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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仔仔细细地过。然而,这些,对于玩心正重的他们来说,是难以做到的。
坏鼻头在乱纸堆里发现了一些中外小说。这些破书,大概是从旧图书馆拆迁时堆放过来的。自此,进档案馆后,他的任务基本上就是坐在那儿看书这一项了,而诺娃和李双玉则更多的是抱一摞资料,躲在一角悄悄聊天。其实,坏鼻头发现的一些爱情小说,诺娃、李双玉也很感兴趣,但他们不在这个时候看,他们要带回各自的家偷闲看。
这个时候,是诺娃和李双玉聊天的宝贵时间。他们聊他们的爸妈,聊爸妈的爱,聊爸妈的英勇。这些从妈妈那里听来、经他们添枝加叶后的故事,深深吸引了对方。聊着聊着,就相互问起什么叫爱,什么叫幸福,可又都答不上来。聊天卡了壳,就把坏鼻头一人扔在破材料屋里,他俩双双跑到野外去疯玩。
野外天宽地阔,好玩的事挺多,变着法儿玩都玩不出天边。诺娃身体的柔韧度非常好,下腰可以两个手掌着地,抬腿举过头顶可以金鸡独立。她保持着这个动作,能定格许久而不会打颤,而在一旁观看的李双玉却看得双腿抖动起来。她脚的形状也耐瞧,不大不小有劲道,绷起来有很优美的弧度。盘腿坐在翠绿的草地上,姿势也极为好看。两条长及腰际的溜光水滑的金黄色大辫子,左右吸引着李双玉的眼球。
诺娃在李双玉面前,经常鬼使神差地摆出娴雅淑静、楚楚动人的神态。
一天,李双玉独自一人一旁玩去了,明显是不愿理她了。她过去问怎么回事。他说:“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显摆你的臭美。你以为整个熊林县城就你最漂亮?我可看不惯你这个样子。”
她觉得冤枉,因为她在他面前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无意流露出来的,而没有刻意显摆什么。于是,她也拿出一副不高兴的神情回击他。“你也别臭美了,你以为全天下的美少女都上赶着让你看呀。”
李双玉不想跟她逗嘴,便在田间小道上飞跑起来。跑累了,便爬上一棵树,坐在树杈上吹口哨。
她在树下循声望上去,眼前出现了一幅让人心动的景象。他白净疏朗的面孔上,架着很立体的五官,单薄的眼皮下有一泓深陷的眼窝,挺直的鼻梁担着两个幽蓝的鼻孔,厚实的嘴唇透着几分犟傲,刚跑步后的大汗淋漓并没有妨碍他给人气定神闲的感觉。
她在他家见过他爸和他妈的一张合影,她觉得他们父子的神态极相似,尤其是那双眼和别致的嘴唇,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双玉在树上看到诺娃如此专注地看他,在心里大喊到:我的恋爱季节到了。其实,他责怪她显摆臭美,是故意刺激她,用的是欲擒故纵的把戏。按照那些爱情小说中女主人公的年龄比对,他觉得自己应该到了解得风情的年纪。这段日子,在他尚未亲历过男女感情波澜的心里,已经预感到了将要有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他揣摸,这种感觉应该是穿人心肺的,是不需要过程酝酿的,是在不经意间自生自长、落地生根的。
他看着那个混血女子,心窝窝里就有了仰望新月般的踏实和冲动。
于是,他攒足了劲大喊一声:“罗诺娃,我爱你!”诺娃一愣,脸红得透亮,嘴上却说:“我已经和坏鼻头相好了。”
李双玉被她的话击中了,“嗵”地一下从树上掉了下来。他已经忘了疼痛,爬起来,冲上去,一把抓住那纤细的胳膊,用眼睛逼她就范。
诺娃没有投降,毫不屈服地把细白的脖子扭向一边,就是不肯看他。
李双玉摇着她,大声说:“看我的脖子,看我的喉结。你以前是那么喜欢看我,现在为什么又喜欢坏鼻头了?”
诺娃扭着脖子一声不吭的动作,狠狠地伤了李双玉一阵子心。罗诺娃你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我想不通。
想不通,也要想。李双玉早年丧父,家庭变故不断,际遇的殊异让他从小就懵懂而真切地感到了世态人情的炎凉。这种深秋般令人瑟缩的寒冷,伴随他走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养成了他内心敏感的性格。罗诺娃假话一刺激他,他便多虑起来。
李双玉需要慢慢改造,她想。她对他的感情之事不能太直接了,那样反而会于事不利。
李双玉却不想慢下来。一次,借着一个无关话题,他很自然地问她:“我和你接触这么长时间了,在你眼里,我有什么变化吗?”
她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他:“在你眼里,我有什么变化吗?”
李双玉想都没想,脱口说出了一段话。这段话,把这个小男人的细密和浪漫心理暴露无遗。
“随着岁月递增,你慢慢出落成一个行止有致,眉眼生风的大姑娘了。初见你时清瘦的瓜子脸型,变得略微圆润丰盈了些。眼眸里因阅历的日渐丰富,而变得清亮透熟,有了些许耐人寻味的韵致、蕴涵和内容。由于我们走上了寻找叛徒的历程,生活由此变得更有意义。因此,受精神力量的支撑,你时常红光满面,情绪昂扬,感情充沛四溢而激荡人心。”
他停下来,不再多说一句。她却逗了他一句:“激荡谁人心?”
这次,他却溜掉了,根本不接她的话茬,毅然只身离去。
这之后,她与他的交往,仅限于目光触碰后的躲避和躲避后的再纠缠。青涩的年龄,使他们的生活让人耐心寻思、回味悠长。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一切又都是不可理喻的。
早熟的她,体味更多的是柔肠百转;而平时不善张扬内心感受、有时又勇敢作为的他,表现更多的是假正经、真压抑。其实,她和他内心深处都已经驻扎了同样一个秘不可宣的东西。这个情愫,让他俩常常不约而同地忽而兴奋,忽而迷惘,忽而躁动,忽而甜蜜,长时间、远距离地猜测着,琢磨着,感受着对方的感受。终于,他忍无可忍了。终于,他不能再装了。在一个星期天,他突然袭击了她。
那是在破档案馆的一角,他与她正并排坐着翻资料。翻着翻着,他突然一下搂住了她,狂吻起来。
他的这一举动来得突然,她却又不觉得突然。好像他早该这样做了。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当时的感觉是没有任何感觉。她咬紧牙关抵抗着他的进攻,他则不屈不挠地用舌尖顶她。
她突然松口,他进入她的口中。一旦让他进入,她却又后悔不迭。
她的初吻,就这样在无趣无味之中,给了这个同她心灵相通的小男人。
她挣脱开滚到一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窗口走。她头脑空白一片,脸却酡红到耳根,脚步像踩在棉絮上一样,没有了根基和依据。
她想攀上窗户,快快离开这个无趣的破房,可怎么也爬不上去。以往她身轻如燕,从来都是一下就翻将出去的。可今天,她浑身无力,几次都滑下来。这次攀爬的过程仿佛非常漫长,漫长到几乎耗尽了她的青春年华。
当她再一次爬登窗口时,她觉得下面有人托了她一把。不,是有人往下拉了她一把。她因此而落地,并被那人紧紧地搂在怀中。
李双玉又一次奋不顾身地亲吻了她,亲得她喘不上气来。这次,她用足力气,把他狠狠地推倒在一边。
不知受什么因素驱使,她面向满脸紫红的他,背倚灰白的墙壁,双手倒握窗棂,一用力一下就翻过了窗户。这一漂亮绝顶的动作,正好被刚过来的坏鼻头看见,叫道:“哇,好功夫,好身段。哇,她的腰身真白呀。”醒过神来的李双玉两眼溢光,推了他一把,说:“你往哪儿看呀你。”
她逃也似的跑了。她走一段,跑一段,哭一阵。到家时,脚又一次打了血泡。这次,是妈妈给她用热水泡了,用针小心地挑破,用纱布包好。完了,嘱咐她说:“孩子,以后少往城里跑,我们与李家成不了亲家。”
她甚觉无辜,她心里压根就没有生过与李双玉成亲的想法。她只是觉得男女感情之事神秘而有趣,才同他有些亲密接触的。可她没有想到,与李双玉的亲吻是这般无趣,无趣得使她不想再见到这个小男人。
辗转酝酿了无数个昼夜的情感表达,竟然以一次无趣的感受而结束。于是,她痛下决心,以后不再进行这种烦人的游戏。
对于他,那次窗下对她的猛烈攻击,是一种长久隐忍过后的厚积薄发。
然而,许多事,有了第一次的开端就会一发而不可收,尤其是男女爱情,由一种蠢蠢欲动的不竭力量,推动着彼此不厌其烦地反反复复去尝试。
在那次无趣的亲吻后不久,在李双玉又一次偷袭她之后她却不可理喻地又感到这件事有趣了,好玩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差。于是,她开始心甘愿地应对他一次次的攻击。
也许是她与他的相识、交往和推进过于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了,他们之后的交往显得过于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少了很多铺垫和波折。他们也无心再制造悬念迭起的层层叠叠,见面就拥抱、亲吻,长时间相互对视,怎么也看不够。
他们以非常虔诚的态度对待每一次亲吻。亲吻过后,她摸着他厚实而火热的嘴唇,全身心体味由双方制造的甜丝丝的湿气。他的双膝不耐烦地摩挲碰撞着她的身体,咬着她的指头,含糊不清地说:“你的唾液是薄荷糖味的。我喜欢这种味道。”他吐出嘴里的指头,又说:“你的眼睛里流淌着颤动的火焰。”这个时候的她,是不愿意说话的。心尖酥痒的厚重感觉缠裹全身,无须任何形式的言语表达。
当他们都兴奋起来的时候,她常常感到他会狡猾地搞一些隐秘的小动作,一心想把遮掩的某种欲望挥洒出来。这些动作有时极其简捷,有时曲径通幽,但都是为了同一个阴谋的实现。她微闭着双眼,佯装不觉,任他把实现那种欲望和阴谋的过程一步步展开过来。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她会突然睁开眼睛,跳将开来,大喝一声:“你想干什么?”第一次他惊吓得浑身哆嗦了几下,然后说:“生活常识告诉人们,正当一个人在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地做某一件他喜欢的事时,猛然间听到一声断喝,有时会吓出大病来的。”她笑说:“那件事,我可不喜欢。你,心里没鬼,害什么怕呀。”他喃喃地说:“诺娃,我心里有鬼。”她说:“鬼探头,必斩之。”以后,她再重来断喝这一招时,他则把她搂得更紧,再没半点惊恐。这个时候,她会感觉到他的汗毛轻轻地竖立,周身飘溢着一层如夏日阳光般的健康热气。在他那紧张而暗藏诡计的酝酿过程中,使她形成了拒绝与留恋的矛盾心理。在这种矛盾心理的驱使下,他实施阴谋而无果的过程又得以延长。
他们被少年之间的情爱浸透得无睱顾及和理会与爱无关的生活内容。
厮守即甜蜜,分开即苦闷。
他们对以后的生活蒙昧不清,却又无限向往和企盼。
她开始怀疑妈妈那句“罗李两家成不了亲家”的预言。她觉得,她和李双玉一辈子在一起,肯定会很幸福的。永远像现在一样。
他们陶醉了,迷失了。
那些日子,和他在一起,她经常感到眩晕,眼前经常莫名其妙地浮现出树林、小径、河流,耳边常响起树叶沙沙响溪水哗哗流。一种叫不上名来的红嘴小鸟,在斑驳的白杨树上跳跃,却从来听不到鸟鸣。每早起来照镜子,总感到她的眼睛从来没有这样明亮、深邃过,嘴唇从来没有这样透红、鲜亮过。
他们为美好的情感而心花怒放,而撒欢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