晚餐除了有一个人坐在对面跟她一起吃炖菜之外,现场一样安静,她也看不到什麽,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安适感。她知道他们彼此的关系建立在微妙的平衡之上,在偶然的机椽下一起用餐而已,双方之间的联系是那麽地危险,所以不能跟对方说话,她觉得只要一发出声音世界就会崩毁——冬天早晨冰冷的空气从棉被的细缝间窜进来,阿满爬出棉被,一边哆嗉一边换衣服,洗完脸到客厅时,他是否一样在那边呢?
而他看到她起床来到客厅又会作何感想呢?可是她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也没办法确认他睑上的表情,尽管如此,家里的空气还是有些许的变化。之前家中总是宛如一颗漂浮在黑暗半空中的蛋一般封闭,这个状况让阿满感觉很温暖,得以不受外头的寒意所侵扰,舒适地在安心的世界中沉沉入睡。而现在,她觉得那颗蛋现在像着地了一样,在黑暗中置身於宇宙尽头的感觉渐渐变得薄弱,一个陌生人的存在使得她产生了自己身在地球上的感觉。
这几天,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却像一只藏身在洞穴中的狐狸,彼此之间的隔阂也许变薄了,然而他还是鲜少发出声音。顶多只是听到他偶尔活动身体时衣服摩擦的声音,或者踩踏榻榻米的声音,可能是考虑到阿满的立场:也或许他担心,一旦有什麽大动作出现,阿满就会吓到报警。
话虽如此,状况也不尽然跟以前完全一样,每次做饭时,阿满总会连他的份一起准备,就像之前和父亲一起生活时一样,她会用到两人份的盘子,代表他的存在已经进入她的生活当中了。每当阿满坐到桌边等他时,是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时候;会不会左等右等,他还是不来?好像家中本来就只有她一个人似的,只要她保持这个姿势,便什麽事情都不会发生。
然而每次在安静的黑暗中会有一个脚步声接近,对面的椅子发出响声代表他坐下了,确认这件事的阿满会终於松了口气,就像知道这野猫还在家里的放心情绪,两人在吃饭时一样没有对话,在黑暗当中她只听到餐具撞击的声音从自己的对面传过来。再经过约莫一刻的时间,她便会感觉到他站起来的气息,竖起耳朵倾听:知道他的脚步声绕过桌子,来到自己背後,响起餐具被放到不锈钢流理台的声音,然後他的脚步声又朝着客厅角落的方向逐渐远去——每一次都这样!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了,看在他人眼中,也许会觉得很无趣,然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