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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恭喜豪格贝勒喜得贵子啊!这下你可是当了阿玛的人了。怎么也没回家去多陪陪老婆孩子,还这样有闲情逸致,出来打猎?”吴克善笑着打趣豪格。
豪格提了提嘴角,低下头晃晃手中的马鞭,不很起劲儿得回道:“不愿在家呆着,闷。”
“咦,说起来,孩子也快满月了吧?”济尔哈朗问。
“是吧,我也不太清楚。”豪格左右看看,似乎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瞧他,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何时满月也不清楚,真是!”济尔哈朗对吴克善无奈道。
“得,豪格你除了对打仗上心,还对什么上心呀?”多铎翻了个白眼。
豪格听了也没回答,只是不在意得笑了笑,眼睛却望向远处,似有深沉得心思。
吴克善这时忽然在来迎接的队伍里看到了一人,朗声笑道:“查干,你这臭小子怎么也不过来见礼!“
只见队伍中快步走出一青年,一身蒙古袍,身形壮健,眉宇清爽,正是查干。
查干向吴克善行了礼,笑道:“台吉与贝勒们说话,我不敢冒昧上前,正想着一会儿找机会再来拜见您和格格呢!”
吴克善打量他两眼,道:“又长高了,你小子现在壮得像头小牛犊子了,也变得会说话了。怎么?想念你额吉和格格了?快去见礼吧。”说完,用手一指不远处的马车。
查干早巴不得这么一声,赶紧答应了,走到马车边,因为如今的哈日珠拉已经是海兰珠格格了,是他的主子,他不好冒昧得掀帘子,只得在外面先说道:“奴才查干给格格请安了。”
车内的高娃早坐不住,而怀中的巴特儿听见哥哥的声音也很兴奋,吵着要出去。高娃频频看向无悔,脸上显出想与儿子相见的急切,无悔心中轻叹一声,道:“把帘子掀起来吧,反正是迟早要见的。”
高娃抱着巴特儿先下车。把帘子掀了起来。
“哈日珠拉!又见面了,一路都好吧?”查干微抬起头,兴奋得问道。
还没等无悔张口回答,只听多铎倒抽一口凉气,慢慢抬手指向她,大睁着眼,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无悔先对查干笑了笑,才缓缓抬眼,看
向豪格。
八年,岁月蹉跎,往昔如昨,如今再相见,却仍是咫尺天涯!无悔眼眶发热,却深知此时绝不能哭——“细把离肠和泪说”,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奢侈到不可能的事。
豪格怔怔望着车上的女子,一时间,恍若梦中。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那眉宇间一股如婵如娟般的钟灵之气,不是只有梦里的她才会有的吗?是谁,是谁把梦里的她带到自己面前的?一时间,豪格几乎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梦外。他只是那样呆呆得看着,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无悔。
“啊!你,你是无……”多铎回神,指着无悔道。
“多铎!这是海、兰、珠格格,大汗马上要娶的侧、福、晋。”济尔哈朗已料到多铎要说什么,这也是他最初不愿让多铎跟来的原因,他果断得打断了多铎的话,一字一句加重语气告诉在场的多铎和豪格,这是身份贵重的科尔沁格格海兰珠,不是出身低下来历不明的侍女燕无悔。如果他们俩有点头脑,就不会再说出不该说的话。
“海兰珠,海兰珠……”豪格脸色苍白,喃喃得重复着这个名字,把它和眼前的女子重合在一起,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竟不知身在何处,手里的马鞭“啪”一声从中跌落,他毫无所觉,只是死死盯着对面的人看。
多铎还算冷静,在济尔哈朗警告的目光下,终于不再失态,他想说什么,又觉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忽然想到了多尔衮,心下一紧,当时恨不得马上催着大家入城,好让他抽身回去告诉哥哥,多年来他苦苦寻找和挂念的女子,竟然出现了,并且,是以这种身份出现在这里。
☆、五十六 泪眼
高天淡云之下,斜阳洒下最后的金黄,映照着满地黄色的落叶,在秋风的衬托下煦显得分外的温暖,然而此时豪格的心,一时像是浸进了万丈黑沉的冰潭,一时又像是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火炉,一阵冷一阵热,悲喜难分。
他一步步慢慢走到无悔面前,不言不动,只是深深得凝视着她,仿佛要这样一直看下去,看一时,看一世,看一万年。
无悔抬眼回望着豪格,眼中湿润却无语凝噎,欲语还休。千言万语都只凝在无悔一双灵犀秋水之中。无悔看着豪格,对自己说不能哭,真的不能哭,这里,绝不是流眼泪的地方。
无悔对自己说了不能哭,把眼泪硬忍回去,而对面的豪格却在一刹那间,亮若星辰的眸子中落下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泪珠顺着脸颊滑下,落在衣领上,氤湿出一小片淡淡水痕。
无悔看到这两滴仿佛是心有灵犀般的眼泪,顿时只觉心头剧痛,八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豪格正要说话,济尔哈朗走到豪格身后,握住他手臂道:“实在是晚了,再不进城,大汗怕是要担心了。豪格,原本你今日便不该出城打猎,还不快回去!”说到最后,济尔哈朗已甚为严肃。
豪格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回答济尔哈朗的话,眼却是盯着无悔:“是,我明白。这秋风好凉啊,我这迎风流泪的毛病怎么又犯了。”
说完,缓缓退后两步,回头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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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时天色已暗了,但盛京城内的老百姓仍蜂拥而至,簇拥在路旁夹道欢呼,都想一睹科尔沁格格的风姿。
无悔强迫自己不再想刚才豪格流下的那两滴男儿泪,镇定心神,在车内微微拨开一点帘子,向外看,越过欢笑的人群看到街边林立的店铺酒楼,比八年前繁华了数倍,对她而言,如今的盛京甚至已经有些陌生了。“盛京,沈阳,久违了。”无悔心中说道。
终于可以睡在房子中,不用忍受颠簸之苦了,无悔走进早已准备好的精致房舍,长出一口气。
沐浴,更衣,她必须好好休息,明晚,就是迎娶的时候了。女真人认为在如果地天大亮之前娶不回媳妇,便为不吉利,故有“娶期须在午夜”之说,讲究“午夜启程,五更娶回”。这风俗也够让人受的,恐怕是要折腾一夜了。这么算来,当十月十六日那一天的太阳升起时,她便真的是皇太极的福晋了。
无悔独自用过饭,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时时,查干才通报了进来,他刚才已与母亲和弟弟叙过别
后之情,现在专门来看无悔。
“哈日珠拉姐姐,我来晚了。”查干含着歉意行礼,说道。
无悔伸手拦住,笑道:“无妨,你与母亲弟弟这么久没见,想说的话一定很多。怎么跟我这样客套起来?若是认真讲起礼节来,那就疏远了。既然你还能叫我一声‘哈日珠拉姐姐’,便不要讲那些礼数了。我们共过患难的一家人,你忘了?”
“怎么会忘?我永远忘不了我们俩在草原上面对格根夫围堵时的情形,更忘不了你为保我而宁愿一死的情义。我心里早发誓,愿以性命保护姐姐一辈子。”查干久不见无悔,心情也难免激荡,之前他一直担心无悔嫁给大汗,从此他便失去了一个至亲的家人,如今听无悔这样说,才放下一颗心。
“瞧瞧,查干也见了世面了,变得这样会说话。”无悔故意笑他。
“你又用对小孩子的口气说我!”查干放松下来,也恢复了以往与无悔相处时的语气,瞪了无悔一眼。
“这么长的工夫,都和你额吉聊了什么?”无悔本打算和查干扯几句家常,却不料查干听了她问话,脸色忽然变得沉重了一些。
“怎么了?”
“其实我还没来得及和额吉多说几句话,我也是刚进城。”查干微微皱了眉道。
“难道你刚才没有跟随我们一起进来吗?你去哪儿了?是吴克善台吉找你去说话了?”
“不是,”查干摇头,道:“进城时我本是要跟着你们的,却不料被豪格贝勒叫住了,他跟我谈了许久,仔细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看他的情形我才知道,原来姐姐以前就认识他的。他那么关心你,你们一定很熟悉。”
无悔怔了一下,只是点点头,并没解释什么。
“我在盛京时间不短了,因为地位低,没什么机会能跟他说得上话,在我眼里,他是大汗的长子,是地位显赫,身位贵重的大人物,他在军中被称颂为‘神力王’,是我们小兵眼里的战神,可刚才我看他的样子,竟与想像中大有差异。”查干说。
“怎么大有差异了?”无悔低下头,轻声问。
“总之与他在军中时相差很多。我跟他说起你在草原上的经历,他、他……”查干犹豫着没说下去。
“他如何?”
“他竟咬着牙,红了眼眶。我还以为他是因为痛恨格根夫才如此的,可当我离开时,走出不远一回头,才看见他背对我站在马身边,手紧紧攥着马鬃,脸伏在马颈上,肩膀不停抖动,那分明是在哭!他身边的侍卫都不知所措,吓得远远站着,一个个脸都青了。”查干说到这儿,有些担心得看了无悔一眼,他此时已看出无悔与和硕贝勒豪格关系匪浅,但现在无悔
要嫁得正是豪格的父汗啊,这可算怎么回事呢?他很替无悔担忧。
无悔也红了眼眶,片刻后,她忍着心痛对查干道:“以前的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你慢慢会了解的。今日的事,别对他人说起。”
“这是自然,此事关系姐姐,我在额吉那里也没提一句。”查干干脆得回答。
无悔心乱如麻,脸色也不太好,查干不敢多说,又略坐了坐便告辞走了。
无悔躺在床上,这一夜,是她在宫外的最后一夜了,明天以后——以后的无数个日夜,她将生活在那个高墙内,以海兰珠的身份。
然而,正所谓“往事悠悠似梦,新愁苒苒如织”,今日回到这熟悉的城市,见到了心心念念八年的人,无悔怎么还能够平静入睡。她只是反复回想着在城外时的情形,回想着豪格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语,回想着查干说的那些话。
“男儿有泪不轻弹”,豪格这样的男人,竟在那种场合之下,失去自控之力流下眼泪,应该是有多么心痛啊。无悔几乎不敢深想,她怕自己再想下去,心痛之病会再犯。“豪格,豪格,我一直担心你会淡忘我,可如今看来,我倒宁愿你已忘了我,那样,你就不会这样伤。”
历史上的海兰珠,没有活到多大岁数吧?她在心里默算“海兰珠是我,我就是海兰珠,如此说来,自己的命运早已被注定。那么,真的是逃不开的命了?如果我的命运是逃不开的,那豪格呢?如果我真的死在他前面,那么他……”无悔越想心越乱,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虽是知道历史的人,却身陷其中无法真正把握自己命运,这更让她焦虑不安。
披衣起床,走到院中,这院里只安排了她和高娃以及几位来送亲的年长的博尔济吉特氏本家嫂子们住,吴克善与其他众多侍卫都在外院。
漆黑一团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一路远行到此,人们都累得倒头便睡,很快沉入了梦乡。只有无悔静立院中,黑沉沉的夜空下,她忽然觉得这漆黑的天空便像是自己的命运——压抑,没有光亮。
正在此时,只听远处墙角处发出一声闷响——“咚”,这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如果不是无悔正在院中,是绝不可能听到的。稍停片刻,似有一个人影微微晃动了一下,却正被墙角的树遮去大半,根本看不真切。
刹那间,无悔想到了八年前的那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