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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淡如脱口道:“樊大哥,这‘九龙续命丹’可是救命良药,得一粒已是江湖上莫大的人情,你竟得了三粒!若非那送你药的,是个不知天高地厚、鲁莽糟践东西的霸王祖宗,怎会连瓶子都送了你?”
北宫千帆不禁气往上冲,心道:“好啊,我用心良若,你居然还背地诋毁?”当下冷冷道:“俺管你什么救命良药,你只说瓶子是不是玉的,值不值钱就好啦!”
“这是一种类玉之石,虽不及宝玉珍贵,却也算精致之物,叫做‘珂’。”
“既然不是玉的,俺不要啦,你拿去罢。反正俺身子健壮,不需要什么药。”
“送你药的人虽糟践东西,但既然是别人送的,你还是小心收好,以备不时之需罢!”
“迂腐!”北宫千帆见他递还自己,气得切齿,心中暗骂道:“听经参禅弄傻了是不是?这里人命关天,你都自身难保,还顾忌什么不问自取?哼,你若多读几年书,怕比翰林学士还酸!”握马鞭的手越捏越紧,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把他也咬上一口。
梅淡如见她咬牙切齿,神色忿然,还道她因为药瓶不是玉的大失所望。见她不接,一拉她的手,将瓶子塞还她,叮嘱道:“千万收好,这药是千金难求之物!”
“您兄弟不是打架受了伤么,俺送他吃好了,反正俺又不会和人打架。”
“别人送你的东西,我怎敢轻易领受?”
“就当俺是借……借树送菩萨好啦。”
梅淡如怔道:“樊大哥是说借花献佛么?”
“反正都一样!”
“如此大恩,梅某不敢领受。”
“这个人情又不要你还,不是有金豆子么,再给俺一颗,就算是买药的钱罢!”
“这——你送我们回到了嵩山,自然会加倍酬谢。可这药……”
北宫千帆眼见与他无理可讲,气极之下,不怒反笑地道:“俺老樊喝口水,上路喽!”在车厢里搜出个瓷碗来,倒水入碗,见梅淡如照看杨天如不理她,便反手一倾,将丹药扔入碗中。那“九龙续命丹”遇水即化,药味扑鼻。
梅淡如惊道:“你干什么?”
“唉!”北宫千帆叹道:“看起来还是像毒药多些,化了水洒到车外头去,青草若变了色,必是剧毒了,俺扔了它免得害人。”说罢掀起帘子,端起碗作势欲洒。
梅淡如心痛之下夹手抢过,皱眉道:“你不信我?”
北宫千帆悠悠道:“俺干嘛信你?你毒死俺,连金子也不必花,还可以吞了俺吃饭的家伙,岂不更好?不是毒药,让你兄弟吃给俺看。不然俺连金豆子也不要了,今儿睡大觉,这趟生意不做!”
梅淡如见她如此胡搅蛮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低声自语道:“临风姑娘,梅某今日不问自取,虽不光明,却是为了杨师弟的安危着想。它日你若见责,怪我一人便是,万不可怒迁于我不省人事的杨师弟头上。对不起了——”长叹一声,终于托起杨天如的下巴,喂他一口一口地喝下药水。
北宫千帆也是啼笑皆非,觉得他虽迂得可恶,却又是个热血热肠的好男儿,倒也可爱。斜乜着他惴惴不安的表情,心里没由来地一跳,不觉脸庞发热。
梅淡如喂杨天如喝下药水,怕他倒吐出来,又将他扶起,再度用掌心抵住他背心,以内力将药水引入他丹田及四肢各大穴道。这一折腾,又是半个时辰,待杨天如脸色由青转白终现红晕,呼吸渐畅、脉象平稳,梅淡如才疲惫不堪地跌坐车厢之中。但见他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口中轻轻自语:“九龙续命丹果然奇效,临风姑娘,你又帮了我一次!”
北宫千帆见他几近虚脱,忽觉一根利刺扎上心头,痛得十分尖锐。暗自又打了个主意,便自语道:“唉,口喝了,喝水!”再倒出半碗水,转身背向梅淡如,再倾一粒丹药入碗,见药化了,才转回身子,依旧自语道:“不知这粒药丸有没有毒,俺喂你喝好啦。若是有毒,你死了,俺正好谋财害命,把你们剩下的金豆子全都搜走,哈哈哈——你去死罢!”
梅淡如张口结舌,虚脱之下无力抵抗,被她硬生生地将药水强灌入口,勉强喝了。被她灌完了药,犹自叹息:“唉,一个暴殄天珍,一个不知好歹。真是明珠暗投!”
北宫千帆盘膝而坐,口中道:“咦,怎么不死?看来是好药了,俺要藏好最后一粒。可惜了俺的金豆子,终究到不了手!”见梅淡如面色渐渐恢复,呼吸也开始正常了,不待他道谢,便一头钻出去,挥鞭走马,开始赶车。
抬头一看,西天似火,艳红炽烈、美不可言,心中忽生感慨:“从前拉诗铭哥哥看夕阳,他总说不如彩虹好看,只因为二姐喜欢彩虹。今生今世,也不知会不会有人敢陪我夕阳之下携手欢笑?咦,上次童师兄也陪我看过,也没怎么开心啊——对了,他是打不过我,又怕我欺负他,自然不敢拒绝!”
打马走了一段,忽听梅淡如在车内道:“樊大哥,这里我曾来过。以我们的速度,今夜过不了这座山,不如休息一夜养精蓄锐,明日再赶路好么?”
北宫千帆想到车内一伤一疲,便也打着哈欠道:“您小爷的心还真不坏,俺就依您啦。没水了,俺打水去!”拿了空袋打满水,小跑回去,忽听杨天如在车内虚弱地道:“梅师兄,真是对不起,若非我身受重伤,你也不会与她失之交臂了。不过,你们还真是有缘!”
梅淡如道:“不错,没遇上她人,却几经辗转得到她的救命良药,总算是冥冥中有天意,让我得知一点她的讯息。”
北宫千帆心中奇道:“他们说的那个人,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我?”
杨天如道:“她知不知道你对她……”
梅淡如道:“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就算她存心逃婚,也轮不到我,若说破了,日后相处尴尬,想再见她一面,那就更是不易了!”
刹那间,北宫千帆如堕云雾,又奇又疑地寻思道:“她不是和妙语姐姐相处得不错吗,与我何干?哦,妙语姐姐和李遇也很投缘,浑小子情场失意,病急乱投医了。哼,我又不是任人耍的猴子!东土姐姐敏捷明艳,妙语姐姐亲切娟秀,他浑小子瞎了眼自找罪受,才想到我!”
当下屏住呼吸后退,离他们远些,估计一下普通人的来回速度,算到差不多了,这才气喘吁吁滞步而行,去与二人打招呼。
待她回去,杨天如已经睡下,梅淡如则坐在车外等候。北宫千帆找出干粮肉脯与梅淡如分食,自嚼自咽,懒得理他。
梅淡如对着天边发呆了许久,忽道:“你喜不喜欢夕阳?二十年前,我妹妹就是在夕阳之下与我失散的。当年娘死了,契丹人在大梁附近‘打草谷’,我带妹妹逃荒,在这夕阳之下被一队契丹兵马冲散以后,至今不知她的生死!”
北宫千帆一抬眉,想起他对自己所扮的依柳的那番询问,似有所悟。
梅淡如听她不答,忽地意识到自己对陌生人失了言,便道:“一路蒙你照顾,真是惭愧!”
北宫千帆满嘴食物,懒得开口,摇摇头,心中暗道:“自以为是、迂不可耐,谁有一位这样的兄长,才真是晦气!”
“貂羽!貂羽!”他迎着夕阳低唤了几声。
“哼,累成这样,还想钓鱼?见鬼!”北宫千帆抬起头来,只见夕阳染得天地一片金色,梅淡如不知回忆起了什么开心往事,正独自对着西天发笑,牙齿雪白地露出两排,脸庞金黄、眼神灿烂,浑然不觉地自得其乐,说不尽的开朗明畅,根本不知道身边有一个人正盯着他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北宫千帆忽地将头转过一旁,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烫,心中只道:“浑小子笑起来真好看,咦,以前怎么没发觉,他原来长得挺俊的……”
第二日,杨天如渐渐伤愈,勉强能吃些水泡软的干粮了。
第三日午后到了洛阳,找客栈投宿之后,又请郎中诊视,确定性命无虞,第四日三人便继续上路。
杨天如一路上自言自语最多的便是:“怎么身边有金子,我自己却不知道?奇怪!”梅淡如不明就里,北宫千帆则暗自好笑。
第四日又是烈日炎炎,三人出了洛阳,径向东南而去。
午后,梅淡如恐杨天如难耐酷暑,便吩咐歇息一个时辰,与北宫千帆扶他在树下乘凉。'手 机 电 子 书 w w w 。 5 1 7 z 。 c o m'
梅淡如见北宫千帆草帽破旧,随手扯些枝蔓,信手编了三顶凉帽。北宫千帆也不客气,拿过一顶便扣在头上。
连日车马,早已满面风尘。北宫千帆告罪一声,便自往溪中去打水。
溪水清凉彻骨,头上又有枝蔓遮阴,好不惬意。北宫千帆四顾无人,索性捋了袖子、卷起裤管,跑进溪中玩起水来。玩了一会儿,见溪中有鱼群嬉戏,童心一起,再也想不起梅淡如与杨天如尚在等候,竟光着脚丫子在溪水里蹦蹦跳跳地赶起鱼儿来。待到浑身湿透,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却仍意犹未尽,舍不得走。
正玩得忘我,忽听岸上有人道:“当心溪水又把鞋冲跑了,你会给自己编鞋么?”
“我正高兴,敢来打扰姑奶奶兴致……”蓦一抬头,见梅淡如正站在溪边注视着自己。心里一惊,低下头去,正看到水中自己那双纤秀的玉足。
“啪”地一声,一物落入溪中随水而去,却是北宫千帆贴在自己咽上的“喉结”。
心中既知形迹已露,北宫千帆索性一俯身,拿药粉化了脸上的易容药物,用溪水洗净,将本来面目现了出来,这才向他一伸舌头,得意洋洋地做个鬼脸,双手在腰间一插,放声大笑。
梅淡如又叹又笑,摇头道:“居然又是你!果然又是你!”正文 中——十二回 觉来更漏残
清平乐
——李煜
别来春半,
触目愁肠断。
砌下落梅如雪乱,
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
路遥归梦难成。
离恨恰如青草,
更行更远还生。
杨天如笑道:“少林弟子和你们巾帼山庄还真有缘!”
北宫千帆道:“除我之外,难道还有别人?”
梅淡如道:“当日若非二庄主援手,我赶到时,杨师弟已横尸当场啦!我与那人对了一掌,他的内力好霸道。二庄主大概也受了一点伤。”
北宫千帆惊道:“二姐伤重得不重?你们到底撞上什么人了?”
梅淡如道:“当年劫我们上黄山的洪桥掌柜,你可记得?”
“嗯,不错,是条硬汉!”
杨天如道:“我见过他一面,印象不错。当日他被一帮斗笠客围攻,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我未多想,拔剑去援,背心中了那带头之人一掌,第二掌则是二庄主以‘波谲云诡’化解的,我的性命才由此而保。不幸此时洪掌柜又中了一刀,二庄主一惊,被他偷袭,肩头为拳风扫中。这时候梅师兄正好赶来了。”
梅淡如续道:“我与东野庄主途中相遇,同时听到打斗,她拔剑先行,我回过神来才跟着上去。她在剑锋涂过药以后,几人中剑即倒,那帮人惧她剑上淬毒,这才退去。倒下的两个,挑开斗笠来看,都很面生。”
北宫千帆道:“那是一种见血即扩、受之昏厥的麻药,没毒的!”
梅淡如点头道:“东野二庄主刚烈耿直,想来也不屑用毒!”
“当然啦!用毒的只有我这种胡作非为的人物!后来呢?”
“东野庄主未带‘九龙续命丹’出门,只能祝我们好运,另赠我们各服一粒‘地鳖紫金丹’,虽比不上续命丹之功,总算让杨师弟这口气撑了下来。可惜了洪掌柜,东野庄主留下来替他办后事,我们便先行一步。”
杨天如道:“岂知梅师兄与二庄主的马匹被他们趁乱拉走,行李、盘缠、伤药全没了。亏得遇上你。”
北宫千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