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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王:公子倾国-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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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脸皮可厚可薄的我很是惭愧,也很是愧疚。一为自己明明不是他的女儿,却要以女儿之身份出嫁让他伤感而感到惭愧,二为自己不是他的女儿却要借助郑家之声望实现一己私利而愧疚。

我觊觎郑家的家族声望,欺骗郑元义,更欺骗了他的感情,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好哥哥郑子翻。尤其是当他们诚心以待的时候,我则更会感到无地自容。
我沉痛地想,这辈子所背负起的亲情债务恐怕已经无可能还清了。

即将分别,我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不让他们伤心,不让他们担心。
我很像往常一样,开玩笑地端一盏茶奉上,然后说着似真似假的话——“爹爹呀,你不能再皱眉,再这么皱下去,脸上就可能有舒展的时候了。”或是拎着一向活泼的小呆在郑元义面前蹦一蹦跳一跳,说——“跳一跳十年少,生命在于运动!”

可这一刻,就在我抓住郑元义的胳膊时,他僵了一下,坚硬而清瘦的骨骼就在手下,喉间突然哽咽起来。我觉得我最需要的是坦白,坦诚的告诉他——我是我,尔萦是尔萦。
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底流出来,那句最想说的最需要说的“我不是尔萦”仅仅说出第一个字,剩下的四个便被突如其来的情感冲散,然后模糊得辨不出来。

郑元义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地慢慢地,就像小时候母亲哄孩子入睡时那般小心翼翼。这个节奏蓦地敲进心房,我只觉得眼泪稀里哗啦地往出掉,然后怎么止也止不住。
郑元义说:“爹爹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论你是谁,从何处来,在爹爹心里已经认定——你就是尔萦。”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我回答的声音也不大,也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可这一切都是巧合,恰好被我赶上了……”
莫名其妙被丢到这个时空,一切真的都是巧合,我怎么可能是郑尔萦呢?时空的距离必然已经阻断了血缘,何况我有自己的母亲有自己的父亲,与他断然没有关系。
偷偷抹了抹眼泪,就听到郑元义又说:“世间并不存在很多巧合,能与事实相吻合的又岂会是巧合呢……尔萦,记住,你活着就是老天对爹爹最大的补偿!”

我还想说什么,周围传来嘈杂之声。当沉甸甸的木质盒子搁在手中,竟然带有滚烫至焚的温度,十指连心,痛楚侵来,我一把将它拍开。
盒子坠地轰然炸出一片金光,耀眼到刺眼,我抬起手遮在眼前,然后,梦境戛然而止。

梦境果然是梦境,用了事实的开端和过程,却将结尾扭曲为神乎其神的效果。如果世间种种都有梦的本领,恐怕升天奔月早就实现了吧。
那日我接过盒子后便随迎亲仪队踏上赶赴邺城之途,除了不能和高长恭见面外,什么也没发生。

迎亲仪队六月二十日抵达荥阳,浩浩荡荡行五日返回邺城,因吉日吉时为六月二十六,所以在抵达邺城后我一直同彩礼暂住于西城别苑候行礼之时。
高长恭亲自去荥阳迎亲,同行之人有他的大哥和六弟。彼此之间最近的距离不过十丈,可两个月以来,我们还从未相见。
他不能见我,我也不能见他,因为长辈都说,成亲拜天地前男女相见会不吉利,真不知道这都是谁定的规矩,真是难为人。

慢慢坐起来,天边正泛着一抹亮光,已经是天明之际。
暗红纹理的枣木小盒就在身边,手指划过,可心中不免疑惑起来,不知道郑元义为什么送我这么一个物件,更不清楚盒子为什么打不开,空心的物件竟连缝隙都没有。
这大概是一块完整的木头,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心意,即便它是一个没有价值的废物,我都没有理由拒绝,也不可能拒绝得了。

当终于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中觅得一线清明时,我立刻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今天正是六月二十六日。
一个特殊的日子,我嫁给高长恭与他行婚礼的日子,然后不可抑制的,心中被喜悦和激动填满。

…… ^ ^ ……

花团锦簇,绸缎飘摇,鱼贯而入的侍女整整齐齐立在一边。
头上朱钗玉环叮咚作响,压着脑袋直都直不起来,脖子都跟着酸起来。莲洛喜笑颜开地对我眨了眨眼睛,手指轻转便将大红的锦绸盖在我头上。
此为喜帕,然后我的视线里除了低头看地会有些光亮外,便是一片火红。
心脏扑通地重重跳一下,有不安和紧张,更多的是激动和兴奋。

唱官高呼吉时到,顿时礼乐锣鼓震天而四起,热闹非凡。在侍女的簇拥和牵引下,我慢慢向外走。
花香扑鼻而来,清清淡淡沁入心脾。我想了很久,终于才让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的脑袋运转一番。

是槐花,昨日才看过的,今岁六月末别苑里数棵两人合抱之粗的老槐,枝头之花开得正浓。
石子小路从喜帕四侧映入眼帘,青草林立,叶尖在晚霞映照下好像镀了一层金边。
我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天好,风轻,花正香。

看不见路,只能茫然被牵着往前走,走着走着,莲洛突然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小姐……殿下就在门外。”
脚下的步子蓦地一踉跄差点摔倒,手腕的神经也重重地跳了两下,我局促地停在半路,这一刻竟不知道该怎么走路。
也不是没经历过久别重逢,只是这一次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至于哪里不同,我又说不出,总之,只要一想到再有一个时辰,我就是他的妻子,我就激动地不能自已。

向两侧动了动头,仍旧没能感受到他哪个方位,我有点就迫不及待地想看他,看看他这两个月过得怎么样,还没来得及完成动作,手就被莲洛按住。
她低声阻止我:“小姐,现在不能掀喜帕,不吉利啊!”
我失望地放下手,好吧,吉利大过天,我屈从!着并不是屈从规矩和礼教,而是我想和他平平安安,一直到老,所以任何忤逆之事我会注意。

金丝绣线的红鞋压过步撵的横木,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郑重而稳当地踏坐上去。
他就在外面,听莲洛说他骑着威风凛凛的凌云,穿着与我相同的喜服,我虽然看不到他,可我知道这时的他一定是世间最好看的男子,而这个男子将是我的丈夫。然后,心里竟然融出一些莫名的自豪。
锣鼓换了一个节调再次奏响,步撵随即抬起,摇摇晃晃向兰陵王府而行。

心脏蓦地剧烈跳动起来,似乎在下一刻就要飞出去,不再住于心房的位置。我死死揉着衣摆和裙子,紧张得连呼吸都在发颤。突然想到嫁衣若是被我给弄皱了不吉利很不好,我赶紧松开,抖着手交握置于膝盖上。
过往一幕幕如闪电般在脑海中闪现,我看到了所有,实际上这么快的速度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想来不及感受,心中唯一不断放大的认知便是——我真的嫁给他了。

步撵稍作停滞,随即轻轻落地。我蓦然回神,再糊涂也知道若不是半路停顿就是到了兰陵王府。周围人声攒动、热火朝天,一波高过一波,这样的状况,必然是后者。
蒙着喜帕,什么也看不到,不知是环境混乱不堪,还是耳中在嗡嗡轰鸣,我无助而担忧地发现——我似乎什么也也听不到!

如此一来听不到唱官说话,我要什么时候出去啊!然后我开始着急了,这要是耽误了吉时可怎么办啊……
就在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只修长的手湛湛出现在喜帕的边角。我盯着这只手看了半响,终于意识到,这是高长恭的手。
所以他亲自来接我下撵,而不是用红绸之类做媒介。

出嫁前,郑子翻特地找来家里年长的婶婶为我讲解嫁娶礼仪的各种含义。我知道这是男子给予女子最大的尊重。
其实他做的很多,迎亲不仅亲自前去荥阳,而且还带了自己的长兄,在这个年代里,鲜少有人可以做到这一步。我知道,他不仅仅是想娶我,而且还会尊重我。

我弯起嘴角,压了压颤抖的手稳稳放到他的掌心,彼此才相触,便被他紧紧握住。
耳边身边的一切似乎全然消失,只剩下高长恭一个人。他的手掌顿我的裹在其中,体温透过皮肤传到心间,我想,此生我会永远记住这种感觉——安全而又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齐娉礼,一曰纳采,二曰问名,三曰纳吉,四曰纳征,五曰请期,六曰亲迎。皆用羔羊一口,雁一双,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自皇子王已下至于九品皆同,流外及庶人则减其半。纳征,皇子王用玄三匹,纁二匹,束帛十匹,大璋一第一品已下至从三品,用璧玉,四品已下皆无。兽皮二第一品已下至从五品,用豹皮二,六品已下至从九品,用鹿皮。锦彩六十匹一品锦彩四十匹,二品三十匹,三品二十匹,四品杂彩十六匹,五品十匹,六品、七品五匹。绢二百匹,一品一百四十匹,二品一百二十匹,三品一百匹,四品八十匹,五品六十,六品、七品五十匹,八品、九品三十匹。羔羊一口,羊四口,犊二头,酒黍稷稻米面各十斛。一品至三品,减羊二口,酒黍稷稻米面各减六斛,四品、五品减一犊,酒黍稷稻米面又减二斛,六品以下无犊,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诸王之子,已封未封,礼皆同第一品。新婚从车,皇子百乘,一品五十乘,第二、第三品三十乘,第四、第五品二十乘,第六、第七品十乘,八品达于庶人五乘。各依其秩之饰。
——一个感觉,娶个媳妇真不容易,一不留神就变成穷小子了= =!




☆、第五章  锦绣(上)


高长恭轻轻一带,便将我从步撵上扶了下去。双脚才在毡毯上踩实,耳畔就传来一声熟悉的低笑,熟悉的气息于周围萦绕,带着头上的喜帕都似有似无的漂浮起来。
他的手虚揽在腰间,一步一步引导着我向前走。虽然看不到前路,前面存在什么我全然不知,走过的路有什么我亦无可知,可我很清楚,这辈子,只要身边有他,只要他还在,我便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恐惧。
他会护我爱我,我相信他,如每一次那般深信不疑,这个人是与我共度一生的人,也是此生的唯一的最安全的依靠。

心底微热,神思也热,连带眼眶都跟着热起来,突然有人高声道:“鸣竹,燃烛,焚香,奏乐——”尾音几欲拉长到十里之外,我吸了口气,立刻听到爆竹声噼啪作响。
紧张地捏了捏高长恭的指头,他却将指头缓缓从我的指尖抚到手腕,轻轻地一点。我知道他是在帮我放松,可仍是没忍住笑了一下。
当着许多人的面做只有彼此才知道的小动作,若是被别人看去,一定会笑话我们的,他这究竟是帮我纾解紧张呢,还是让我更紧张啊。
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么一笑过后,我的紧张已经烟消云散了。

抬脚踏过火盆,跨过门槛,鼎沸的嘈杂顺便便如隔绝在身后,模糊起来。
垂首间,隐约可看鞋面的金线于晚阳的光辉中溢出一缕彩,以及一双皂色底边红色边缘的靴子,我知道,这双脚是高长恭的。

迷蒙之中尚不知自己人在何处时,高长恭的声音从耳畔点点压进心口:“到了。”
收住步子,心下不解,我刚要张口问他,唱官已然高呼——“吉时到,行拜礼。”

有人摆布,寻找方向,我与他终于并肩而立,双双跪在毡毯的锦团上,深深叩首,拜天拜地。
再叩首,拜高堂。
三叩首,碰头而拜。

扶着他的胳膊起身,唱官高呼而出“礼成送入洞房”瞬间飘忽到尘世之外,我只觉得眼前冒出数颗颜色各异的星光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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