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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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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么干坐了半宿。

他终于理清了思绪,天亮时,便伏在小书桌上,写了一封信留在桌子上。

古桦:

感谢你对我的情意。我太莽撞,对不起。

我是个漂泊不定的流浪者,日后谁知命运又把我抛向何方?我不一定是你理想的情郎,你对我又知之多少呢?我的过去,我的经历……我愧对你的钟情。我一直拿你当小同事当小妹妹,可昨晚一切又在瞬间改变了,来得太突然,因而缺少了平衡。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纯情、浪漫、青春的魅力,但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能否担得起这种责任。

目前,我惟一的愿望是把萨满教的概况彻底搞清,将来出一本书。萨满教崇拜大自然,崇拜长生天长生地,那我们也顺其自然,但愿天地作合,赐给我们经历漫长时间仍留住纽带的那份缘吧。

我去黑沙窝棚找铁木洛老爷子,要在他那里住些日子,我相信迟早能打开铁老爷子的嘴巴。你就留在村子里,继续“缠”住老喇嘛吉戈斯,问出点我们所需要的东西。几天后相见时,我们的已经冷却的心会有些新感觉的。

我就不等你醒来,留下便条告之。见谅。

白尔泰匆匆

白尔泰背着书包轻轻出门时,外边天刚蒙蒙亮。地上的雪化后特别冻,异常的寒冷,牲口棚里的驴骡冻得不时轮换着抬腿三足立地,而寄宿趴伏在驴骡脊背上的小鸡们,则缩成一团暖暖地酣睡。大地、村庄、古顺家人,都在这寒冷中昏睡未醒,冻裂的土地上没有任何活物在行走,人吐的口水落地时已冻成冰球嘎嗒嘎嗒响。

白尔泰走过空荡荡的村街。从村的东头古顺家,去村最西北头铁山家,几乎穿过大半个村子。酣睡的村庄很安静,鸡不叫狗不吵,惟有走过村长胡大伦家门口时,他奇怪地发现这家人起来得还挺早,烟筒冒出直飘的炊烟,屋里传出人说话声。他纳闷,听说胡村长是较懒惰的人,这么早起来吃饭定是要办什么急事吧。他再回头看时发现古顺和几个民兵背枪、扛锯,还有拎斧子提镐的,匆匆走进胡大伦家。他想起昨晚古顺好像一夜没在家,他们在忙啥呢?

白尔泰隐隐有个感觉,村里似有好多他不知道的秘密,毕竟自己是外来人。还有夜里那两声奇怪的枪声,村里到底发生着啥事,或即将发生啥事呢?几天来他已强烈感觉到,这小小的哈尔沙村池小风浪却不少。

村西北头,戳着孤零零一户土房,他知道那就是铁山的家。那个患病的女人怎么样了呢?一想起珊梅,他内心有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感觉,或许在这女人身上发生的事,太奇怪太不可思议吧,他有一种特别想接近这个女人、了解或解开那个神秘之因的欲望。

院子里静悄悄的。院门未关,可房门从外边上了锁。他感觉出一种奇特的气氛,晨光初照,发现窗户底下的雪地上有一把带血的剪刀!白尔泰飞步走过去,拣起那把剪刀,同时发现窗户是破碎的。于是,他的目光便瞧见了那一幅美妙如幻觉的图像。

一幅狐女图。

玫瑰色的晨霞照射在屋子里,紫气朦胧中,地上歪坐着泪流满面的珊梅,双手正搂抱着一只雪白色的银狐!那银狐安详而温驯,时不时伸出尖尖的嘴巴,舔舔珊梅渗出血珠的手腕,毛茸茸的大长尾拖在地上占了很大一片,异常的豪华而美丽,那灿若白雪的修长狐体则亮得耀眼夺目,妩媚迷人,使人目光一触便不想离开。而珊梅此时是另一番风景,上身穿的小花衬衫内衣半敞着,上边的纽扣儿脱落掉,半掩半裸的那双白白的丰乳,似乎要挣脱出那过于紧巴的内衣,丰腴而白皙的肩头挂出血丝,红一道白一道,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和后背,苍白而圆润的脸没有一点血色,亮晶晶的双眼静静地流着泪,病态中显出另一种悲情女性美,与雪白色银狐相映相衬,在火红色霞光映照下,形成天地间绝美的美女仙狐图。

当微风,吹动了从房梁上悬下来的断布条时,白尔泰才感觉到眼前的这一切不是梦境不是幻觉,同时他闻到了一股异香从屋内飘散而出,吸进他鼻子里,透进五脏六腑,使他血液发胀,浑身涌起冲动的春潮。他隐隐记起过去读过的哪本古书中说过此种香气,也就是那种狐骚的香气,一时会使人迷乱本性。他脱口而叫:“珊梅!你抱着野狐!抱着野狐!”

人狐,乍分。惊醒。图动。

白影一晃,从白尔泰的身侧如流星般闪射而出,旋风带出香气、骚气、仙气、鬼气,在院子里雪地上,长尾一点一晃便无影无踪,消失殆尽。

“等着我!铁山,等着我,别丢下我呀!”珊梅孱弱的身体摇晃着站起,茫然若失地从银狐身后呼叫,显见她把野狐当成丈夫铁山。

“珊梅,你怎么啦?那野狐怎么会在你的屋子里?你这儿出啥事了?”白尔泰万般不解。

“呜呜……我要死铁山他不让死,你瞧,他把我上吊的布带子都给弄断了,呜呜呜,他又走了,他不要我了,他嫌我不会给他生儿子,呜呜呜,我咋办哪?我的剪刀也被他扔了,我要死,我要死……”珊梅晃荡着半裸的身子,又哭泣起来。

“珊梅,你清醒清醒!我是白尔泰,不认识我了?你丈夫铁山去哪儿了?怎么屋里反锁着你?”白尔泰从破碎的窗户跳进屋子里,想唤醒疯疯癫癫的珊梅,同时想找一件衣服给她穿上,遮掩住她那裸露的白胸白肩和丰乳,省得使自己眼晃心乱。

“你是谁?你会生孩子吗?你让我生一个怎么样?让我生一个,让我生一个……”珊梅没有什么羞耻的感觉,拨拉开白尔泰披在她身上的外衣,一下子抱住了白尔泰,那双高耸的胸部紧紧贴蹭着白尔泰的胸,发烫的脸颊也贴在白尔泰的脸上。同时那股银狐身上的异香气,也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熏得白尔泰神魂有些颠倒,诱发着他原始的冲动。好可怕的香气,他闭住呼吸,极力保持清醒,同时用手推拒着珊梅那充满诱惑的身体。

“咱们一起生个孩子吧,生个孩子……”珊梅哀求着,楚楚动人,可怜巴巴,以一种与她弱身子不相符的蛮力抱着白尔泰不放松,弄得白尔泰尴尬之极,挣脱不开急红了脸。他十分担心而紧张,万一此时被别人瞧见了,他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珊梅,快松开,你不要这样,快松开,你放手呀,你不要这样……”白尔泰使出吃奶的劲儿推珊梅。珊梅那张泪一把涕一道的脸,却紧紧贴着他的脸,他左右躲闪着,挣扎着。

正这时,怕什么来什么,院子里传出一个人的喝叫声。

“白老师!你在干什么!你、你、你怎么这样!期负人家媳妇,你这流氓!”骂者是古桦。她也一夜未眠,激动之中幻想着未来幸福美满的小家庭小爱巢,似睡似梦中过了一夜,一大早就起来去看心上人。于是就发现了那张便条儿。

她生气、伤感,片刻后,很快清醒过来,不顾一切地赶到铁山家想找白尔泰问个清楚,结果,恰巧撞见了这一幕。

“不是,不是的,是她抱着我不放,她又犯病了,你不要误会……”白尔泰红着脸,忙不迭地申辩,同时掰着珊梅紧抱着他的那双手,推拒过猛,一下子两个人滚倒在地上,纠成一团。

“你胡说,你把人家撕成这样了,还想骗我!没想到你是这种禽兽!”古桦从窗口爬进来,气白了脸,怒不可遏地从旁边“噼啪”扇了白尔泰两耳光。

“你干吗打他?他要跟我生孩子的,你干吗打他呀?他要跟我生孩子……”珊梅从一旁挡着古桦的巴掌,嘴里疯疯癫癫地说。

“啊,原来你们是两厢情愿,勾搭成奸!你们这混蛋!”古桦丢下白尔泰站起来,气喘吁吁。

“你不要误会,不要胡说,她的确疯了,犯病了,我来时她还抱着一只雪白的野狐哪!”白尔泰终于挣脱开珊梅的纠缠,爬起来面如苦胆,有口难辩地解释着。

“哈,真会瞎编,你蒙谁呀,还编出一只野狐狸!谁信啊,野狐狸还能让人抱住?你这流氓,是她这两条腿的骚狐狸吧?叫我给搅黄了你们的好事,是吧?”古桦由爱生妒生恨,口无遮拦地骂起来。

“唉,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唉,我、我……”他自己一想可不,谁能相信野狐叫人抱着搂着的这种事,恐怕自己若不是亲眼所见,别人这么说他也不可能相信。他突然瞧见头上飘荡的白布带,急忙说:“你瞧瞧,珊梅犯病后还想自杀上吊,可这白布带可能被那只银狐给咬断了,才救了珊梅,你看还有这把带血的剪刀,再看珊梅手腕的伤口,这都说明珊梅被丈夫反锁在屋子里,又犯了疯病,想自杀,正好来了一只通人性的银狐救下了她……你不信,真的有一只银狐,我来时正巧看见珊梅抱着银狐哭呢……”

古桦半信半疑,抬头看看那上吊的布绳子,炕上那把带血的剪子,再看着的确有些疯疯癫癫不太正常的珊梅,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它不是狐狸,你们胡说啥呀,它是我丈夫铁山,是铁山,他要跟我生孩子,我要给他生一个大胖小子,大胖小子,哈哈哈……”珊梅疯笑起来,放浪而野性,令人生畏,转而她又啼哭起来,“可他走了,他不要我了,他嫌我不会生孩子……这位大哥,求求你,咱们俩生一个孩子吧,好不好,生出来给我丈夫铁山看看!怎么样?求求你了……”

珊梅闪动着充满期望的美丽动人的双眼,依依可人地又扑过来要抱住白尔泰。白尔泰吓得赶紧往旁一闪,珊梅扑空,摔碰在炕沿上。

“呜呜呜……你也不肯要我,不肯跟我生孩子,呜呜呜,我还是去找铁山,去找我丈夫……”珊梅爬起来,去推门,门推不开,她又爬上炕从窗户跳出去,半裸着上身子,只穿一条单布裤,向院外疾速跑去。

“等一等,珊梅,穿上衣服!等一等!”白尔泰从炕上拿起她的棉衣服,也往窗外跳出,同时回过头对傻愣在原地的古桦说:“回头咱们再说,先去救回她,这样子她会冻僵的……”

白尔泰边说边跑,很快消失在院子外。

古桦目光痴呆地望着白尔泰的后影,嘴里喃喃自语:“要是他对我也这样多好,我也真想跟珊梅一样疯了……”



在遥远的大北方啊,

居住着萨满·巴拉尔(原始)祖先哟,

头上戴有七穗八瓣儿的法冠啊,

白发长长如银丝雪瀑哟!

在广袤的蒙古草原啊,

居住着孛师·通天祖先哟,

额头上戴有鸢鹰法帽啊,

黑须密密像森林草丛哟!

他们摆上岩台般大的案板,

成群的牛羊做“寿色”;

他们燃上狼草般粗的九炷香,

请下那十万精灵“昂格道”①!

他们呼唤:

蓝色的天,

呼和·腾格尔②!

请下来吧!

他们呼唤:

祖先的神灵,

鄂其格·德都·汗③们!

请附体吧!

……

爷爷铁喜老“孛”,端坐在那间秘密隔绝的毡房里,向七岁的孙子铁旦传授师传“孛”法。小铁旦跪在点香烛的桌前,爷爷唱一句,他跟着唱一句。他学“孛”时,任何人不得走近这座毡房,甚至小铁旦的妈妈和奶奶都不许进来,饮食由铁旦的爸爸铁诺民“孛”专程按时送来。

其实,小铁旦跟爷爷学“孛”已经两年了。五岁时,他随爷爷等六位“特尔苏德”叛逆“孛”,投奔奈曼旗的门德“孛”,结果爷爷的这位师弟因大沁塔拉草场要“出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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