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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人原本心里都在嘀咕着要不要告辞,此刻听到这句话,却都不由得一惊:什么?这个雕刻师手里,居然还有翡翠?而且这样的口气,未免有些托大吧?——要知道缅邦最近大雨,这大半年来腾冲都没看到什么真正的高货了。
原重楼看到大家惊讶的表情,只是笑了笑,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根蜡烛,点上。然后在众人不解的目光里,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锦盒。打开盒子,把外面包着的丝绸解开,将里面一块沉甸甸的玉石捧出来,小心地放在了桌子上。
那块石头厚达两尺,看起来黑黝黝的,毫无出彩之处,只有边缘某处是被刻意打薄了的——而烛光,就刚刚好在那一处背后映照。
那一刻,光线透过了那块石头,竟将整个房间映得一片碧绿!
虽然是白天,但这种碧色仿佛是魔光,令在场所有人都瞬间惊住,一动不能动。在屏息般的寂静里,终于有人定定地看着那块翡翠片刻,第一个回过神来,脱口而出:“天啊……这……这是绮罗玉?!”
不可能!这世上,怎么还会有第二块绮罗玉?
“造化神奇,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原重楼微笑着,只是将那块翡翠在烛光前缓缓移动。即便是在白日里,烛光如同穿透了一潭透明空无的碧水,满屋的碧色随之变幻,如同水波的荡漾,美丽不可方物。
一时间,所有见多识广的玉商都被惊呆在室内,怔怔看着那一抹不可思议的碧色,脸上的表情千奇百怪。
是的,那是绮罗玉!传说中的“千重碧”!
十年之后,居然重现世间!
“各位都是内行人,应该知道它的价值。”原重楼负手看着满堂震惊的玉商们,语气沉静,并无炫耀之色,“我打算将它切开雕刻,然后出售。在场的各位若有意,请先下三千两的定金,再回去准备好足够的银两。半个月后来这里洽谈——谁有兴趣?”
“我!”“我!”……毫不犹豫地,瞬间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喊了起来。
无数的银票、银锭、金锞子、金叶子如同雪一样地飞来,瞬间将桌面淹没。
当所有的人都散去后,苏微还是站在那里,定定看着,有些发呆。
原重楼笑吟吟地看着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如此有底气,忍不住将满桌子的金银往前一推,笑道:“怎么样,你家男人还是有点本事的吧?”
苏微看着那块绮罗玉半天,不由得面有怒容,指着原重楼,厉声道:“你……你是从哪里把它找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是的,当初他们两个人受伤又中毒,被拜月教的人紧急护送往灵鹫山月宫治疗,谁也顾不得那块石头,便以为是丢失了——却不料,今日竟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你猜呢?”原重楼却卖了个关子,笑得神秘,看到她又要动怒,才连忙道,“是灵均大人在临走时候送给我的!——你没留意到我们骑回来的那两匹马,正好是我们当初骑过的那两匹吗?他直接把这块玉放在马背的革囊里了。”
苏微想想果然是,蹙眉:“那你也不早点告诉我!”
“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原重楼放软了声音,揽住了她的腰,贴着她耳朵轻声道,“你看,我们一下子就有了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钱——如果没有钱,又怎么操办婚礼、风风光光迎娶你过门呢?”
他语声温柔无限,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吹拂在耳侧,弄得人心里酥软,苏微终于没有发火,脸颊微红,低声:“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办?”
“七月初七如何?”原重楼笑道,“正好牛郎会织女。”
她啐了一口,却没有反对,只道:“你打算请哪些人?”
原重楼怔了一怔,道:“唔……我孤家寡人的,也没什么亲戚,你呢?”
“我这边当然更没有了。”苏微皱了皱眉头,想起了一事,“对了,你母亲不是这边苗寨的人吗?应该多少有亲戚在这边吧?”
原重楼眉梢微微蹙起,道:“那么多年不来往了,还提他们做什么?我饿得要死了的时候,也没见有一个人出手帮一下我!”
苏微看到他脸色不大好,便没有再问下去,沉吟了片刻,道:“那……请不请尹璧泽?”
“他?”原重楼似是吃了一惊,“为啥?”
“这些年他倒是对你挺好的。”她笑了一下,道,“以前偷偷替你还债,现在还肯帮你一把——我知道你对尹家耿耿于怀,但事情一码归一码。”
他皱着眉头,许久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这也算帮我?”
“好了,你就是这种尖酸刻薄的倔脾气。”苏微瞥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忽然看到蜜丹意从门外跑了进来,气喘吁吁,脸上有惊吓之色:“玛,有个人在后院里,说要找你!”
“找我?”苏微一惊,“谁?”
“不知道……后院的墙那么高,也不知道是怎么翻进来的!”蜜丹意皱着眉头,嘟囔,“他看到前面人多,没有过来,只说有一封很重要的信要亲自交给你。”
“信?”苏微心里越发下沉,看了一眼原重楼。听到蜜丹意的话,原重楼脸色也是有些不安,握住了她的手,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们两个去关上门,待在房间里别乱走,我去后院看一眼就回来。”她从桌子上拿起了他平日雕刻用的小刀,道,“这个借我用一下。”
后院里没有人,只有五月的灿烂阳光照射在青石板地上,明晃晃,空荡荡。角落的架子上垂挂下曼陀罗花,有微微的奇特香气。
然而苏微只是看了一眼庭院,冷笑了一声,对空中道:“下来吧。”
声音方落,屋檐的阴影里神奇般地出现了一个人,如同一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沿着柱子滑了下来,远远地站在那儿,似是怕冷地缩着肩膀,低着头:“苏姑娘。”
“宋川?”苏微愣了一下,认出了来人。
“是。”那个人点了点头,“很久不见了,难为苏姑娘还认得在下。”
“你不在洛阳,千里迢迢来这里做什么?”她听得这种话,显然是在影射自己多日不归听雪楼,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是萧停云派你来的吗?”
“不。”宋川却摇了摇头道,“是赵总管派我来的。”
虽然并没有抱着什么期待,听到回答,苏微的心还是略微沉了一沉,只是冷冷道:“她派你来做什么?”
“来恭迎苏姑娘回去。”宋川恭声道,弯了弯腰,从怀里掏出了一物,却是听雪楼中执行重要任务时的金牌,双手奉上,“赵总管听说苏姑娘的毒解了,身体也大好了,楼里现在危机重重,上下都期盼着您回去呢。”
苏微压根没去接那道金牌,冷笑了一声:“是啊,如果武林太平无事,如果我还是个废人,估计你们也就早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苏姑娘说笑了。”宋川有些尴尬地道。
“我苏微几时说笑过?”她也沉下了脸,一字一句地道,“我在离开之时已留下了血薇,早就是打算再也不回去了的。”
听到这句话,宋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眸里似有异样,然而又立刻低下头去,轻声道:“苏姑娘这么说,可令属下为难了——要知道离开洛阳时赵总管下了死命令,如果不能带回血薇的主人,便要用血薇来赐属下一死。”
“她舍得吗?”苏微冷冷,“你可是楼主的心腹之人。”
宋川苦笑:“赵总管御下严厉,苏姑娘也不是不知道。”
“好了,话我已经说清楚,就别来烦我了。”站着说了这一会儿话,她有些不耐烦起来,一挥袖子,“回去告诉他们,我是再也不会回中原去了,我苏微一向说到做到——难不成萧停云和赵冰洁他们,还能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回去不成?”
“这个属下自然是不敢。”宋川往后退了一步,连忙道,“而且以苏姑娘的绝世剑术,这天下又有谁能把刀架在您的脖子上?”
“有啊,萧停云的夕影刀。”苏微冷冷一笑,语气转为冷峻,“不过就算是他亲自来了,我也不会再回去了——我已经为他卖命了十年,足够对得起姑姑当年的嘱托。这以后的日子,我希望再也不要和这江湖有丝毫联系。”
宋川停了半晌,忽地道:“苏姑娘大概是为了原大师而留下来的吧?”
苏微猛然一惊,冷笑:“你打听得倒是仔细。”
“不敢,只是属下重任在肩,不得不将这一切来龙去脉打听清楚。”宋川的语气平静,“这事关属下和属下同伴的性命,怎能不小心从事?”
“你还有同伴?”苏微蓦地一震,“在哪里?”
“苏姑娘刚才应该已经见过了,就在前面房间里和原大师喝茶叙话呢。”宋川静静地道,居然是不动声色,“他们几个的身手一流,易容术也高明,加上当时人多嘈杂,苏姑娘一时没有认出来吧?”
她一惊,只觉得一颗心往下沉。
——是的,刚才的满堂宾客之中,竟然有听雪楼派来的人潜藏其中?而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没有发觉!如果刚才那些人骤然下杀手,她只怕也来不及护住重楼。
是离开江湖太久,身上的那种直觉已经衰退了吗?
“你们想怎么样?离他们远一点!”她心中杀机一动,眼神便凌厉了起来,“赶快滚回中原,别再靠近重楼和蜜丹意一步——别以为是楼里的人,我就不敢杀你了!”
“苏姑娘这么说,未免太无情了。”宋川低声道,语气却依然平静,“要知道楼中令严,此行若不能将苏姑娘从滇南顺利带回,大家就要人头落地——所以,看在那么多人的性命的分儿上,无论如何都要请苏姑娘跟随我们回一趟听雪楼。”
苏微逐渐被他激起了怒意,不由得一声冷笑:“你们的死活又与我何干?”
“自然是没有什么干系,苏姑娘向来铁石心肠,哪怕属下死了,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宋川的声音居然还是波澜不惊,笑了一笑,“只是,人皆有牵挂。原大师和蜜丹意的死活,苏姑娘一定不会置之不理吧?”
“你!”苏微凌厉地看了他一眼,瞬间掠回了房中。
——果然,房间里已经没有一个人。窗户紧闭,外面的大门却半开着,门槛上留着一只小小的鞋子,正是蜜丹意的。
苏微捡起了那只鞋,发现上面有几滴血迹,不由得微微发抖。
——怎么可能?那些人,居然在她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闯入室内掳走了重楼和蜜丹意!自己离开江湖几个月,安于柴米油盐之间,竟然迟钝到了这种地步?
“苏姑娘不必紧张……”宋川看到她的脸色,道。
“你!”话未说完,唰的一声,刻刀已经刺入了他的侧颈,只差一分就能切断对方的血脉,苏微咬着牙,“你……你想把他们怎么样?”
刀刃在喉,对方却不曾退却,只淡淡道:“不怎么样。听雪楼从来不杀无辜之人,只要苏姑娘肯随我回去,他们自然会好好的。”
“哈!”苏微忍不住大笑了一声,杀气逼人而来,“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是谁?萧停云和赵冰洁,难道觉得我苏微是个甘受胁迫之人吗?”
“苏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属下不敢妄自评判。”宋川的神经居然如同钢铁一样,眼睛一眨不眨,“但苏姑娘若不随在下回洛阳,就休想再见到他们两个人了。”
苏微只觉得气到极处,手里的刻刀忍不住往里逼了一逼,噗的一声切断了一根血脉,鲜血激射而出,飞溅了她一脸。然而,宋川居然还是无所畏惧地看着她,眼眸是灰冷色的,如同这个影子一样的人的心。
她收回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