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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砥中轻轻叹道:“你放心,我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不过他那种盛气凌人的样子实在使人受不了,甚至对你,他不该把你当成货品。”
宇文慧珠深长叹了口气,泪影闪动的眸子流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也有着浓浓的情意,她不解地盯着石砥中,那英飒飘逸的形像在她心中又荡漾出一丝涟漪,但她都不敢表露出来。
宇文海追踪而来,气吼道:“慧珠,我不准你跟他说话!”
宇文慧珠幽怨地撩起罗袖轻拭眼角上的泪水,她缓缓向前走了两步,黯然摇头道:“我不理他就是。”
宇文海满意地笑了笑,脸上冷煞的神情顿时一松,他举掌斜竖于胸前,陡然一掌击出,道:“石砥中,你这个可恨的东西!”
石砥中见他运足全身功力向自己劈出一掌,骤觉自对方挥出的掌风中,传来一股阴柔的劲气,发时无声,却有种阴寒无比的感觉。
掌风未至,他不自觉打了一个冷颤,自己全身好像跌落在冷寒的湖底,丝丝缕缕的冷气进逼心神。他暗中一惊,脑中如电光石火似的浮现出一个念头,疾快忖道:“这是什么功夫,怎么会这么阴毒!难道宇文海在那个坟墓里,借那阴森之气练就了天下最毒的一种阴掌!若真是如此,我只有施出纯阳的功夫才能抵抗。”
这个意念在他的脑海中一闪即逝,面对这股阴柔的掌力,一丝也不敢大意,在这掌风泛体的顷刻间,一股无形劲气忽布满全身,把身上的衣袍都鼓将起来。
他大喝道:“好厉害的掌力!”
他深知对方那浩涌而来的阴寒掌劲纯属柔劲,要破去这股柔劲必须施出内家最难练就的以刚制柔之法,他运起丹田之火,身形一挫,电快地挥出一掌。
“砰!”
在这刚柔相击之间,但闻一声轻响,周遭空气顿时为之一凝,好像尘世间的空气骤地失去。
宇文海步履踉跄连退五、六步,一缕血渍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的神色惨变,颤声道:“你怎么练成那‘断银手’的?”
石砥中刚才一时收不住激荡出来的气劲,而伤了宇文海,他深感过意不去,急忙瞥了宇文慧珠一眼,哪知她脸上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望着那万里无垠的黄沙怔怔出神,似乎连两人停下手来都混然不知。
石砥中黯然叹了口气,忖道:“她若知道我打伤了她父亲时,不知会如何伤心,其实这也不能怪我,谁叫宇文海要和我拼命呢!”
他自觉过意不去,竟默默沉思起来,沉醉在那无涯的回忆里,连宇文海的厉喝都没有听见。
宇文海剧烈地喘息数声,见石砥中茫然望着天际荡漾的沙影,还以为对方不屑于回答自己,只气得他通体寒悚,血渍从唇角缓缓流出。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渍,厉喝道:“石砥中,你敢情看不起老夫!”
这声大喝有如沉重的巨雷一样在石砥中耳际响过,使他清醒过来,他茫然叹了口气,喃喃白语道:“我不该再为这些事烦恼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又何苦作贱自己,我该快快活活地活着。”
宇文海怒喝道:“你说什么?”
石砥中朗声大笑,道:“命运不欠我一分,我也不欠命运什么,在这大漠准都不要想赶我出去。宇文海,你回去告诉西门熊及那些大漠英雄,大漠将是属于我的。”
袅袅余音霎时荡传出漠野数里之外,他一时豪气干云,万丈豪情这时从他心底激涌而出。
宇文海轻拉宇文慧珠一下,道:“慧珠跟我走!”
驼铃又清脆地响了起来,宇文慧珠失神地轻叹一声,当她发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石砥中已离她很远了。
那薄雾似的沙幕浓浓地把石砥中吞噬了,他望着轻驰离去的三骑,突然悲壮地一声大笑,一声英武的长啸自他嘴里高亢地发出来。
他朗朗笑道:“万里迢迢大漠路,将是我石砥中的归宿,我的足迹将踩遍整个漠野,直到我死去。”
朗朗的笑声掩去了砾石飞溅的磨擦声,地上斜斜映出一个修长的身影,悲壮的马嘶划破了沉寂的大漠,在这遍地黄沙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个骑士踽踽独行。塞上的景色是雄伟的,在这一片覆盖万里的黄沙下,曾流传着许多古老的神话,也埋藏许多传说,曾有多少英雄足迹留在漠野黄沙上,但早巳烟飞尘散。
如今,牧人们拨起胡琴,吹着胡笳,唱着漠野自古流传下来的古老情歌,在美人明眸似的星光下,他们烤着羊肉,喝着烈酒,沉醉在大漠神秘的夜空底下,在那熊熊的烈火光下,这些牧人们烤红了脸低声唱着自己拿手的情歌,对那些年轻的少女发抒爱慕之意,希望得到对方的青睐,但那些美丽的少女却连正眼也不瞧他们一眼,因为她们的目光俱被一个静立于一隅的男子所吸引住了。
大漠的夜是静谧的,也是冷清的,那个男子似乎没有注意别人对他的打量,正低着头独自喝着闷酒,在他的脸上却不时泛出凄凉的神色,这些含情脉脉的塞外少女诧异地望着他那种凄凉的神情,暗地里纷纷窃窃私议他的来历……
不久她们失望了,因为这个男子本身蕴藏的神秘令她们迷惘,偶而还可听见他发抒出来的一声叹息。
低沉轻叹,像一块巨石震动她们的心弦,也惊动了那些牧人,于是那些牧人的目光俱诧异地望着他。
正在这时,在沙丘的那一边突然响起一阵低低的轻铃声,接着在明亮的月光下映出两只高大的驼影,那是走夜路的旅客。
直到那两只高大的骆驼慢慢走近,大家才看清楚那骆驼上驮着一个绿袍蓬发的碧眼怪人,在那双碧目中射出一片惨绿之色,那狰狞的样子看得那些牧人俱吸了口冷气,而在这怪人身边却坐着一个清丽秀绝的明媚女子,在那弯弯如菱形的嘴角上带着一丝幽怨,顿时那些牧人的目光俱落在她身上,深深感动着他们。
但仅有一个人没去注意这两个不速之客,就是那个男子。他独自喝着烈酒,恍如这世间发生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的确,他哪有心思去注意与他没有关系的事情呢!
“哼!”那个绿袍蓬发的怪人,见这么多人都注视着那个女子,鼻子里暴出一声重重的冷哼,那双惨绿目光一瞪,吓得那些牧人俱打了个寒噤,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那个美艳夺目的女子羞涩地在这群牧人间一瞥,忽然有一个人吸引住她的目光,她全身似是一阵轻微的颤抖,在那双莹澈如水的眸子里,瞬息含蕴无数变幻的神采,有如薄雾般流过了她的眸眶。
那少女幽幽叹道:“大舅,你看那个人!”
绿袍蓬发怪人嘿嘿怪笑道:“你又想他了,他哪会在这里。”
这熟悉至极的语声清清楚楚地飘进那个男子耳中,他蓦地抬头,立时怔住了,不但他怔住了,连那个少女以及绿袍蓬发怪人也怔怔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男子嘴唇轻轻翕动,喃喃自语:“是韵珠和千毒郎君,他们什么时候也来大漠了!”
他脑海中立时浮现出施韵珠那柔情似水的情意,楚楚可怜的神情,这些过去的回忆有如电光石火在他的心底翻腾起波荡的思绪,不觉又坠人相思里……
施韵珠骤见石砥中默默望着自己,心里陡地泛起一股酸楚,她眸中泪影隐隐透出,这个男子所给予她的生命力量是那么的坚强,若非是石砥中的影子时时回荡在她的脑际,她可能早就无颜活在这个尘世间了。
她凄然落下两颗泪珠,颤声道:“砥中!”
石砥中心神一颗,自沉思中清醒过来,他尽量压抑心头的激动,凝望茫茫的夜空,深长吸一口气,悲凉地笑道:“韵珠,你好!”
那苦涩的语调含有太多伤感,听在施韵珠的耳中,恍如是一柄巨锤敲进她的心坎里,那股积郁于心中的爱苗有如一把野火似的,从新燃起新的希望。
她低低呻吟一声,颤泣道:“砥中,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这个纯洁如玉的女孩子一生几乎都活在痛苦里,她恍如有无限的心事,终日黛眉深锁,没有一丝笑容,虽然这时她因意外地相逢而激动得哽咽,但在她那洁白的脸靥上却浮现出一丝凄凉的笑意,在她脑海里突然回荡起梦一般的回忆。
清莹的泪珠颗颗串连从她腮颊上滚落下来,湿濡的泪水滴落在她的罗衫上,沾湿了大片,她急忙撩起罗袖轻拭着眼角上的泪水,朦胧的眸子里闪过许许多多过去的影子,她全身摇颤,恍如要从骆驼背上跌下去。
千毒郎君急忙扶住她的手臂,道:“韵珠,你要冷静啊!”
施韵珠无语望着石砥中,她可以看到他眼眶里闪烁湿濡的泪光,这使她心里感到深沉的悲伤,空虚的心灵有如薄雾似的飘荡起幽怨的哀愁,她望着这个男子落寞的神情,疾忖道:“他不是没有感情的啊!若他对我没有一丝情意,他也不会流泪……砥中,我的爱人,你是第一个启开我心扉的人,我怎能没有你!”
她幽幽叹了口气,深锁的黛眉倏地一层,霎时那股浓愁从她心底轻灵地溜走了,她低声道:“砥中,萍萍呢!”
“呃!”这句凄清的话声深深触动石砥中心里的创伤,他痛苦地低呃了一声,那颗冻涸的心又片片被撕裂开来。在他眼前恍如又浮现出东方萍和唐山客泛舟白龙湖的情景,他时时都会幻想东方萍婚后的种种情景,这些鲜明的影像是那么令他伤心与悲痛。
他全身抖颤,脸上泛起一阵抽搐,非常痛苦地道:“不要再提那个女人!”
一股醋火使他怀恨东方萍的变心,他嫉妒唐山客把他的爱人抢走了。石砥中虽然深深爱着东方萍,但是当知道他的爱人已不属于他的时候,也免不了惆怅与伤心。当他默然沉思的时候,他会独自伤心流泪。
施韵珠一愕,道:“你们闹翻了!”
在那双幽怨的眸子里泛现出诧异的神色,她几乎不相信天地间那样坚贞不移的感情会骤然起了变化,更想不到一个那样倔强的男子会被情感折磨成这样颓丧。
石砥中不愿有人在他面前再提起东方萍,每当他听见她的名字时,他会痛苦得几乎要流下泪来。他深觉女人的心有如深邃的大海,永远难以捉摸,有时她也许会柔情蜜意,有时却会变得冰冷无情,正如那变幻的云海,时时都会掀起意想不到的变化。
他浓眉紧蹙,深吸口气,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多谈只会增加伤感。”
“唉!”深长的叹息声,轻轻回荡着,低沉而忧郁,充满凄凉的意味。
施韵珠叹了口气,幽幽道:“蜉蝣人生本是如此,不能像澄净的碧空一样,没有一丝云彩浮在天上。在人生的道路上,往往难以预料前景,每当沉思回忆往昔,悲伤总是多于欢乐。”
她以一种梦幻似的声音,缓缓说出,眸光凄迷凝望空中那轮皓洁的明月以及闪烁的寒星。她仿佛看到自己在破碎的梦幻中,承受严冬的冷寒吹袭,那过去曾憧憬过的希望里的美丽梦境,早巳随着时光而消逝。
但是在美梦幻灭后,她尝到了空虚的痛苦,一个人心灵上的空虚是非常深沉的痛苦,那使人有一种无所依攀的感觉,自以为远离了欢乐。
空虚,空虚,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一连串的空虚呢?像朝露夕霞,蜉蝣人生,在整个时间和空间里仅是一闪而过罢了。
石砥中将目光缓缓投落在施韵珠那凄凉幽怨的脸上,他恍如看见她那忧郁的目光里,闪现难言的悲伤的神色。
他避开对方凄楚的目光,轻叹道:“韵珠,你好像已失去往日那种天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