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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凤钗-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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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辛仁顿时愣住,半响,方始说道:“看来我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原来阁下就是傅威侯,阁下不惜劳师动众把我找来,莫非是要我为昨日城外之事赔罪?”

“老弟!”傅小天纵声大笑,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他那骨瘦如柴的双手,无限诚恳地道:“从现在起,你是商辛仁,我是傅小天,在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神力威侯,好在你也未将它放在心上,你是我平生仅见的一位出奇人物,你的胆识、傲气、谈吐、气度令我心折,我要好好的结交结交你这位百无一用的书生……”

商辛仁突然蹙眉轻呼:“侯爷,鸡筋不堪虎腕。”

傅小天呆了一呆,松手纵声大笑:“老弟,你到底是读书人,文弱得可怜。”

商辛仁一边揉着双手,一边蹙眉苦笑道:“不然何以区别武夫、书生?侯爷,你这般不耻折节,令我有点受宠若惊。”

“够了么?老弟。”傅小天赧然笑道:“你是读书人,读书人应知谦让之道,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别得理不饶人。你适才说得好,我不过仗着先人遗荫,没有什么了不起,能交上你这个朋友,应该是我的荣幸!不多说了,我生性放荡不羁,你也别拘束了……”

商辛仁一笑接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我和你侯爷差不多,也好不到哪儿去。”

傅小天哈哈大笑:“好个唯大英雄能本色,哪里是差不多,分明是臭味相投!哈哈,来,咱们坐着谈谈。”

落座定,商辛仁略做沉吟,道:“我还有些琐碎事,不克久留,侯爷是否……”

“怎么?要走?”傅威侯突然瞪眼大呼:“不行!天大的事有我替你包办,今后我这小小侯府便是你的家。”

商辛仁神色间难掩心中激动,他故意一声苦笑:“侯爷,你尚未说出何事见召?”

“见召?”傅小天道:“你是有意损我?……不是我,是拙荆,她想见见你。”

商辛仁呆了一呆,道:“侯爷,我不懂。”

傅小天微微一笑,指着他背后那管玉萧:“你忘了,她性喜音律,爱箫成痴?”

商辛仁“哦!”了一声,尚未开口。

屏风后突然转出一个青衣美婢,微一裣衽,道:“侯爷,夫人到。”

傅小天大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有请。”

已闻佩环脆响由远而近。

商辛仁连忙敛神收态,将身站起,整衣相待。

一阵沁人香风扑鼻,屏风后,袅袅转出了风华绝代、清丽若仙的白衣少妇。傅侯夫人,一品命妇薛梅霞。

商辛仁知书达礼,早已低头垂目,故未能看见这位雍容高贵的一品夫人。

但薛梅霞那双清彻深邃美目,第一瞥便投向了他,猛然觉得这身形对她极为熟悉,却又不能确认,心头一震,倏然停步,柔声说道:“薛梅霞不敢当,先生请坐。”一双眸子却等着他仰脸。

商辛仁闻声身形一震,猛然抬头,双目瞥处,两道冷芒般异采一闪即隐。紧接着,身形一阵颤抖,摇摇欲堕,但是,他很快有意无意地扶住了漆几一角,躬身道:“多谢夫人,商辛仁告座。”

他掩饰得天衣无缝,任谁也未看出他神情有异,包括那一直注意着他的薛梅霞在内。

薛梅霞入目他那焦黄的一张面孔,娇靥上掠过一片失望神色,目光一黯,轻移莲步走了过来,方自就坐,入耳那三字“商辛仁”,不由又是一怔,深注了他一眼,道:“恕我失礼,先生大名是……”

商辛仁“哦!”地一声,忙道:“殷商之商,茹苦含辛之辛,仁义之仁。”

薛梅霞微颔螓首,道:“日昨听威侯言及,曾于城外冒犯先生之事,得知先生有一管祖传玉箫,我性喜音律,爱箫成痴,今日所以邀奉,一来赔罪,二来想见识一下先生那祖传仙品……”

商辛仁忙自接口道:“在下冒犯威侯虎威,未加降罪已属万幸,何敢当这赔罪二字?玉萧虽属传家之物,但不过区区俗物,只怕有渎夫人清眼。”取下玉箫,双手递给傅小天。

傅小天接过玉萧,一笑说道:“老弟,休忘了你自己那句‘唯大英雄能本色’,我还是喜欢你那狂傲不羁、豪情万丈的形态,干什么这般咬字嚼文,酸得令人难耐。”随手将玉萧递给爱妻。

商辛仁淡淡一笑,默然未语。

玉箫入手一阵清凉,薛梅霞只略一注目,心中立刻百味齐涌,激动如怒潮澎湃,一阵晕眩险些栽倒,她认出这管玉箫正是昔日自己时常把玩、爱不忍释之物,也即是自己昔日情人玉箫神剑闪电手夏梦卿长年不离身之兵刃。一刹那间,她脑际又浮起当年那形影相随、箫笙和鸣的甜蜜情景,然而,如今……

她强忍心中如割悲痛与欲坠热泪,强自一笑,道:“如我看得不错,这该是一管举世难觅其二的千年寒玉箫,对么?先生。”

商辛仁神情一震,只得点头:“夫人目力如神,委实高明,这确是一管千年寒玉箫。”薛梅霞一双妙目紧紧地盯住他,微一点头,淡笑说道:“恕我冒昧,它真是先生祖传之物么?”

商辛仁大为窘迫地道:“这,这……”

薛梅霞淡淡一笑,又道:“千年寒玉箫是真非假,先生姓商,那么我敢断言,先生这祖传之语是假非真,因为我知道这千年寒玉箫举世只有一管,而我也认识此萧之主人,他是宇内第一奇才,玉箫神剑闪电手夏梦卿,先生以为对么?”

一番话听得商辛仁心神连连狂震,事实如此,他无从否认,更不敢接触对方那双紧紧盯住他的眸子,暗一咬牙,垂目说道:“面对高明,我不敢再行隐瞒,此箫确非商辛仁祖传,而是……”

薛梅霞突然说道:“够啦!”娇躯一阵轻颤,花容亦已惨变,略一沉吟,倏地转向傅小天,颤声道:“小天,我想……”

傅小天“哦!”了一声,将身子站起,笑道:“老弟,你且坐着,我还有件公事未办,容允暂时告退片刻。”

薛梅霞说不出对自己丈夫有多少感激,因为他未等自己要求,即自行回避,两眶晶莹泪水,在那一双清彻而深邃的大眼睛中徘徊,突然无声地坠落襟前,她只喃喃地叫了声:“小天……”

傅小天那高大魁梧的身形却已然消失在屏风之后。

商辛仁那焦黄的脸庞上也自骤起一阵极其轻微的抽搐,一双眸子愣愣地望着屏风,默然不语。

显然,他也深深地为这情景所感动,同时对这位盖世奇男的威侯,由衷地涌起无限钦敬。

半晌,薛梅霞一声轻呼,打破了厅中寂静得令人窒息的空气:“先生!”

商辛仁倏然惊醒,忙地站起,施礼说道:“既是侯爷公务在身,商辛仁想改天再来拜谒。”

薛梅霞双目紧紧地盯住他,淡淡说道:“先生不必有所顾忌,请坐。”

商辛仁仍自犹豫,薛梅霞黛眉微扬,淡淡又道:“我以为先生应该知道,傅侯之所以托辞离去,乃是因为我有几句不愿让人知道的话儿,要向先生请教。”

商辛仁神情微震,忙道:“夫人原谅,我没有想到。”

薛梅霞淡淡说道:“先生何不说,根本怕见我,根本就不愿和我多说话。”

商辛仁忙地再拜:“夫人言重,商辛仁一介草民,怎敢……”

薛梅霞强自傲笑道:“先生这是骂我?”

商辛仁倏然垂首,他好像是深慑于这位傅侯夫人的威严。

薛梅霞淡淡一笑,道:“薛梅霞有事请教,不敢怠慢,先生还请坐下。”

商辛仁无可奈何地道:“遵命!依言坐下。”

薛梅霞深注商辛仁一眼,美目突放异采,道:“恕我直言,我觉得先生很善于装扮……”

商辛仁身形一震,忙道:“我很愚昧,夫人这话……”

“既然此箫为别人所赠,先生为何骗说乃是家传之宝?”薛梅霞轩眉接问。

商辛仁暗吁一口大气,“哦!”了一声,苦笑说道:“夫人原谅,商辛仁自有万不得已之苦衷。”

“我愿意听听先生这万不得已之苦衷。”薛梅霞紧紧进逼。

商辛仁道:“因为我答应过那赠箫人的托付与叮嘱。”

薛梅霞道:“既然如此,我不懂先生为什么又不遵守自己的诺言,先生这么做,岂不有点愧对那赠箫之人。”

“夫人所责极是。”商辛仁赧然苦笑,道:“但我觉得我并没有错。”

薛梅霞黛眉微扬,道:“为什么?”

商辛仁略一沉吟道:“因为我自知难逃高明法眼……”

薛梅霞螓首微垂,凄惋一笑接道:“先生该说乃是因为知道傅侯夫人便是薛梅霞。”

商辛仁神情一震,垂首说道:“是的,夫人,这也是一个原因。”他说得很低,低得几乎使第二个人无法听到,而且声音有点颤抖。

薛梅霞一声苦笑,道:“我很怀疑,而且敢断言,这不是原因之一,而是唯一的原因。我原想请教先生为什么不说出这唯一的原因,而反要另托他辞,但我知道,这个问题可能将使先生难以答覆,所以,我改变了主意,以另一问题请教,请问先生,先生早已知道我与那赠箫人之关系,对不?”

在她意料中,眼前这位中年文士必然不能不点头,殊不料大谬不然,对方竟然微一摇头道:“不,我不知道,但从现在起,我开始有点明白了。”他这几句话答得很妙,妙得使这位诰命一品的傅侯夫人,所采一步紧迫一步,剥茧抽丝的询问方式受到阻碍,徒劳无功,而不得不另觅途径。

薛梅霞淡淡一笑,道:“是早知抑或是现在方始有点明白,只怕只有先生一人清楚,我不愿也不敢多说,如今再请问先生,那赠箫人该是玉箫神剑闪电手夏梦卿,不会错吧?”

这一句,他答得也妙,他说:“我只知道他确是姓夏,但却不知他是否即是夫人所云之夏梦卿,更不知他是否是玉箫神剑闪电手,因为我是个读书人,读书人不愿多知恩怨纠结、动辄血腥的武林中事。”

薛梅霞淡淡一笑,极为平静地道:“先生既知他姓夏,想必是他亲口告诉先生的,那么,他另外还对先生说了些什么?”

商辛仁略一沉吟,道:“他要我凭此一管玉萧找遍天下,寻访一位绝代巾帼,一位曾与他有过啮臂之盟的奇女子,薛……”有点激动,深注薛梅霞一眼,畏然住口不言。

但薛梅霞竟然显得异常平静,淡淡一笑,道:“我来为先生接下去,薛梅霞,可是?先生!那么,找到了她又将如何?”

商辛仁淡淡说道:“告诉她,不必为他苦守,另找终身寄托。”薛梅霞娇躯一阵轻颤,唯神情间依然很平静:“这一点,她早已做到了,而且,是在没有得到先生传话的五年前。但是,她不懂,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先生传话,而不自己对她说?”

“很简单。”商辛仁唇边飞快地闪过一阵轻微抽搐,道:“他不能自己来,他更有不得已的苦衷,设非如此,谁不愿见自己心爱之人一面……”

薛梅霞心中一阵酸痛,最后她到底又忍住了,仍是那么平静地淡淡说道:“我愿意听听他那不得已之苦衷。”

商辛仁喃喃说道:“因为他身负重伤,命在旦夕,而且在他说完那些话后,就带悲含恨而殁了。”

薛梅霞想哭,但她却逼出了凄惨一笑,笑得令人心酸断肠:“什么时候?”

商辛仁道:“就在不久以前。”

“不久以前?五年前?”薛梅霞娇躯又起颤抖。

“不!不是五年前,这不久以前只能说是一个月以前。”

“你胡说!”薛梅霞一双柔荑紧扣漆椅扶手,突然失声。

“夫人!在下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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