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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诩心头一凛,没料到此人竟然将一切看得如此之透,难道是他和许谦有旧所以得知一切的缘故?
“王公子不必担心,马某并无恶意,只是王公子的棋下得太大,把太多人都囊括了进去,而马某恰好于他们沾边又身在局外并且对此局颇感兴趣罢了,所以才看得透彻。”马华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没有半点拆穿阴谋的得意和自负。
“邵牧感念马先生对我家娘子的救命之恩,但马先生究竟是何有意?还望不吝道来,邵牧力所能及,定然不会辞难。”王诩对马华出手相救很是感念,是故他也不愿意在对自己有恩的人面前躲躲藏藏,相互计较,若马华别有所图,那他也决定尽全力去满足。
“好,马某果然没有看错人。既然王公子把话说开,马某也就直言了。”马华肃然地看着王诩,一句一顿地说道:“借公子十年光阴,马某佐之,效管仲齐桓之事。”
马华之言字字如惊雷,重重地捶打在王诩心上,他虽有赎罪历史的心,但一直以来,怎么去做都是一个困扰在他心头的疑惑。防范夏家,扳倒刘权,也只是为了生存而不得已为之的事。但从未曾想过封侯拜相之事,马华此言以春秋第一相自诩,可见其对自身能力有足够的信任,就算马华真有管仲之能,可王诩自觉自己恐无齐桓之资。
“这…恐怕邵牧无此能耐。”
马华也不气馁,继续说道:“公子可知玉从何来?”
“华美之玉出于顽石。”王诩答道。
“那公子又可知赌石一事?”马华追问道。
这个算是问到了点子上,王诩在前世还真接触了不少:“这个自然知道。”
“商贾赌石,为的是以财生财,相中一块顽石后,最好的办法是先磨去一些皮,若露出玉质。然后有二选择,一是以更高价卖出,二是继续打磨,让其露出玉石真容,则价增千倍不止。”
说到此处,马华又抛出一问,问王诩道:“公子以为马某是一精明商人否?”
“当然。”王诩答的干脆利落,在他看来,结交权贵的手段,洞察事物的头脑,以及对自己的信心,马华于官商两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已经非是精明二字能概况的了。
“既然公子认为马某乃是一精明商人,那马某怎会做一桩亏本的买卖。看见了已经露出绝佳质地的玉石,又岂会无动于衷。公子实不必妄自菲薄,马某游历天下数十载,阅人无数怎会看走眼。也许公子对自己的才能不够自信,是因为公子还只是一块大部分都包裹在石头中的璞玉。”
马华举起右手道:“借马某之刃,去粕留精,公子定有华耀天下之日。”
对于马华的说辞,王诩是有些动心的,只是,他依旧是有些疑虑,为何马华会看中他,这一切对马华有什么好处?
好像是看出了王诩的疑虑,马华笑着道:“公子可知为何马某选择了在许多州府开设书坊?为何马某拿出大笔钱财以助穷困士子进京赴试?”
王诩顿时明白过来,原来马华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赌石”。
看着王诩的表情,马华便知道他知晓了答案,叹气道:“可惜此项一无所成,马某只好又选择了投钱入官场,数十年下来,却也是无甚收获啊。”
王诩现在明白了马华为什么选择了自己,这就像民主选举之时,很多的财阀企业会向自己中意的候选人捐钱,让其获选,进而得到有利于自己的政策,既然马华都愿意投资,那自己又何尝不可一试呢?有多少才能,试一试便知。只是,马华究竟要什么?
“既然马先生如此抬举邵牧,又对邵牧有救妻之恩。邵牧便拿出十年光阴,与马先生共谋大事。”
“好!”马华两眼放光地看着王诩,萦绕心头多年的夙愿终于要在这里启程了。
“只是,王诩还有一事相问,望马先生直言。”
“公子请讲。”
“缚树之藤,靠树而生。马先生所图为何?”王诩直言不讳地问道。
“收四海之奇珍,通天下之有无,理九州之钱粮,立万世之表。”
马华毫不遮掩地将自己的野心摆在了王诩的面前,而王诩对其要成为天下第一商的志向抱负的佩服更胜于惊骇。只是,他觉得以眼下自己和马华的势力无异于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王诩的一举一动,面色的细微之处,丝毫没有逃过马华的眼睛,他府近身,悄然道:“王公子可曾听过自后晋成德节度使安重荣之言?”
王诩摇摇作答。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此言虽逆,但诚为至理,想我大宋太祖亦是如此。”低声说完,马华坐正,笑着又道:“世间所图,最难莫过于此。难道公子甘于庸碌于此,做一个买卖商人?你我所想,比之此图何如?”
王诩吃惊不小,不想马华竟然敢拿皇位作比。不过,经他如是一说,王诩倒忽然觉得马华此言的确有理,任何事情比起谋夺皇位都似乎不算什么大事,而且事在人为,他自己作为一个了解历史的现代人,胸襟抱负怎么也不该比眼前的这个古人差,只要不是谋朝篡位的大事,有什么不可以想,不可以做?不过,他想看看马华究竟有什么样的“刀”,能将他自己雕琢成什么样的“器”。
“尽效齐桓之道,听先生之言。”王诩起身拱手,下定了决心。
“诶,公子为首,马某谏言尔。”马华拉着王诩坐下,接着问道:“马某还有些许疑问,敢问公子。”
“先生请问。”既然二人已是坦诚相见,说起话来,也就不再绕弯子了。
“公子是否要回到王府,与夏家合二为一?”
王诩吃惊道:“先生如何知道,我正有此意。”
“马某以为不可。其一,公子和夏家乃是做买卖之人,若如此反复,恐让人以为公子乃是长于心计阴谋,势必会影响买卖。其二,料想公子当初作出王夏分家的决定,是为了保住王家的绝大部分家业,既然如此,那就继续下去,以便能够留有退路。其三,虽说士农工商在我大宋已经无甚隔阂,但仍有影响,为了实现马某所图,也为了公子之名华耀天下……”
马华故意停顿了片刻,一字一顿道:“还需得——加官入朝。”
马华的四个字轰开了王诩眼前的迷茫和雾霾,王诩心中顿时有了一副囊括山河的壮丽蓝图的基本模样,他之前始终没有大的目标,只能是看一步走一步,而马华先前的话也只是围绕着实现马华自己的目的而言的,王诩也只是以为,从商便能解决很多问题,现在他清楚明白地看到了自己眼前的路,一条通往北宋最高庙堂的路,虽然可能荆棘丛生,遍布危险。但,那条路却是最好能够弥补历史的办法。
或许能够一展所长,或许能够造福黎民,亦或许能够改变历史……
马虎并未注意到王诩心头掀起的巨大波澜,继续说道:“因此,很多事不能由公子出面,那么夏家代替公子行事,因此夏家就有其非凡的价值了。”
放下茶杯,马华觉得自己所构架的蓝图足够诱人,而且,他也看好王诩的家底和王诩自身的能力,所以现在他想要听听王诩的打算,“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听完马华逐一的分析,王诩心头已经笃定了入仕一途,“悉听马先生所言。”
马华呵呵一笑道:“既要入仕,不知公子可对朝廷时政有何看法。”他并没有直接给王诩提出具体的办法和意见,而是想在探一探王诩。
“这……”王诩回想着自己知道的哲宗朝前后的历史,说道:“此间一切,想来要从神宗朝起,神宗用王安石为相,大行变法之事,其实邵牧窃以为实该如此,但其法不妥。自太祖开国以来,厚待士人,高薪养廉。又有募饥民为兵之制,看似于国于民皆很妥当,但实则不然。”
“广纳士人,高薪养之,则必然使得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然于国,真的需要那么多官员吗?于民,只知读书做官,其他皆充耳不闻,若有朝一日无官能做,他们又能干什么?再者,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饥民为粮而来,非为守土而来,如此之兵,怎能抵御辽国西夏的虎狼之师?”
说得动情,王诩叹气道:“民皆从官,何来农商工?若无农商工,天下怎能富有?饥民受灾入伍,不行一事,而吃国家之粮,田土荒废,无人耕种。为兵,无丝毫战力,为农,无田土可耕。冗官冗兵,已是沉疴,如毒瘤附身,如不切除,后果堪忧。”
“最重要的还是北方……”王诩说道此处,不由得想起了靖康之变。
“马某果真没看错,公子真良才也,身于这繁华之市,睡于富贵之乡,竟能将一语道破我大宋之弊,马某叹服。”
听着马华拔高的赞叹声调,王诩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些事是历史,王安石变法,中学生都知道。
“不知公子于变法之事还有何高见。”马华兴奋异常,似乎是找到一座宝藏,他想要再挖深点,看看里面还有什么令他惊喜的东西。
说实话,对于始于神宗朝的变法,王诩还真有自己的一番看法,索性有听众,那就一吐为快。
“王安石变法操之过急,思虑不周,虽有神宗支持,也不免会失败。首先,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先不论司马光等一众被贬旧党,就拿百姓来说,青苗一法就不可行,虽是为农户着想,但取息太高,完全不计农户来年收成能否交息,并且还以地主强制作保,官吏为了媚上,便会欺下,强行摊派青苗钱,最终弄得遍地荒芜,不光农户,就连地主也得背乡逃离。”
“再者就是识人不明,用人不当,章惇、曾布、吕惠卿以及蔡京之流,俱是为附势而来,为名为利,非是为国江山社稷。”
“没有足够的拥护者、没有周密完善的部署,为国之财,与民争利,一意孤行,必败无疑。”
“更糟糕的便是,党争由此而始,不仅是新旧党争,更甚的是以地域结党,相互攻讦,败坏朝纲。”
王诩重重地道出了心中的想法。
马华接着追问道:“以公子之言对王安石之变法实有诟病啊?”
“变是必须变,但不是王安石之变,循序渐进,惠利于民,以温吞之水,缓煮青蛙,方能见效。”王诩缓缓地说完,一副图像慢慢地在他的心里逐渐地清晰,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崭新的道路:居庙堂之上,天下之财,运筹帷幄,若以钱财为利刃,能否剖开一个崭新的朝代……
“哈哈哈,公子所言字字珠玑,完全嵌入马某的心里。”马华神采奕奕地拉住王诩道。
王诩和马华在彼此的眼睛里似乎能看到一个野心勃勃的自己。
“不过公子,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马某为公子扬帆,掌舵还得靠公子自己。”马华出言提点道。
“眼下有两事,马某为公子道明。”王诩知道马华话中的含义,有了抱负和见解,还须得有相应的实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和天桥下说书的没什么两样,马华是还想进一步试探自己的能力。
“也许公子清楚大局,但一些细事,可能并不清楚。提刑使许谦乃是新党之人,而转运使牛清则是旧党之人,知杭州事史高儒乃是中立之人。”马华说完,顿了顿,又道:“我知晓公子无功名在身,是故若从仕途,只能走经明行修科一途,经明行修科者可直接参加礼部主持的考试,但需要地方官吏的推荐。所以,必须要博声望,马某书坊甚多,愿为公子劳。”
说完马华悠然地端起了茶杯,结束了谈话。而王诩知道,马华不完全点明,是要让自己逐步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