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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顶之上的秦军士卒早已列开阵势,排成几排,毫无疑问,他们也是精锐中的精锐,面对着强悍的敌手,并无畏惧。
离的近了,甚至能看见这些胡人狰狞的面容,暂为护卫统领的年轻校尉猛的挥手向下,弓弩立即攒射而出,疾奔向上的身影立即倒下了一排,弩弓强劲,可透重甲,即便这些女真精骑身穿双层甲胄,一样也被射翻在地,他们惨叫着,翻滚下土丘,攻势立即一缓。
“不要停,散开一些,冲上去,冲上去。”
小丘并不高,堪堪能总揽战阵全貌而已,以两军鏖战,杀声震天为背景,这小丘上下,数百人的两军士卒快速接近,终于碰撞在了一起。
如同饿虎一般急冲而上的女真大汉,咆哮着,挥舞起手中血红色的铁棒,猛的撞入人群当中,就好像一台人形的攻城车,挡在他面前的几条人影堪堪举起手中兵刃,立即被撞的倒飞了出去。
铁棒挥舞着,又是两人被砸翻在地,头面之上,血肉模糊,吭也没吭一声,便已没了气息,女真人中,一等一的勇士,是如此难以匹敌,即便这些经过严苛的训练,亦为军中精锐的秦川汉子,也无法阻拦他片刻。
主将如此凶猛,立即便激起了身后女真,契丹士卒的凶性,他们嚎叫着,冲上土丘,完全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几乎一瞬间,便将这小小的阵列冲击的支离破碎。
再严酷的训练,也要经过战阵打磨,才能爆发出相匹配的战力,这是军中亘古不变的真理,而经过赵石精心操练这些年轻人,缺少的真是这种勇悍和疯狂,而他们,别的还成,若论起战阵对决来,却还稚嫩的很。
即便他们再有决心以及拼死一战的勇气,这个时候还是被这些如同疯虎一般的胡人战士压制的全无脾气。
结果便是,以逸待劳之下,一个照面,生死一瞬的较量,这些年轻人几乎完败,被一个个砍翻在地,女真战士,陆续冲入阵中,接着便是混战。
比起不远处两军那惨烈的厮杀,小小土丘之上的战斗是如此的不起眼儿,但却又如此的重要。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杀进去,杀进去……”
豁出性命的厮杀,是如此的激烈,混战中,刀枪并举,鲜血毫无意外的开始流淌,长刀挥舞中,血水如箭,头颅落地,残肢抛飞,兵刃入肉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而又让人恶心,鲜血将一片洁白的土丘染的分外斑驳刺目。
尸体在增加,人数在锐减,已经几近陷入疯狂的女真悍将榨取着身躯中所有的精力,快速而又坚决的一步步接近着那杆大旗,以及旗下那手握陌刀,却一动不动的身影,任凭对方拼命拦阻,也无法阻止他迈出脚步。
他瞪着猩红的眼睛,满含暴戾的眸光中透出的皆是疯狂的杀意,任凭长刀斩击在胸口,斩裂外甲,手中铁棒猛的舞动了一下,又有一人被他砸的脑浆迸裂,身躯沉重的摔倒在地上,顺便一脚,将身前一人踢出去,铁棒横挥而出,将一人连带着他手中的长刀砸进对方的面门,这时脚下一紧,被人抱住了大腿,他却瞧也不瞧,一脚将那人踏在地上,踏的那人鲜血狂喷,胸骨尽碎。
眼前猛的一空,那杆大旗以及旗下的人影一下子变得分外的清晰,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那张年轻而又有着别样威严的脸庞,冷漠如刀锋般的眸子猛的一亮,竟似闪过几许惊喜……
他没有想太多,嘴角当即便露出了狰狞的笑意,他虽然不认识这人,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就是汉人中的狗屁大将军,杀了这人,砍断大旗,便完了,便胜了……所以他几乎本能的咆哮了一声,向那人急冲了过去……
其实,两人离的已然极近,几乎两步之间,便已到了那人面前,他死死盯着对方,视线之内,再无旁物。
而在他注目之下,却见这个一身铠甲,身形雄壮,有如女真勇士的家伙轻轻举起手中大刀,长长的刀刃闪烁出冰冷的光芒,接着便迎风斩下。
满脸鲜血几乎凝结成一块的女真大汉眼中露出轻蔑的笑意,力战许久,依旧体力充沛的他,举起手中的铁棒,猛的迎了上去,他甚至有余暇在心中计较着,磕飞了对方的兵刃,接着就要杂碎那张令人讨厌的面庞,拧下对方的头颅,以后作为自己最好的一件战利品,藏在自己太原的库房里面……
但他也只能想到这里了,迎风斩下的陌刀,破开寒风,以及漫天而下的雪花,斩在他急迎而上的铁棒上,沛然莫御的力量,一瞬间便摧毁了他所有的信心以及野望。
兵刃交击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但对于古塔阿明来说,这声音,却好像催命的声音一般,无可抵御的力量好似泰山压顶一般从铁棒传递给手腕,他粗壮的手腕当即一挫,他甚至能听见咯吱一声,好像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般,接着传递到臂膀,让他整条胳膊都变得麻木非常。
跟随了他不知多少年,上面缠绕了也不知有多少冤魂的铁棒第一次从他手中跌落,也是最后一次。
铁棒从他眼前落下,他甚至能看清其上那条深深的斩痕……铁棒沉重的砸在他胸口上,发出嘭的一声大响,一口逆血甚至没有来得及脱口而出,那宽厚的陌刀便已顺势而下,在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之下,击碎他的头顶,没了进去,毫无阻碍的向下延伸……
这无疑是可怖的一幕,一刀之下,生生便将这魁梧如同神邸一般的女真大汉一刨为二,鲜血和着内脏,稀里哗啦淌了一地,惊悚血腥到了极点……女真悍将,太原虎卫军统领古塔阿明战死……
赵石收回陌刀,抖了抖上面的鲜血,这已经是他亲手斩杀的第二个金国大将了,相比较当年阵斩萧幕,眼前这个女真胡人,好像要勇武一些。
但他心里还是撇嘴,军中大将,身先士卒,自处险境,这不是擎等着让人来斩杀的吗?不过这一仗,自己也亲自动了手,看来,此战过后,胜败先不去说它,只这伤亡,也不知得有多少?
深深呼了一口气,望了望下面的战场,他拎起手中的陌刀,一步一步迈向前方,主将阵亡当场,瞬息之间,便让这些女真精锐红了眼睛,他们怒吼着,甚至任由长刀劈砍在自己身上,也要撇开对手,往这边冲来。
但再疯狂的意志,也无法阻挡这种近乎于非人的力量,一刀斩下,即便是山岳,也好似能一刀斩为两段,何况是血肉之躯?
他们三三两两冲上来,陌刀劈下,无论兵刃,还是躯体,在那雄浑的力量之下,皆是一刀两断,死状更是凄惨无比,如此豪勇,已然近乎于妖孽……
血腥的味道,在土丘之上满眼,侵蚀在他们的决心以及勇气,当有人终于忍受不了,掉头往丘下逃去的时候,这短暂而有激烈的战斗,也就到了尾声,而此时,小丘之上,一地狼藉……
第九卷 旌旗漫卷不须夸 第778章 鏖兵(八)
天色渐渐黑沉了下来,雪越下越大,大地山川,一片洁白……
但在这汾水之畔,榆次北方五六里处,厮杀了一整日的两军将士,已然将这里变成了森罗地狱。
金鼓阵阵,秦军上下戮力向前,拼死以战,终于遏制住了金兵攻势,而在两军纠缠之处,绵延数里的战线之上,一层层的士卒倒下,一队队的士卒补上,这里俨然已经成了血肉磨坊一般的地方。
雪下的再大,也无法掩盖住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的尸体,寒风再是凛冽,也无法冰冻住肆意流淌的鲜血。
尸山血海,经过这一战的两军将士多年之后,回想起此战来,也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惨烈,无比的惨烈,残酷,无比的残酷,可以这样说,自唐末胡人南侵以来,也许这一战算不上规模最大的,也算不上汉胡精锐最多的一场战事,但无疑,这一战是汉人与胡人正面交锋中,最为残酷的一场厮杀,没有之一……
秦军将士,已然精疲力竭,金人士卒也未好到哪里去,几次胜利在望,好似触手可得,却又生生转为僵持之局,如此长时间的厮杀,如此惨烈的景象,不但耗尽了他们的体力,也耗尽了他们的勇气和求胜的决心。
而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剩下的,比拼的既非两军士卒的耐力,也非两军士卒的精锐,更非两军装备精良于否,而是两军将士的意志,而实际上,两军决战至今,却已经到了最后决定生死的时候了。
当张嗣忠,赵幽燕率领两千养精蓄锐至今的猛虎武胜军精锐从金人右翼狠狠插入,如同一把尖刀切进了豆腐,在金兵阵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时候,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彻底底的击碎的金兵最后一丝希望。
伤亡惨重的金兵中军彻底陷入了混乱,先是女真最精锐的虎卫军步军统领赤那可阵亡,即便这些称雄于北方草原的女真,契丹儿郎,在主将战死之后,也失去了复仇的勇气,率先崩溃了开来。
在虎卫军中残存的将领的号令下,率先向后退却,率先退却的并非汉军,而是太原最精锐的虎卫军,对于金国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最讽刺的结果。
虎卫军的退却,瞬间便打开了绝望的闸门,早已经在寒风,大雪以及如同地狱一般的杀戮场中变得惊惶而又恐惧的汉军再也不顾其他,抛下身边正在奋战的同袍,调转头,向后逃窜。
就像倒下的多米诺骨牌,鏖战一日,一直未曾露出败象,而且多数时候都占据着主动的金兵,终于崩溃了。
身处战阵后方的各部率先脱离战场,像炸了窝的蚂蚁般,向后蜂拥溃逃,接着便是中军,左右两翼,节节溃散。
崩溃的速度是如此的惊人,上一刻还聚在一起的金兵大阵,而在下一刻,便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一下子散了开来……大雪之中,漫山遍野都是金兵逃窜的身影,他们多数就好像无头苍蝇一般,盲目的向北方太原逃去,甚至都不敢再回头望上哪怕一眼。
最让人吃惊的是,这样的溃败当中,竟然少有践踏之事发生,也就是说,先崩溃的竟然不是厮杀最为激烈的阵前,而是自后向前的溃败,这在大军决战中,是极为罕见的,彻彻底底的溃败,几乎没有一个人再返身抵抗,更无所谓断后,战斗意志被干干净净的摧垮,没剩下一丝一毫。
近二十万大军,从军官,到士卒,各个肝胆皆丧,无有一人,再想与身后的汉人军伍较量,无有一人,再想碰到这些可怕的敌人,哪怕是远远望上一眼,也没了那个胆子。
这样的情形,真的是绝无仅有,阵前猛的一空,让秦军上下尽皆愕然,上一刻还在拼力厮杀,好像没有尽头,但下一刻,便已经没了对手,便是最强悍的战士,也瞪着一双满布血丝的眸子,茫然四顾,而不是追着逃敌的脚步杀上去,因为太过突然,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即便是本能,也无多少用武之地。
直过了半晌,被推动着向前方机械的迈动脚步,险些发生践踏惨剧的阵前士卒才猛的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赢了,胜了,虽说胜的有些突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视线所及之内,都是金兵向后逃窜的背影,这不是胜了是什么?
欢呼声在传染,声音越来越大,很快蔓延到所有地方,越来越多的秦军士卒哭着,叫着,举起手中的刀兵,狂乱在头顶挥舞着,疲惫到极点的士卒,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不管下面坐到的是尸体,还是血水,就这么倒了下去,身上的伤口在刺痛,脸上已经被冻的确青,但却还是露出笑容,好像疯子一样的不停傻笑。
中军大阵,没有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