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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了。以后我再也不要看你衣服里的精品了,只看你脸上的精品,行不?”她笑了,说:“老师不是说过了,人的器官是不能称之为精品的,记住了?”那男孩嘴里说着“记住了,记住了”,抓起衣服,跌跌撞撞地跑了。
在学校里,同龄的男学生是好对付的,让罗诺娃收拾不了的,是社会上几个比她长几岁的大哥哥。他们一有机会就和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有的还动手动脚。有一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蹿出一个大男人,把她连拉带抱弄到了树林里。这事要是碰上胆小的女孩子,吓都吓傻了,在傻愣之间人也就完了。诺娃却不同,越是在逆境中,越是受人欺负的时候,她的胆子越大。她一边同那个坏男人对打,一边大喊大叫。就在她体力不支,将要被按倒在草窝里时,她的妈妈循声赶来,那男人落荒而逃。妈妈搂着她,坐在草窝里哭了好长时间。妈妈说:“家里没男人受人欺。今后,我们要活得像男人才行。孩子,你很勇敢。命可丢,但不能让男人欺负了。”
从那时起,罗诺娃决心要做一个像男人一样的小女人。
罗诺娃躺在被窝里从来没有觉得妈妈做的棉被像今天这样暖和。她把眼睛从雪映白光的窗上挪开,爱怜地看着妈妈干活。
妈妈正骑在木马一样的弹棉花机上劳作。诺娃每天早晨都是在咿咿呀呀的风轮声中醒来。那声音是在那巨大的竹制风轮口里发出的。妈妈那双灵巧的腿,像在没人的柏油马路上骑自行车一样蹬得飞快。
看妈妈弹棉花真是一种美的享受。妈妈不是那种丰乳肥臀的俄罗斯女人。她的身材非常健美苗条,皮肤白得像太阳底下的雪,面容的俊俏更不在话下。诺娃之所以为自己的身体而骄傲,而自豪,而活着,就是因为她的身体与妈妈的身体几乎毫无二致,只是她还略显单薄一些。
在盛夏里,妈妈骑在木马机上弹棉花的情景,诺娃恐怕一生都不会忘记了。妈妈应对炎热的方式,是全身只穿件大裤衩坐在木马车上蹬风轮。她把板结的旧棉花送进棉花机的嘴里,另一边便吐出了蓬松如白云的新棉,扬起的微细白棉毛笼罩着她半裸的身体。最抢眼的还是妈妈那双手。诺娃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手。白如细棉,长软而有力,灵活得能变戏法。记得有一次妈妈摩挲着自己的手,自顾自怜地说:“这本是一双弹电键的手,可惜了的每天让它摸锄把子,抓磨杠子。”诺娃不解:“妈,弹电键是什么意思呀?”妈妈一愣,说:“噢,弹电键呀,就是弹钢琴。”后来,诺娃就经常说:“妈妈有一双弹钢琴的手。”
随着上下蹬踏风轮,妈妈那对漂亮无比的乳房活脱一对白兔上下蹿动,搅拌着她周身的棉絮儿也飘荡起伏,煞是好看。
记得十一二岁时,诺娃有几次情不自禁地从被窝里跃起,扳住妈妈的肩膀,猛烈地亲吻吮吸她那诱人的乳房。妈妈的脸“腾”地一下红如晚霞,浑身颤栗着不知所措。有一次,妈妈面目表情非常痛苦,牙都把下嘴唇咬出了血。她气急败坏地把赤条条的小诺娃,扔进了刚弹出的棉絮筐里。诺娃惊吓之后,躺在舒服的棉絮中不想出来,肌肤与棉絮的直接接触产生了酥痒无比的感觉。蛋青色的阳光泛着气息,透过窗纸照着那堆棉絮,使它们也隐隐泛着蛋青色的光芒。这时,诺娃听到了妈妈非常怪异的剧烈的呜咽声。透过青雾般的棉絮,看见妈妈双手抱胸仰天长鸣。诺娃真吓坏了,她觉得是她咬痛了妈妈的乳房。诺娃缩在棉絮里不敢出来。她“吧唧吧唧”嘴巴,觉得有一股咸渍味。那是妈妈乳房的味道。妈妈的乳房没有了过去那种特有的醉人芳香。现在,妈妈身上散出的更多的是这个破旧房屋里、这个乡村小镇上无处不在的气息。
从此后,诺娃再也没有袭击过妈妈的乳房。撒娇之时,也只是扑到妈妈的怀里,说:“妈,你真美。”妈妈则果断地把诺娃推到一边,严肃地说:“以后都成大姑娘了,别再这样小孩子家家的,更不能婆婆妈妈的。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我们要活得像个男人!”
这个家十几年来都没有过男人了,对诺娃来说,“男人”这个词听起来十分新鲜。诺娃的朦胧记忆中,也曾有些人上门给妈妈提过亲,妈妈总是不冷不热地把媒人晾在一边,有时还断然拒绝,大声把媒人喝斥走。诺娃渐懂人事后,能明显感觉到,妈妈周围经常驻留一些男人异样的目光。
诺娃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被窝里抬起头,说:“妈,你今早还没开门出屋吧?”妈妈说:“傻孩子,大雪封门,怎么能出得去。”诺娃说:“妈,你信不信,我家窗前肯定有人的脚印。”妈妈一傍:“你怎么知道?”诺娃说:“我感觉到的。”妈妈就拿了凳子,站上去打开高处的一个小天窗,往外一看,然后吃惊地回头看了诺娃一眼。诺娃披衣起身,登高外瞧。果然有两趟深深的脚印,严格地说是在齐腰深的雪地里蹚出的两条沟,从窗前一直通到墙脚下。很明显,这是有人从墙头上翻身进来,又原路返回,并且是在下半夜雪停后进出的。妈妈无声地关上小天窗,长叹了一声,又坐回木马机上弹棉花。
诺娃裹着被子偎在炕上,看着妈妈弹棉花。妈妈弹棉花的动作十分和谐,手脚停放拉动的位置不用眼瞄也总是准确无误。妈妈说,从她怀上诺娃的那时候起,就和诺娃爸一起学弹棉花。十几年的弹棉花历史,使她的手艺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这两年,妈妈还不止一次地说起过,这弹棉花机曾是她和诺娃爸从事革命活动时不可缺少的工具。诺娃感到好奇,问这弹棉花机又不能当刀枪用,怎么能成为革命的工具?妈妈神秘地笑笑。有一天,趁妈妈不在家,诺娃把弹棉花机大卸八块,但没有看出它究竟怎么能当革命的工具,却招了妈妈的一阵追打。妈妈说:“咱家那个大弹棉花机才是革命的工具,你怎么把这台小弹棉花机给我拆卸了?”诺娃问:“那台大的在哪儿?我怎么没见过。”妈妈气还未全消,就说:“飞天上去了。”诺娃知道弹棉花机是不会飞的,妈妈在哄骗她。
妈妈停下手里的活,很认真地对诺娃说:“今早是你的最后一次懒觉了。从明个起,你就跟我学两样东西。一是学弹棉花。你从小耳濡目染我弹棉花,很快就会学会的。学会了,就替替我。我好腾出手来干点别的。二是跟我学俄语和英语。这俄语你从小会说一些,但还远远不够。这英语你从未学过,以后得跟我学。不上学了,其他文化课实在学不成就算了,这两门外语我们有条件,又不花钱,你必须要学,以后会有大用处的。你先记下我的这句话,以后再评判我让你学外语的做法对不对。”
对妈妈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诺娃没有说什么。说什么都没有用,像这样大的事,诺娃必须按照妈妈的意愿去做,没有别的选择。
在孩提时代的印象里,妈妈是一个不会笑的人,看到妈妈那刚毅而静寂的面孔,诺娃便不敢拗着妈妈。
妈妈是个怪人。有时这种怪异在生活细节上就能体现出来。比如,她在她的房间里,一年四季挂着一个三色紫罗兰花环。每年夏天她都到山里去寻最美的紫罗兰花,编成花环一挂就是一年,第二年采了新的再把干枯的换掉。诺娃和串门邻居谁也不能动,谁动她跟谁急。在邻居眼里,妈妈有很多生活习惯与众不同。她虽然逐渐染上了乡下人的一些粗俗,但依然可以看出她身上那浓浓的俄罗斯人的作派,多年也没有被中国化。她引以为骄傲和自豪的、她认为最优美的东西、最优雅的习惯,在这个小镇上也得不到认可。她对这个小镇上的一切粗俗的日常生活常常抱着一种优雅的轻蔑和冷淡的鄙视,尽管她身上也添了粗俗。这些,大家都理解。可妈妈多年总坚持不断地翻她那几本宝贝似的英文书,就让人难以理解了。尤其是今天,要让诺娃一块跟她学英文,这更是让全天下的人费解。若让诺娃学点俄文还说得过去,妈妈终究是江东面嫁过来的人,学学外祖父家的语言,还在理之中。可学这英语,能有何用?
妈妈说:“什么也别问,对谁也不要说,你尽管跟我学英俄两种语言。苏联老大哥刚翻脸,我却让你学俄文,这里面有很大的风险。不过,我们不声张,谁也不会知道。你要相信妈,眼光要放远,不能把妈看浅了。”
说心里话,诺娃从来没有小看了妈妈。妈妈在诺娃心中是很神秘的人物,神秘得让人看不到边,摸不着沿。诺娃看得出,妈妈有很高的文化,不是一个简单的俄罗斯女人。可小孩子家的诺娃,又弄不清楚妈妈具体神秘在哪儿。但诺娃知道,妈妈的神秘,一方面来自妈本人,另一方面来自诺娃那烈士爸爸。当然,妈妈与爸爸的结合本身也是一个神秘的模糊体。诺娃从没有问清过,或者因为小从没听懂过妈与爸是怎样结合在一块的。
诺娃想,应该认真地同妈妈谈谈了。谈谈这个没有男人受人欺负的家庭,谈谈这个家庭的来龙去脉,谈谈爸爸成为革命烈士的过程。诺娃不能总是让孩童们认为她爸是老参精。
于是,诺娃把被子裹紧,十分严肃地对妈妈说:“妈,我既然不能上学了,你让我在家学什么都行。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把与我们这个家庭相关的一切情况给我说清楚。我今年都十六七岁了,我长大成人了,我有权利知道这些。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跟你学的。”
妈妈停下手里的活,把衣服扔给诺娃,说:“穿衣下炕,生火做饭。一切事情得慢慢来,等你长大一些再说吧。”
诺娃一听就急了,把衣服扔到地下,说:“你还要等我多大才告诉我。我们孤儿寡母的,连大雪封门都封不住想欺负我们的野男人。出现这种状况,你总不能不让我知道其中的原由吧?”
“原由嘛,是因为家里有一个人见人爱的漂亮混血少女,还有一个模样还算俊俏的姿色犹存的俄罗斯女人。”妈妈又把衣服递给诺娃,脸上挂上了几丝羞涩的笑。
“妈,你别不说根本。我要知道我这个混血儿是怎么来的?你一个浑身都是文化的俄罗斯姑娘,怎么会跑到中国的黑虎镇这个小地方,与一个东北穷小子结婚?尽管那是战争年代的事,战争意味着荒唐。但这些年,我一直想知道的就是这些荒唐事。”诺娃穿衣下炕,咄咄逼人地站在妈妈面前。
妈妈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说:“孩子,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你爸死了,你爸和另外26条好汉被日本鬼子杀害了。他们是被叛徒出卖的,这个叛徒才是造成我家惨剧的关键。”
诺娃被妈妈引进了巷子,迫不及待地问:“谁是那个叛徒?那个叛徒是谁?”
“听说那个叛徒可能还活着,但谁都不知道他是谁。解放十多年了,政府也调查过多次,但始终没有找到他的下落,”妈妈准备做饭,“今天大雪封门,干脆咱娘俩就说个透亮。孩子,你确实已经长大了,到应该让你知道一切的时候了。先做饭,再讲故事。”
罗家的生活是拮据的,早饭也就是每人一碗菜粥。这在1961年那个多灾多难的年代已经是不错的生活水平了。这要归功于妈妈多年弹棉花攒下了一些积蓄。解放后,这个两口之家基本上还是安稳的,平和的。因为罗家是烈属,组织上按政策给予了一些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