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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这人却来的正是时候,这李秀曾在秦军中任参将,神教起事之时,就是他和程越几个带着不明真相的秦军屠了成都府的几个镇子,使得成都府百姓惊惧莫名,之后神教才能一呼百应,立功着实不小,而大半年以来,更是训练兵卒,练了一支精兵出来。
这样有才干的人神教其他堂口几乎没有,都是出自大风堂,这样一来,就在神教中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局面,大风堂各人互相认识的不多,又有教主方万川故意为之,所以大风堂几乎是神教中实力最弱的一堂,只有一些人名,却没多少手下,但起事之后,大风堂众人几乎各个得到了重用,但却没一个人觉得自己是大风堂之人。
这么一来,神教中其他人等自然是嫉恨在心,凭什么生面孔的家伙一露面就能带兵,而自己不成?再加上这些人和其他人经历完全不同,多数更是瞧不起草莽出身的一些贼人匪类,而他们自己却又无法凝聚在一起,成为一个完整的整体,如此这般,在神教起事之后的境遇也就可想而知了,指挥不灵,为其他人排挤,风言风语的攻讦从来就没断过。
若是教主方万川一力维护也就罢了,偏偏这位教主明尊却是疑心深重之人,虽是知道这些人的价值所在,但却唯恐这些人聚在一起,大权旁落,所以极力压制,有意无意间消弱这些人在神教中的存在感。
于是乎,大风堂从神教起事开始,到得现在,曾在蜀国或秦国任职的神教中人,是死伤惨重,有战死的,有一气之下脱走的,有的则直接死在自己人手里,就说那陪方半儒等人率军取金州的马脸汉子,其实还算好的,只是被赶到了利州那里,虽说最终死在金州,但总归没被自己人暗算了去。
像是大风堂的堂主邓海,独力守着剑门,身边一些神教派来的,却没一个是自己大风堂的人手,身边还有方进庭这样一个监军,也就可想而知其他人的处境了。
即便是到了现在,方万川下令为李秀所阻,他心里也有那么一丝的不舒坦,当然,这个时候,方万川却不会再管这些了,而是招手让人搬来椅子,叫李秀坐下,这时那神教中的张神医也已到了,让其在账外等候,只这一会儿的功夫,方万川已经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只得坐在了床上。
“今日攻城,情形如何?”
看了看方万川的脸色,李秀有些担心,明尊的身体可是越来越不成了,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也真是让人进退不能,还是手下的兵太不争气,这些家伙和以前自己手下的兵比起来,简直想让人一脚嘬死他们……
微微摇了摇头,道:“伤亡到是不算多,但士气太弱,还没到墙边儿,就被射回来了,若无蜀军和蛮族相助,恐怕很难破城。”
他这里有什么说什么,在秦军中自无不可,但在这里……这也正是他们这些人不得方万川心意的地方了。
不过此时李秀又想起方才听到的那几句话,声音转向低沉,直接问道:“明尊,是不是剑门那里出了变故?”
方万川眼角微不可察的跳动了一下,未免影响军心,剑门那里的消息也就他和两个儿子知道,不过到了这个关头……沉吟良久,这才点头道:“邓海战死,剑门已失,本座派出去的两万多人马也在半路上让秦人击溃,也不知秦军现在进军到了哪里,文原可有以教我?”
李秀大吃了一惊,虽然已经猜到了些端倪,但情势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还是让他始料未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眼就向方万川望了过去,脸上惊疑不定,良久过后,这才问起细节。
方万川也不再隐瞒,细细说了,李秀心思翻腾,半晌才镇定了下来,又沉吟了一会儿,这才抬头道:“明尊,这么说来,秦人援军也只四五万间,既然相隔了四五天,也没见对方踪迹,以末将看,是不是秦军觉得没有胜算,退兵回去绵州了?末将深知秦军底细,若无一战而胜的把握,定然不会在左右逡巡不去,陷大军于险境。”
“明尊不必忧虑,事已至此,更不能大张旗鼓的派斥候向后搜寻,不然军心震动,于我军实是不利,不若这样,天色已晚,派出斥候又能查到什么?不如到得明早,末将亲自带人悄悄向后探查,总归要找到对方踪迹才好……”
方万川此时也没多少主意,身体又已到了如此地步,也只有听从李秀的建议,命手下部将传令各营严加戒备,之后又跟自己的两个儿子商议许久不提。
……
都说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李秀久于军旅,行事沉稳之处自非方家父子这等战场新丁可比,但这一次,却是大错而特错了,到得深夜,乱匪大营突闻有人惊呼,接着便是越来越多的人从睡梦之中惊醒,出来观瞧,接着便是目瞪口呆的望向远方……
第七卷 千里江山入战图 第589章 破营
今夜月明如水,是入夏以来难得的好天气,方万川在中军大帐之内却是碾转难眠,他这一生,在见识了两淮血战,伏尸千里,神教大业风流云散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是注定了的。
在后周官兵围堵之下,破开重围,碾转千里来到蜀地,每一时每一刻,都是为光复神教大业而努力,即便是在梦中,也没有半点风花雪月的旖旎,却都是那制霸天下,江山如画的王图霸业。
而记忆最深刻的莫非当年两淮起事,神教教众的鲜血几乎将两淮之地为之赤,那许多在江湖上声名赫赫的教中英杰,倒在后周南唐官兵的刀枪之下,梦境之中,是一片沸腾的尸山血海,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在其中浮现,碾转哀嚎,狰狞而又悲戚。
数十年的谋划,为是是神教大业,更为的是那一口怨气,那许多冤魂在他的梦中嘶喊嚎叫,那许多血色在他梦中奔腾肆虐,他又如何能安心度日?仇恨及野心交织在一起,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自己最终到底想要的是个什么。
迷茫而又疲惫中,一声声呐喊在耳边回响,他听不清抓不住,脑海中如雷鸣电闪,天地崩塌,一瞬皆为虚无,方万川发出一声惊叫,猛的在半睡半醒间坐了起来,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咳嗽声,鲜血红的刺眼,就像是梦中的血海,刺的人想要发狂。
时候左右之人一边给他顺气,一边拿来布巾温水,殷勤关切中却藏着些漠然,外间人等可能不知,但他们这些侍候左右的又怎能不清楚?而任谁都明白,这咳血之症已是无救,张神医说的隐晦,但意思也明白,蜀中天气阴湿,明尊又操劳过度,肝火太盛,而肺气衰竭所致。
“外面是怎么了?秦军又出城了怎的?”隐隐听见外面声音越来越大,方万川一边擦拭着嘴角手掌上的血迹,一边皱着眉头问道,外面黑乎乎的,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视线中摇曳,就像他此时的残病之躯,不知何时就会熄灭。
周围的人都摇着头,明尊身体如此虚弱,即便发生天大变故,他们也不敢擅离。
不过话音刚落,方万川的两个儿子已经裹着风冲了进来,两人都是惨白着一张脸,甚至可以用惊慌失措来形容。
“秦人……是秦人,好多。”
“秦人援军到了,不知道多少人马,反正很多,爹,咱们怎么办?”
方万川脑袋嗡的一声,绝望,怒火,惊恐,糅杂在一起,就像一张大网,将他网了个结实,站起身来,身形却是一晃,眼前一阵阵发黑,两个儿子更是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扶住。
“胡说,这么黑的天,难道秦人已经冲进来了不成?”
他这两个儿子虽然聪敏,但说到底还是年轻了些,此时骤遇生死关头,立马六神无主,还是素来便很沉稳的小儿子赶紧解释道:“是篝火,秦人点起了篝火,不知道有多少,天都照的红了,爹,咱们得拿个主意,是撤兵还是……等到天明,秦人两面夹攻,再想脱身可就晚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那逃回来的……怎就说没见到秦人踪迹?难道……已投靠了秦人不成?”
思绪混乱的像一团乱麻,大难当头的恐惧终于压过了其他占据了心头,他却不知,那人逃回大营,却是绕了有多远,而围城大军后方一路上皆是秦军斥候,若是直走,怎还有性命留下?不过是怕教规责罚,撒了个小谎而已……
方万川这里却已想到此人是否被秦人收买,回来报了个假信……语无伦次间,一群人已经急急来到帐外,大营很大,障碍不少,根本看不到营北方向的景象,只见那边天空色做暗红,黑暗中,隐有烟雾升腾,好似妖魔做法,不一时便形成了一团暗黑色的云气,连月光都被阻隔在外。
情急之下,一群人一阵忙乱,却是搭建了一个由椅子桌子构成的建议塔楼,不高,却足以望远。
不顾其他人阻止,方万川颤颤巍巍的爬了上去,终于将远方那一片明亮收在眼底,方万川瞬间瞪大了眼睛,那一片火光像是一条巨龙,绵延着,伸展着,足足将大营包进去一圈儿。
星星点点,离的太远,瞅不真切,但那火光就像是一根丝带,缠住的不仅仅是围城大军,更深深的缠绕进了方万川的心头,越缠越紧,方万川喘着粗气,心跳像鼓声般在耳际回荡,眼前光亮慢慢失去色彩,就像是梦中所见那般,天塌地陷,一切尽归虚无,众人一声惊呼,只见那高高在上的身影摇晃了一下,一头便载了下来……
乱军营中终于沸腾了起来,蜀军那边擂起了战鼓,蛮族人吹响了牛角,各处亮起的火光越来越多,黑暗的大营从沉睡中整个惊醒了过来。
乱匪人数最多,也是最乱,从远方火光陆续燃起,到被人发觉,混乱就像是传染一般向整个大营蔓延了下去,人群涌涌,翘首而望,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了北边的异相,乱匪头目们开始大声召集自己的人手,踢打着让衣冠不整的手下拿起兵刃,排成队伍,虽然混乱之极,但不得不说,围城这几个月,让乱匪的战力有了很大的提升,虽说慌乱惊惧在所难免,但却非是方半儒手下乱匪可比。
不过深夜惊起,又言秦人援军就在大军身后,连方万川这等人都惊厥倒下,其他人还用说吗?没有炸营就不错了,想让所有人都镇定下来是不可能的。
先是蛮族大军开始向东移动,作出了离开战场的准备和姿态,蛮族嚣横,应拜火神教所请来到成都府,立即将中心位置占据,俨然如主人一般。
这时移动大营,定然和左近的乱匪产生冲突,蛮族人也没太看的起乱糟糟的乱匪,直直闯过数道营盘,所过之处,拳打脚踢,甚至是刀枪相向,留下一片狼藉。
蜀军那里此时也骚动着,就像领兵之人的心情一般,犹豫再三,也不清楚此时是该走还是该留,秦军来的太过突然,实是让人措手不及,也是围城时日太多,让大军上下没了戒备之心,不然寻常征战,哪里会让人靠近后路如此之近都未察觉?
蜀军训练有素,若是只他一军在此,虽然情势险恶,但也必然不会轻易撤军,不然军心震动,敌军趁势而攻,那可是犯了兵家大忌的。
但此时情形却又不同,身处外围,数十万乱匪聚在西边,有如此大的猎物在,近十万蜀军却又算得了什么?必然不是秦军主攻方向,再说了,前几日广安军节度使蔡安国便已有了退兵的打算,这回好像正是个好机会。
当然,蜀军也未急着拔营而走,虽说远远看去,篝火越来越多,渐渐连成一片,从火光看去,秦军兵马定然不在少数,但深夜燃起篝火,而没有趁夜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