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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下名气不小的集团有四个。其实这只是抽象性的数字,各地区的排名也各有说法,莫衷一是。有些集团只做大买卖,向强权挑战;有些集团只需三五两银子,就可派人替顾客刺仇敌一刀,或者砍断一条腿。
名气大的集团,没有门路,是很搭上线的。
天罗院名列四大杀手集团,名气当然够大,而且人数最少,没有闲人负责应酬,如果没有相关的人引介,必定无门可入。为了保持声誉,他们也不会随随便便接受买卖,小买卖不会找他们。
只要与人接触,就等于天了门路,自然有精于找门路的人找上门来,绝对无法保持无门可入的绝对秘密。
九月秋风凉,江北已是枯叶漫天飞,冬的脚步已近,杨柳早已光秃秃迎接严冬。
这天未牌时分,两男一女到城南运河旁的茱萸湾,直趋塔湾镇南码头的一座宅院,毫不迟疑上前叩门。
茱萸湾也叫塔湾,镇就叫塔湾镇,是运河的大码头,衔接三汊河。那时,漕河正在发轫期,大量物资粮米往京师运,码头一天比一天繁荣。河西岸的高文寺规模宏大,本镇就是以那座天中塔命名的。
码头分为三区,南码头是民船的停泊处,泊了百十艘大小船只,甚么人都有,龙蛇混杂,也是过往江湖朋友歇脚站。
大院门拉开,一个老苍头当门而立,用那双不带感情的老眼,瞪着这三个衣着华丽,气概不凡,而且佩刀带剑的不速之客。
“你们找谁呀?”老苍头没有肃客入内的意思,堵住门不让来客乱闯。
“这里是罗家吧?”来客冷冷地反问。
“是的,你们是……”
“那就找对了。”来客大手一伸,要拨开老苍头。
老苍头茫然的老眼中冷电乍现,金丝缠腕要扣来客的手腕脉门。
“大胆!”来客巨掌一翻,反扣住老苍头鸟爪似的老手,一沉肘,左手已扣住老苍头的咽喉,“余院主最好是在家,带路。”
老苍头骇然变色,一照面便被制住要害,可知相差太远了,来者不善,无法阻止暴客进门。来客手一松,大踏步往里闯。
“跟我来。”老苍头只好紧走几步在前带路,以免来客大摇大摆乱闯。
宅院占地甚广,有数进院落,却很少有人走动,显得阴森森寂静。
天罗院人手不多,宅院又太大了。一阵骚动,隐约可以看到倏忽出没的人影。
五个人在大厅接见来客,绿衣使者余含芳是主人。穿了一身绿缎滚白花边衫裙,大家闺秀的风华艳光四射,怎么看也像一个女杀手。
皮肤白净的女人,穿绿实在不宜。她的面庞肌肤白嫩如凝脂,却缺乏健康少女的嫣红色,却又不施胭脂,与绿衣裙一衬托,大厅的光线本来就不足,脸色也就显得有点苍白,虽则五官秀美,明眸皓齿艳光四射,却缺乏吸引人的热力。
“你们像是打上门来的?”她向昂然入厅三位气概不凡的来客含笑问,“我,是这座罗家大院的主人,姓余。”
“在下知道,你是余院主,绿衣使者余含芳。”为首来客目光灼灼打量着她,目光颇为慑人,“久仰久仰。在下姓彭,匪号叫召魂使者。贵院八年前初建山门,在下恰好迁至山东。不过,你应该知道我召魂使者彭忠是何人物。你我的绰号都称使者,你不会忽略的,是吗?”
绿衣使者脸色一变,明眸中涌起现极端警戒的神情。
“汉府天策十八将之一,神龙密谍的中军干员。”她连声音都有点变了,“你为何找我?”
当年在南京,汉王的三护卫中,最先得到的一卫尊称天策卫,卫名是永乐大帝颁赐的,因此汉王自称天策上将军。
唐朝李世民领兵打天下时,就是天策上将,所以汉王自比李世民。他和李世民同是老二,李世民宰掉老哥老弟建成元吉,他也想宰掉老哥太子和老弟高燧(赵王)做天子。
当年汉王在南京无恶不作,把京师(京师尚未北迁)搞得乌烟瘴气,三千名骄横的勇士和密谍,比强盗土匪还要无法无天。
天罗院在扬州建秘密山门,怎能不知道神龙密谍的恶迹?汉府至山东安乐州就藩,神龙密谍仍留下一部分人在南京活动。天罗院天胆,也不敢招惹神龙密谍。
“无事不登三宝殿,找贵院办事。”召魂使者接过女随从奉交的招文袋,取出一个封袋往案桌一丢,“希望院主合作,定有重赏。”
“你是说……”
“资料袋内,有颇为完整的资料,我要里面所列的两个人,要活的。”
“这……”绿衣使者伸手取封袋。
“以后再看,我另有要事待办。”召魂使者阻止她取封袋,“给你三个月时间,最迟不能拖至年底。连络处在中山王府东花园,日夜都有接待贵院的人,一有消息,尽速呈报。”
“我得先了解是甚么人,是否可以胜任……”
“没有什么大不了,你们一定有能力办得到。你们消息灵通,调查小人物的能力,比我们灵活广泛,我们反而无用武之地。我得走了,在南京等你的消息。”
三人立即告辞,去意匆匆。
绿衣使者完全失去拒绝的勇气,不敢不在强权下低头。她一点也怀疑召魂使者的身分,而且深信不疑。
信息送到中山王府的东花园,她还能怀疑?
永乐大帝的皇后,是中山王徐达的长女。徐皇后生了三个儿子。太子肥胖、体弱、仁厚;次子汉王,凶悍、残暴、身高八尺,两肋生龙鳞;老三赵王,奸诈、阴险、獐头鼠目、胸有成府,却又志大才疏。
汉王的子女,都是中山王府的姑表亲。
目下中山王府的主人,是徐达的曾孙,徐显宗徐承宗兄弟俩。兄弟俩的父亲老中山王徐钦,则袭封中山王,目下在京师,健康不佳,可能活不了几天。
按辈分,三郡主是徐家兄弟的表姑。
中山王府在莫愁湖,在城内的秦淮河涉桥南,建了一座东花园,园中的世恩楼极为壮观。表姑要借住东花园,徐家兄弟怎敢拒绝?
中山王府的东花园,可不是等闲人物可以居留的,所以绿衣使者毫不怀疑召魂使者的身分,甚至怀疑东花园,已经是神龙密谍的活动中枢呢!
神龙密谍找上她办事,她又惊又喜也不知所措。
要请人搜寻某一个,必须有基本的线索可循。
曹世奇曾经被罗百户的人搜查、盘问,他的路引上记载得一清二楚,路引便是发自南京应天府衙。
之后,又落到三郡主手中,所受到的检查、盘诘,更为严厉彻底,吃足了苦头。
而且,三郡主已经知道,他就是十年前在南京燕子矶,打了八家将,打了她几耳光,打掉她六哥五颗牙齿的少年。
这就是线索,证据指出曹世奇是南京人。
召魂使者交给绿衣使者余院主的封袋中,就有曹世奇的基本资料。
当然,不曾记载他在燕子矶,打了龙子龙女的事。也没记有他在真定府附近,歼灭神龙密谍不少人的事迹;丢人现眼有损士气的事怎能记?
基本资料记载的姓名是曹世奇,特别证明是化名。因为根据应天府衙查证的结果,并没有发给一个叫曹世奇的人,上京寻亲的路引底案。曹世奇所使用的路引,是伪造专家所制可乱真伪证件。姓名是真是假,须进一步查证。
这一份资料,南京附近的蛇神牛鬼,可能都接到一份。汉府在南京,仍具有强大的潜势力,仍是神龙密谍活动的重点。
反正能往进中山王府东花园的人,来头必定大得惊人。
太子已到达京师即位,南京的活动已经不重要了,因此神龙密谍的要员,事实上已经不在南京了。
风雨欲来,谣言满天飞。
天罗院倾巢而至,扬州的山门暂时关闭。
南京,仍是最重要的都城。五年前京师北迁,锦衣卫便在南京建立南镇抚司,严加注意王公大臣的活动,调查他们的忠诚,严防他们涉及叛逆活动。与凤阳方面的中都城,连成一条重要的安全带。江对面的滁州与码头浦子口,就各有一卫兵马防变。
但再多的兵马,也防止不了不肖江湖人的活动。
这天,罡风凛洌,丰山张家的长工头李老三,带领着一些长工,整理房舍准备过冬,房舍的防寒设备必须在月底完成,虽则主人不在,例行的工作必须按期进行。天快黑了,这一天的工作他感到相当满意。
主人全家已离开将近三个月,似乎查无音讯,不知归期。他并不担心主人的安危,只担心留在张家的人,是否可以平安愉快过年度岁,距所关愈近,他愈感不安。
按常理,主人应该回家过年。
讨债的人,小年夜之后就不能再催债了,所以腊月天,是讨债的旺季。债主也算定债务人必定回家团聚,必定抓住机会把债讨清。
主人离去后,他从下庄返回时,所碰到的三个人,迄今他仍然无法忘怀那些人的伪善面孔。
他有预感,那些人一定会再来,而且再来时,一定把伪善面孔撕掉了。之后,他把大多数长工、仆妇、小厮,先后加以遣走。下庄的佃户,也一一打发他们回家,不许再住在下庄,仅留了三两个人照料房舍。
张家目下只有十三四个人照料,他就是名义上的田庄管事,偌大的张宅,天一黑就灯火全无,冷冷清清,没有人在外走动。
十余头猛犬,是仅有在走动的物体。
晚膳后不久,他独自在房中品茗,住处是南房的主居室,整座南房以往有四十余名长工仆从住宿,目下仅有十三个老弱,主宅天一黑鬼影俱无了,所有的厅堂居室皆加了锁,撤除所有的照明灯笼。
门窗皆封闭得紧密,寒气仍然袭人。
刚替茶壶添水,一阵急剧的犬吠传来,他提水壶的手,几乎失手落壶。
吹熄了菜油灯,他挟了一棍齐眉棍启门外出。
武林人称练武为练内外功。练拳掌。一般的村乡壮丁,称练力,练拳棒。枪、棒、刀、叉,是壮丁们保家的武器,石胆石锁是练力的基本器械。
所以每一座村镇的壮丁们,都组织成勇壮,经常练拳棒,六十岁才能退休,不再受官府的调遣。一旦有事,他们就是所谓民壮或丁勇,防火防盗自卫之外,还得接受官府调派。要说当时乡村的人都会武,决非夸张,问题是练得勤不勤,是否敷衍了事。
他的棒术并不差,一棒在手,撂倒三五个大汉胜任愉快,两膀真有三两百斤蛮力。
跨出大院子,传来几声猛犬的惨号。
“家犬完了”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全身毛发森立,他知道大难临头。
大院广阔,四周载了花木。罡风一吹,枯叶漫天飞舞,寒气甚浓。
黑影一闪,再闪。朦胧的人影一现,再现,屋顶有人飘降,屋内也有人影掠出。
先后幻现六个人影,有男有女,从青灰色的劲装察看,身材矮有曲线的,一定是女人。所有的男女,皆戴了鬼面具,黑夜中显得更为狰狞,更为恐怖,胆小的人,真会被吓昏。
他横棍屹立,居然有勇气面对鬼怪似的人。
“把你们的主人下落说出换你的命。”
对面那人说话了,是女人的嗓音,此时此地,这种发性声音尤其令人毛骨悚然。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他强定心神,逐渐镇定,“大爷存心逃灾避祸,不可能把去向告诉我们这些仆从长工。”
“那么,把那个姓曹的下落说出。”
“大爷的朋友,不可能让我们知道,大爷的朋友中,有不少是身上有案的人,他们即使通了名,也必定是假的,只有大爷心中明白。”
“可恶!你在找死!”
“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