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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顾念青梅竹马之谊,怜惜我日后在江湖上没面子见人,如此隐藏自己的心事,这番宠爱已足够让我开心了。可是这样勉强的姻缘,就算你答应,我还不肯点头呐!”
庄诗铭呆了片刻,才强笑道:“我们十年的交情何等坚固,怎会如此不堪一击?你是信不过我的承诺吗?”
北宫千帆蓦一抬头,深深地注视着他,眸子又明亮又清澈,对着他点头笑道:“不错,我们甚至算得上肝胆之交,可惜!”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将他这只手放在他自己心口上,继续笑道:“摸着你的心,看着我的眼睛,用心告诉我——这些年来你魂牵梦萦、欲爱不能、欲罢还休的那个女子,真的是我吗?”
庄诗铭一惊,抬头与她对视。十年来,他第一次发现她的双眸如此明亮深沉,她的笑容如此亲切真实,她再也不是那个醉眼朦胧、一脸不屑的小女孩儿。他终于知道,原来一切都瞒不过她,心里不禁“呯呯呯”越跳越急。
她伸出另一只手,握紧了他的手,继续注视着他,许久,才温言道:“你又英俊又儒雅,兼之庄重成熟,简直无可挑剔。可是,你已不再是我心里想的那个人了。日后我若会有心上人的话,依然不会是你。你被我捉弄了十年,苦头还没吃够么?你永远是我的诗铭哥哥,却不是那个我想要欺负一生一世的人!”
庄诗铭低声道:“可是,我该怎么向你交待?”
“你骗了全天下的人,难道连自己也要骗么?”北宫千帆一拍他的肩膀,哑声道:“你的那位‘梦萦魂牵’,可是位才貌双全、文武皆具的女侠,兼又明辨是非、肝胆侠义——你不好好抓紧,却来招惹我这不学无术的风丫头,给她误会的话,可就百口莫辩了。”
庄诗铭见她如此了然与坦然,心中更加内疚,正想道歉,忽听她道:“总算来了!”
一个秀才打扮的文弱青年缓缓走来,但见他年约双十,脚步迟滞,见了舟头的北宫千帆便远远一揖,取出一支箫,站在岸边悠然吹起来。
庄诗铭见他面容苍白、身量文弱、神色忧郁,眉宇间有一份清奇高古,心中渐生好感,再听他的箫声,清清袅袅,仿如空山幽人、过水采萍,闻之而忘我。
转头回去,见北宫千帆正微笑不语,端坐琴边,似欲以琴和箫,心中立刻恍然:“是了,丢面子的事于风丫头心头,看来不过是雁过寒潭、踪迹早无。现在新交了琴箫相和的朋友,难怪有心情取笑我。”
心头欣慰,听完二人合奏,忙不迭地拍手称赞,心中暗笑:“找个什么籍口邀此人前往巾帼山庄做客,顺便再劝风丫头回去,那就容易了。”
“莫公子,快上船来,喝口酒暖一暖!”北宫千帆这才向庄诗铭介绍道:“这是我在潼关新交的朋友,莫湘云莫公子,跟二姐一般大,也一般的古道热肠——小心啦!”后面这句话,却是对上船的莫湘云说的。
“上了风丫头的贼船,确实要小心!”庄诗铭一边打趣,站起来搀扶莫湘云,一边幸灾乐祸地瞧着他在船上踉跄的窘态。
莫湘云摇晃许久,才缓缓坐下,向庄诗铭深深一揖,文绉绉地道:“北宫女侠义胆柔情、慷慨豪迈,连所交的朋友也如此儒雅风流、剑胆琴心,莫某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庄诗铭见北宫千帆正在做鬼脸,失笑道:“我这朋友如此优秀,怎么我却不知道?”
莫湘云不知他在说笑,又是一揖:“想必近朱者赤,这位公子定然也是侠道中人,施恩不图报,劝友不惜忠言逆耳,如此肝胆,实在令我钦佩。”
庄诗铭放声大笑:“你可知她是个何等活宝,居然如此嘉许!你吃过她的苦头吗?”
莫湘云正色道:“朋友相交,贵在肝胆相照。北宫女侠与在下相识不过区区七日,逆耳的忠言却说了不少——足证是看重莫某,故不惜得罪,也要以诤言相告,此乃莫某折服之处!”
庄诗铭领教了他的夹缠不清,便懒得理会,见北宫千帆也无奈地一摊手,忍不住道:“风丫头,能否将你的巾帼壮举相告,也好教我来见识一下何谓肝胆、何谓豪迈,如何?”生怕莫湘云岔话进来,接着又道:“能否请北宫女侠亲口相告于庄某人?”
北宫千帆知道他头痛莫湘云的酸口迂舌,便道:“你不是逮过石波么?我是自石波处认识莫公子的——七天前,潼关道旁林中,我听见有人在骂粗话,中气不弱,似乎是个练家子,便循声过去,正见莫公子被缚在树上,却正在以圣人之道劝说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便是那石波了。石波非但不听,还打了莫公子一耳光,嚣张地说什么,偏要在他这番圣人之道的说教下,让他看看什么叫做苟且。我往地上一看,有个姑娘倒在那里,看模样,石波要当着莫公子的面奸淫良家妇女,大发淫威。”
“那位石、石壮士真是不讲理,背上扛着一大包财物,分明是劫掠而来。劫了财还要辱人清白,不听我好言相劝,还强逼我亲眼看他……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圣人即便在世,怕是也……”莫湘云忍耐不住,终于岔了进来。
庄诗铭忙挥手打断他,问北宫千帆道:“你因此而收拾了他?”
“收拾石波还不容易?莫公子说,怕大家不知此乃人面兽心之徒,我便取出‘风月散’化于烈酒之中,强灌石波喝了,再点他几处要穴,令他大半年不能运功使劲、恃武伤人,又用我的‘惩诫宝墨’在他脸上加了个一目了然的‘贼’字标记,最后借马给那个姑娘,让她拿着财物回家去了。”
莫湘云又道:“那位姑娘询问名号,北宫女侠却笑而不答。若非我执意跟踪、一路询问,还不知女侠芳名呢。唉,姑娘轻功太高,倒让莫某一路挥汗如雨、好不辛苦。”
庄诗铭笑道:“怪哉,你也知道轻功?”
“花拳绣腿也曾练过,可惜技不如人,被石……所。惭愧!”
北宫千帆听他唠叨至此,趁机讥他一句:“若非为了等你,我怎么会才到风陵渡口?早该抵达永乐,去收拾石波的同党了。”
莫湘云听了,一脸惭愧,不敢再说。
北宫千帆见他不说了,才笑道:“船中粮水皆备,你吃点东西,早些休息。那件皮袍也是给你准备的,天寒地冻,该当自己保重才是。”
莫湘云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早已疲惫不堪,拱手谢过,便自行取用粮水衣物,然后盘膝而坐,在一边歇息。
庄诗铭见他睡去,才忍俊不禁地道:“怎么跑出这么个宝贝来,他也是江湖中人吗?”
北宫千帆叹道:“我也正奇怪,李煜虽迂,好在不行走江湖,便无凶险。可这家伙迂腐如此,满口圣人之道,却跑出来混迹江湖。说他手无寸铁,那只箫却可以当兵器舞上三五招,耍把式一般。不过,他心肠倒不错,对姑娘家的照顾,也是细心周到、体贴入微。”
庄诗铭难得听她对人有溢美之辞,精神一振,揶揄道:“难得你能赞赏别人,这下子太阳又打哪边出了?”
“我是有所打算的!”
“哦?有何妙计,能否泄秘?”庄诗铭戏谑地伸头过去,凑近了耳朵。
北宫千帆沉吟道:“虽然武功差劲,不过悟性不低,还有得救。气质脱俗这一点,也很合口味,不像那个姓梅的浑小子,木讷沉默,难怪二姐正眼也不瞧他一下。这个姓莫的,你看他品性如何?”
“什么?你二姐——裁云?”庄诗铭一惊,道:“自己的事情都没管好,怎么有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
北宫千帆双眼一翻:“那个姓梅的小子和这个姓莫的,都跟二姐一般年纪、一般热心肠。上次姓梅的小子在山庄作客,二姐似乎对他无动于衷,我只好另作它想。七天前这小子一路跟着我,我便看中了他。”
庄诗铭皱眉道:“怎么偏要去管裁云的事,你真的那么闲吗?”
“大姐有叶大哥,三姐心中对夏大哥尚自相思难遣,四姐有独贞哥哥,也就只剩下二姐的闲事能管了!”
“你怎知裁云会看上这个酸秀才?”
“所以才要让他们有结识的机会啊,不喜欢再说嘛!反正,二姐这位美人尚待君子好逑,连你也夸莫公子不错了,除非你口是心非说假话!”
庄诗铭瞥见她一脸兴奋,淡淡地道:“永乐之事一了,你就回山庄么?”
“回山庄又见不到几位姐姐。反正莫公子与高公子曾有一面之交,顺便带他同上少林寺,即可得睹二姐芳容,又可与朋友叙旧,岂不两全齐美?”
庄诗铭暗自叹息一声,强忍心头酸楚,故作轻描淡写地道:“少林寺是何等清净之所,你居然存此杂念,也不怕亵渎佛祖!”
北宫千帆顺口驳道:“说不定见莫公子气质不俗,又颇有肝胆,哪位高僧一欣赏,就将他收作门下弟子。况且,我也不会怂恿他去谈情说爱,还要二姐的眼里放得进他才行。且看他造化如何罢!”
庄诗铭见她洋洋得意,心中既辛酸又苦涩,却不愿再与她争锋相对,便自行盘膝坐起,闭上双眼,假装歇息。
北宫千帆见他脸上的醋意欲盖弥彰,心中暗自好笑,满脸狡狯地作了一个鬼脸。
一抬头,但见满天星斗明明灭灭,犹如泪滴。再注视眼前这张英俊的脸庞片刻,一份惆怅蓦地涌上了她的心头。咬咬樱唇,北宫千帆也涩然一笑,仰头喝尽了最后一口酒。
正文 上——十三回 无奈夜长人不寐
题金楼子
——李煜
牙签万轴裹红绡,
王粲书同付火烧。
不是祖先留面目,
遗篇哪得到今朝。
“冷不冷?”智瑞将一件外氅递过去,北宫千帆接过披上,轻声道谢。
“偏劳你了!”北宫千帆与智瑞对坐“立雪亭”前。
智瑞向她微微一笑,面目极为慈和:“原道你丢了个大颜面,必定不知所踪。如今竟能如约赴会,不但和诗铭同来,还多带个观摩的朋友上来,没教我失望,确是长大了。”
北宫千帆低眉一笑:“师姐取笑了,我上山也不过是凑凑热闹。你知道,真要让我勤勉练功,恐怕不容易!”
智瑞目光炯炯,道:“穷此一生,你可有什么志趣或是打算?”
“天生便没有大志!既无争雄称霸之心,对定国安邦的大计也不喜欢去讨教。若说远虑深谋、不让须眉之气概,比起我娘、旷姑姑和师姐你来,更是望尘莫及了。”
智瑞摇头道:“别和我说犯浑的话。我只是在问,你打算此生何往,何处来何处去?”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智瑞轻轻瞄了她一眼,点头道:“不错,你天生聪颖,亦不乏慧根,可你栽就栽在七情六欲这一关上,儿女私情也好、父母手足也罢,或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只要牵上了一个‘情’字,以你的禀性,无论慧根如何,终究逃不掉这一牵绊——不要和我嬉皮笑脸,我知道你心里明白得很!”
见她低头不语,智瑞又温言道:“立意为红尘中人,理当随遇而安、随缘而喜才是;闯荡江湖,万事亦不可太认真计较、孜孜以求……唉,你这丫头,便是明白,恐怕也未必管得住自己。罢罢罢,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北宫千帆一伸懒腰,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智瑞见了,也懒得再说教。
北宫千帆缓缓道:“转眼又要过年啦,春天雪融之后,该去哪里胡闹才好呢?”
智瑞在阶上一指:“你可知道此处何以名‘立雪亭’?”
北宫千帆懒懒地道:“好像听说也叫‘达摩亭’,是不是达摩老祖赏雪的名胜?”
智瑞不理她一脸惫懒,又道:“当年慧可大师于此长跪求法,雪深过膝而断臂佛前,终于感动达摩老祖,得以传法。”
“哦!”北宫千帆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