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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他又问,对方还是不回答,但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和同样细微的喘息声。“怎么回事说话”他火了。
“啪”地一声,对方居然挂断了电话。
八十二、修小眉只觉得前路茫茫
电话是修小眉打的。她在她自己的家里。她显得紧张,不安,惶恐。虽然拨通了枫林路十一号的电话,但忽然间,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对公公说些什么了。脑子里并不空白。自从宋海峰专案组和省公安厅专案组分别找她谈过话,了解情况以后,她已经有三天没去上班了。三天没有好好地睡上一觉了。单位里也不来催她,甚至都没人来问她为什么不上班。当前的情况应该是:全省城的人都知道贡书记的儿媳出事了。但我做错什么了她想找人说说心里的委屈。但,这时候谁会相信,从她嘴里蹦出来的还可能是真话呢头很胀……心跳的频率也很快,而且也不齐……她没有想到找自己的父母去说一说。她知道,本本份份一个自行车厂的退休老技工和厂托儿所的退休阿姨,从没与闻过那样一种层次的人生纠葛,一旦听说自己女儿陷入这样的“困境”,一定会被吓坏了的……她觉得,以公公的睿智,人生阅历和政治判断力,一定能理解她目前的遭遇的,一定能为她指出一条正确的解脱之路。她并不是要借助公公的权力开脱自己。她只是想知道,在当前这个状况下,对于她来说,最应该做的一件事到底是什么。她知道,公公能为她指出这一点。但是,当电话里猛然传来公公“严厉”的声音后,她却颤栗了,慌乱了。她知道公公历来都这样,拿起电话,第一声问话的语气,总是显得很严厉,很简捷,很干脆。这很正常。从前,她还在别人面前为公公做过辩解:他需要快刀斩乱麻,因为他很清楚,“千军万马”等着他去调度,“千难万险”等着他去决策。但这时的这个“严厉”,却让她自愧,心虚,出冷汗,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嘴边,居然一句都说不上来了……就在她责备自己如此优柔寡断,把事情搅得越发复杂难办时,一个她此时绝对不希望接到的电话却偏偏打了进来。她先是被这刺耳的铃声惊吓。第一时间作出的内心反应,她以为是公公打过来,责询她刚才的“不礼貌”。接不接迟疑。迟疑了好长时间,电话却一直在顽强地响着。最后,她嗦嗦地拿起电话。她听到的是张大康的声音:“小眉,我是大康……”
修小眉一惊,忙扔下电话。“小眉、小眉……”张大康急速地呼叫了两声。修小眉慌慌地拿起大衣和手包,向外走去。她怕他因此会找上门来。直觉告诉她,他会找上门来的。但这时,她不想见他。她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赶快……走到门口,她发觉电话只是摞在了茶几上,并没有挂上,于是,她又回转身去挂电话。拿起电话,却听到,张大康还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小眉,我知道你不愿见我。更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也不方便说,你我的电话可能都已经被人监听了。你能让我当面再跟你说句话吗……我马上到你那儿去。咱们当面谈。你一定等着我。别走开……一定别走开……请你相信我……我只是希望你能过上另一种生活,那种不再压抑自己……能敞开地释放你内心全部能量的生活……我可以告诉你,那六十五万,根本不是什么人给的佣金,而是我的钱……是我给你的。我想让你过得宽裕一点……我一直想替你换一辆新车,但你一直也不愿让我为你花钱。我只能用这个办法……找了这么一个名堂……请你相信我……我没有别的目的,可以非常坦荡地跟你说,我就是想得到你。不知道你自己是否清楚,当某一时刻,你充分表现出是你自己,你不再压抑你自己的时候,你知道你有多么动人吗……小眉……小眉……你怎么不说话小眉……小眉……你在听着吗”
修小眉撂下电话,慌慌冲出家门。她不敢再听下去。她怕自己会继续生发出那种总会让自己心动的“软弱”,她更怕自己一直在严防的“情感溃堤事件”骤然会发生在这时刻。她听张大康说过无数次,担任过大学团委书记的他,鼓动过无数学子去为某种虚幻的极抽象的理想敷展人生。但他终于明白,人是一种极自我的动物。让自己感到满足就是最大的人性责职,就是人类应该追求的惟一终极目标。“体会其中的幸福和快乐或者干脆就说成‘快感’吧。让自己感到满足吧。”他说得如此直率,激烈。直率得让她感到害怕,那种激烈又让她感到心跳不已,兴奋不已,就像一只熟悉而又陌生的手在肆无忌惮地游走在她富于弹性的肉体上,让她心惊胆颤,又期待着最后“崩溃”的发生……她总是拿他和志成相比。理智让她愧疚。但那种无法平息的骚动,又让她心灵判别的天平时时向张大康那边倾斜。她知道张大康在她心里触发的是贡志成一直不愿意,或者说不屑于去触发的那点东西。但它们真的不应该被触动如果要触动、“开发”,又应该怎么健康正确地触动它们开发它们哦,“圣洁”的枫林路十一号,您真是那么的十全十美吗……修小眉走到自己那辆白色普桑车跟前,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上了车,已经发动着车了,突然又把发动机关上了。她慌慌地想了想,拔出车钥匙,下了车,关好车门,便向楼后的街心花园里快快地走去。穿过街心花园,走到另一边的马路旁,招手叫出租车。但过了一辆,不停,又过了一辆还是不停。这时,开始下雨了。而且,越下越大。最后来了一辆公交车。已经久久没坐过公交车的她,甚至都没问一下这究竟是几路车,是到什么地方去的,就慌慌地上了车。
硕大的一辆公共车里,只有两三个乘客。车里自然很暗。马路两旁店面上的各种灯光透过肮脏的车窗,透过闪烁晶莹的雨挂,折射进车里,变成恍惚的光幕,片片断断地从乘客们的脸上掠过。头发和大衣都淋湿了的修小眉畏缩在车后一个角落里。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劈哩啪啦地击打在车窗和车棚顶上。畏缩着的修小眉猛地打了一个寒战。这时,车正好停了下来,她便慌慌地下了车。其实,这时车已经进了总站。大约是末班车吧,其它的车都已回来,偌大个车场里黑压压地排满了这种大型的公交车。周围居民楼楼群的窗户,绝大多数也都黑了。只有车场值班室里还有一点点灯光。一时间,修小眉不知上哪儿去才好。她在庞大的车场里转了一圈儿,又回到刚才下车的地方。她不敢往外走。因为大多数公交车的总站,都设在比较偏远的地方,这儿已然远离城市中心。街道的狭窄,房屋的陈旧,气息的陌生,夜晚的深重,都使她无所适从。此时,她身上已经完全湿透。她走到公交车总站边上一间破旧的小平房的房檐下,贴着那冰凉的青砖外墙面,心底突然涌出一股难以压抑的哽咽,她闭上眼睛,紧紧地咬住自己嘴唇,但仍无法控制住自己,终于抽泣起来。雨水、泪水顺着她俊秀的脸庞流下。手包从她无力的手中脱落在地,而她却似乎都没有察觉到……风声、雨声、抽泣声……混成一团……这时,雨珠里甚至夹杂起一些雪片。某些店面为营业而开启的灯光由于营业的结束纷纷关闭。修小眉便完全淹没在那一大片黑暗的模模糊糊的房影车影和极幽暗的路灯光之中,惟一还表示她仍然倔强地存在着的迹象是,我们依然还能清晰地听到她一下下低微的抽泣声……大约晚上十一点钟光景,公安厅的唐厅长和检察院的申检察长各带着两个高级助手,向贡开宸报告,“大山子的问题,基本已经搞清,而且证据确凿,我们认为,可以收网了。”申检察长特别提出:“到了正面接触张大康的时候了。”所谓的“正面接触”也就是“收审”的意思。
贡开宸沉思了一下,对申检察长说道:“……你们检察院还要考虑一个问题,要把张大康和恒发公司区别开来对待。我们的原则是对人不对公司。尤其像恒发这样在省内外有相当影响相当实力的民营公司,要尽最大努力,保护好它,不能让它因为张大康而垮了,还要让它继续得到健康的发展。在对张大康采取措施以后,你们是不是可以考虑,由检察院派出一个工作组进驻恒发公司,协助做好这方面的工作……”申检察长立即答应道:“好的。”贡开宸又问:“听说张大康这家伙平时都养着私人保镖。要拘他,会不会有阻力”申检察长说:“这方面,我们已经有安排了。”这时,警卫员走来,低声告诉贡开宸,潘书记要见他。人已经到了。贡开宸立即站起,对唐厅长等人打了声招呼:“对不起……请等一下。”便向楼上走去。
八十三、马扬的去留牵动上上下下
“什么事,打个电话来不就得了,还特地跑一趟”贡开宸一边握着潘祥民冰凉的手,一边说道。潘祥民说:“我这档子事,必须当面跟你谈。你先去忙你的。咱俩一会儿再谈。”贡开宸微微一笑道:“有这么严重”潘祥民只说道:“你先去忙你的。别管我了。”贡开宸回到客厅里,问:“……刚才说到哪里了哦,恒发公司……”这时,警卫员来续茶。贡开宸轻轻对他说了句什么,警卫员便向楼上走去,推门一看,潘祥民仰靠在起居室的那个长沙发上,已经睡过去了,鼾声微起。贡开宸估计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让警卫员上楼来照看一下。警卫员忙从隔壁客房里取来毛毯,轻轻替他盖上。
潘祥民当晚如此着急上火地来找贡开宸,是因为从北京一回到家,就有好几位老同志找上门,告诉他,马扬准备“让其它性质的资本介入大山子现有资本的总构成里来”,搞什么“多元投资”。这些老同志,大多是在历届K省五大班子里担任过主要领导职务,退下来后,放弃回老家或各大直辖市定居的待遇,而留在K省的。他们的子女大部分已出国,或已去南方发展,留在K省的比较少。他们本人对K省却有很深的感情,很深切的体验,有很丰富的从政经验,在K省也建立了各自深厚的政治根底。他们中的大部分同志,退下来以后,都非常尊重和支持现任班子,尽管有时也会对现任班子的某些做法,或班子中个别人产生一些不同的看法,但一般情况下,他们不再出面过问。近来,几位老同志一听说马扬要把一些“私营业主”引进大山子企业集团做“股董”,就有点着急,催促潘祥民去找贡开宸,反映他们的一些想法。“开宸,你们怎么会产生这么样一种危险的想法”潘祥民忧心忡忡地问。贡开宸说:“WTO入关以后……”潘祥民立即打断贡开宸的话:“别拿WTO跟我说事。人家WTO没要求你们把老根儿也卖了”贡开宸笑道:“潘祥民同志啊,没人在卖老根儿……”
潘祥民看看客厅墙上挂着电钟:“你该休息了。明天上午你安排出一块时间……”贡开宸笑道:“干吗想审判我”潘祥民却说:“有几位老同志想跟你随便聊聊。”贡开宸依然笑道:“不是随便聊聊吧”潘祥民一撇嘴:“不是随便聊聊,还能是什么我们这些退下来的老头老太太,也就是一个随便聊聊嘛。不过,这几位老同志还有个要求,也算是强烈要求吧:如果省委常委们能安排得开的话,请他们也一起来听听。”
霎时间,笑容从贡开宸脸上消失了。潘祥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