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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好东西,多吃多占,横行乡里,为所欲为。幸好和高丽华结婚了,要不他还会祸害其他妇女。人们都说,只有高丽华能管住他,所以结婚后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人们对他的怨恨情绪也就得到一些缓解。但即使是这样,仍然有人咬牙切齿地说:“死得该。”当然是在询问了很长时间后,疲倦的人们才开始暴露出真正的情感。不过,这些似乎正义的人里面也有因为小偷小摸这样的轻罪行为被马奎抓到而心生怨恨的。但最恨他的人,却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因为他们进不了马奎的家:一是马奎和这些人从不来往,二来家里有两个老人,高丽华也基本不出工,就是一只母鸡迷路走了进来,全家人也会一起上去赶走的。
如果是在水井里下毒,那喝同一口井水的大有人在,但他们都活得很好,相信自己可以寿终正寝。屯子里这些老实的农民终于被排除了。和他一起调查的人都有些厌倦了,说:“老郑,我看这案子是无头案了。也许等将来其他案子会把它带出来的,‘一案带百案’嘛。”但郑重义还是固执己见,很快就将侦破的触角伸向村外和马奎有关系的人。他推理的前提是这样的:马家人里最有势力,也最招致人仇视的只有马奎,剩下的人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没有人会去关心的。而且马奎的交际又很广,其中难免会有些不良之徒。令郑重义没想到的是,这次调查居然费了半年多的工夫。原来马奎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正经的朋友,除了他的战友外,剩下的都是仇人。他们有的老婆曾和马奎有不正当的关系,有的给马奎送过礼想让马奎帮助他们逃避罪行,但马奎是礼收了,但判刑的事还是由他去。于是,这些人“赔了夫人又折兵”,出狱后自然想报复他了。就像侦探小说里写的那样,人人都有杀人动机,马奎就像个走钢丝的演员一样,在生活的细钢丝上跳着生命之舞。
郑重义大喜过望,认为这其中或许有人会杀害马奎一家,就逐个进行细致的排查工作。但是这些好汉们和大多数人一样,不是没有胆量发泄自己的仇恨,就是不具备作案的手段、条件或时间。不过,郑重义发现有个人嫌疑最大。他就是让马奎把绿帽子牢靠地戴在头上的人。他是个小偷,曾被判过刑,出狱后没有工作,整天游手好闲,人们都不知道他的生活来源是什么。郑重义就是从这点入手的。这是个奇特但有效的着手点,连局里一贯看不起他的人都认为:“这小子这回是蒙上了。”在调查中,他发现这个人原来是靠干临时工的老婆养活的,但他老婆收入并不高。询问了那个女人后,才知道是马奎在补贴他们的生活。但从马奎结婚后,就摆脱了这个女人,再也没来过。但他并没有马上断了给的钱,说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这个女人对他的情感。可后来河水变成了小溪,小溪变成了涓涓溪流,最后干涸了。女人的丈夫,那个无赖生气了,去找了马奎,但得到的是一顿老拳,然后按照马奎的命令,“滚了出去”。他回来后,十分生气,这是任何人都理解的,即使一个吃软饭的人也有骨头,不,应该说软饭培养出来的是真正的反骨和异于常人的凶险杀机。他的老婆笑眯眯地告诉郑重义,说那个男人买了老鼠药,当然是背着她买的,但她就是知道。
郑重义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她长得白净、秀气,不像带着粗犷、野性美的东北女人。“你敢肯定?这事能让他成为重大嫌疑犯。”
“是啊?太好了。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早就该回炉再造了。”女人微笑着说,连郑重义都差些忍俊不禁。
“药用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使了吧,要不马奎一家咋就死了呢?”女人的声音嘶哑了,看样子她对马奎的死至少是同情的。
但是,那个道德败坏到亲戚都不和他来往的嫌疑犯,却拿出了那些老鼠药,还交代了是在哪里买的。经过调查,他买的数量和上交的是一致的,而且他买老鼠药确实是要杀死家里那些猖狂至极的小动物。案子像风筝断线了一样,如果那犯人就是风筝的话,那他就会在蓝天上翱翔,直到累了,就找个僻静的地方去休息。
一无所获!领导对这个“犟眼子”也失去了耐心。“你还有个完没有?咋的,给你工资就是让你发倔脾气的?你再整下去,就是破了也是冤假错案。”管刑警的副局长怒气冲冲地训斥道。就连从不服输的郑重义这次也无言可对,他知道自己理亏。但让他受不了的是那个同行,叫周伟正的,他总是和郑重义唱反调,不光是这个案子。周伟正认为自己是天下最聪明的人,根本不把郑重义放在眼里。他还曾假惺惺地用关心的口气劝郑重义把这个案子舍弃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郑重义不得不忍受上级的斥责和同事们的嘲笑,可谓丢尽了面子。这次的羞辱让郑重义一辈子都耿耿于怀,但更让他难以放下的是这个惨案始终没有破获。一想到这儿,马奎父母和兄弟两人惨死的场景就会浮现在他的眼前,越到老了,这图像就越发清楚,就像他刚刚看过一样。如今他退休了,但他还是不想放弃。
这次他大老远地回来了,虽然不是专门为了这个案子,但他还是想去那个屯子看看那座凶宅。虽然过去他每次都抱着希冀,想从荒废、可怕的老房子中得到些什么,但每次都落了空。可每次似乎都有希望在燃烧着他的心……
他叫周伟正,是公安局退休干部,曾经差点儿当上公安局副局长。如今他只会对那时的自己苦笑几声:“一切都过去了,人生真是出戏呀。”瞧,就冲这一声叹息,人们就会知道他是多么有文化的一个人,而且是永远紧跟时代的。他现在什么都看得开了。也许是因为这精神上的原因,他身体一直很好,但这几天却很不舒服,不知为什么。是胃病犯了?这在他们这一行里是职业病,可胃一点儿也不痛,也没有反酸水。是血压高了?这有可能,这种老年病老是反反复复,如果按医生的要求就得终生服药,但他老是忘,也许是不想老吃药吧。他相信的是庶民百姓的一般信仰:“是药三分毒”。但他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没想到很正常。心脏呢?也顺便做了心电图,正常得像他没有心脏一样。那是为什么呢?是一种感觉,一种让他不得安宁的感觉。这感觉过去也有过,特别是在他做了那件事以后。按他的为人处世,他是不会在乎这种事的。现在的人,不,过去的人也一样,谁不是为了自己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真是至理名言。可他还是心里不踏实,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没有心安理得地过过一天,不过,程度不同而已。
“难道……这事我做得不对?不,我做得对。什么道德、良心,什么亲情、友情,都是胡扯淡!关键是利益,这个社会就是利益的社会,无利不起早,谁不是为了利益,具体说就是为了钱而拼命呀?何况我还没有那么直接地和钱打交道。不过就是……”突然他停止了思考,每逢想到这儿,他心里都发毛,是害怕?可以这么说,但不是那种一般的害怕,而是担心,是不安的心情。
“别慌,每过一些日子就会来这么一次,像是妇女的例假……”想到这儿,他不由得笑了笑。可每次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地球还在转,人们还和往常一样工作、吃饭、睡觉,自己还在晨练,还在树荫下和邻居下棋、打扑克,有时还去和老同事们喝酒。风平浪静,平安无事。“这次又和过去一样,胡思乱想。人老了,就爱乱想,也许是老年精神病的预兆呢。”他恨不得得上老年精神病,如果真得上了,他就不会有正常的思维了,一切灾难和担心都将远离他而去。
尽管他这样安慰自己,但还是摆脱不掉可怕的念头。他觉得浑身无力,简直不能对抗外界的和心里的一切了。“老了,真是老了,虽然得不了精神病,但却是熊瞎子敲门——熊到家了。想想那时,我是多么神气,对方吓得面无人色……真能耐呀!你呀……”他自豪地回忆着,不由得豪气万丈,不过一会儿工夫,他的自信就土崩瓦解了。
“不,不能这样。我该怎么办呢?打个电话?不行,我是答应过的,和不认识一样……不过可以不守信用,对,现在这年头谁还守信用?就连做生意的那些人都毫无诚信可言,而诚信是生意人的命根子呀!我也可以不守信用,管它呢……不,还是不行。不守信用对谁都没有好处,最终会两败俱伤、鸡飞蛋打,还是像这些年一直做的那样好。”他的心绪似乎平静了下来,每次他都这样权衡着利弊,来证实自己当年所做的和现在所坚持的没有错。可这次却邪门了,刚镇静下来的心情又忐忑不安起来,像是吹着来回刮的风一样,被驱走的乌云又从天边回来了。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今天是怎么了?难道真要出事?会出什么事呢?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甚至比往日更正常,没有任何迹象说明对方要反悔。那是为什么呢?难道……”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但又无法证明自己的直觉。最后,他下意识地走到门外。
春天过去了,在这里意味着狂暴的风走了。夏天刚到,天空是那么晴朗,蓝色的天洁净透亮,十点钟的太阳斜斜地挂在空中,再过一会儿,它就要走到天空的中央,在那里展开火焰的翅膀,向大地俯冲过来。不过,那时正是人们吃午饭的时候,太阳的威力只能是无的放矢了。
果然,当他长途跋涉(对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走两个小时的路就算是一次长途行军了)到了这里时,屯子里的大道上没有一个人,有条狗咬着尾巴在街上溜达,好像是见过他似的,抬抬头看看,没有叫,躲到篱笆墙边,低头寻觅着什么。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进了屯子他才猛省过来:“又是无用的事。你这是怎么啦?真是疯了吗?”他虽然懊悔得想掉头就走,但一股莫名的力量却拉着他走向那个可怕但却改变了许多人一生的地方。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的中国改革开放改变了一切,除了人们的思想、价值观外,还有巨大的物质变化。城里的楼高了,路宽了,人们从窝里搬进了鸟巢,就像野兽变成了飞鸟一样。人们脱下了蓝色的中国式制服,穿上了西装,有的还打上了领带。有人说,领带原来的功用是擦嘴的,怪不得打领带的大多数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好比蛆虫变成蝴蝶了。农村也是一样,村民们的生活虽不像城里变化得那么大,但也今非昔比了,也穿上了西装,就是不会打领带。
只有一件事没有变,那就是凶宅还矗立在那里。这二十年的风霜让它破败不堪:房檐塌了一半,窗玻璃一块也没有了,这是当年让马奎引以为豪的一件事,因为只有他家的窗户才全部是玻璃的。
当年案件发生的时候,周伟正也来过这里,他虽然不是主要办案人员(办案的是那个郑重义,他最看不起但又不敢小瞧的一个人),可他也帮助审讯过郑重义开列的嫌疑犯名单中的人。真是长长的一个名单,让县公安局耗费了无数人力,也让那个郑重义丢尽了脸。
“哼!”周伟正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这个倔强的笨蛋,虽然离开了这里,可还揪着这个案子呢。”他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本书,是个外国侦探小说家写的,说的是一个老警长为了抓一个激情犯罪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