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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继续请教,少年侃侃而谈,左手把笔筒挥舞来去,右手无厌地吸纳着一颗颗紫玉葡萄。待葡萄串瘦弱了几分后,他自然地放下紫玉葡萄,取来一对墨玉镯,仍然和老板大谈玉龙如何之无形无神。
雪凤凰微笑着问郦逊之:“你可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偷那件碧玉坠的?”郦逊之讶然,小声道:“碧玉坠给他偷了?我没看清。”雪凤凰点头嘉许,“他不错,手脚麻利,是个可堪造就之材。”郦逊之失笑道:“路数和你一样,都用袖子偷,难怪你要造就。”
雪凤凰不以为然,“他哪有我行,我下手比他快十倍。你可曾看见我出手?不像他,连你都能看出他不对,可见没大本事。要是让我调教个把月,就大不一样。”郦逊之微微起身,“你想造就他,我却要抓他。”雪凤凰急忙扯住他,“哎,不关我们的事,你惹什么麻烦?都是江湖人,放他一条生路。”
“这是楚家的生意对不对?”郦逊之着重说出“楚家”两字。
“楚家财大势大,帮他们一个忙,也许会有些好处。我知道你的用意了。”雪凤凰低声偷笑,“到时候他们说不定能送我们几件玉器,权当感恩。你去吧,我不拦你。”
“当然不单单为了楚家。”郦逊之见她尽做美梦,也由她,“我抓他的理由还有两条。一者,我要办的案子和偷儿大有关连,说不定在他身上能找着线索。二者,我毕竟是朝廷命官,他违法乱纪,总要依法行事。”
雪凤凰叹气道:“看样子我这些天得收手,否则你来个依法行事,我就惨了。”
郦逊之一笑,站了起来,身后的伙计殷勤地问:“客官看中了哪一件?”郦逊之摇手,往老板和少年走去。少年似乎知有事要发生,抬起头,冷冷地盯着他。
郦逊之朝老板一拱手,客气地道:“不知老板怎么称呼?”老板瞥了他一眼,道:“敝姓楚。”转过脸继续对着那少年。郦逊之微有怒意,扬声道:“楚老板,在下有事想说,不知方便不方便?”老板把头转向郦逊之,见他器宇不凡,客气地道:“公子有事就吩咐。”
那少年在老板转头之际,又顺手牵羊,把锦盒中的一枚羊脂玉戒指取为己有。郦逊之胸中怒气顿生,右手疾探,牢牢箍住他的手,喝道:“你居然还敢再偷!”
少年松开手,羊脂玉戒指差点掉在地上,老板心疼地抢过。店内所有人的视线齐齐地射了过来。少年毫不紧张,冷冷地抬起眼,不死不活、慢条斯理地问:“你吃多了?我好好在看货,你居然冤枉我偷东西。”抬起手看了看,“伤了我,你赔得起吗?”
郦逊之冷笑,看来此人是惯偷,若是他语意谦恭小心道歉,自己或许会心软,反向老板求情。但他毫无悔意,郦逊之不禁狠下心肃然道:“楚老板,你只须看他的袖口,一切真相大白,不用我多说。”
客人们觉得有趣,聚拢来想看热闹。那老板向伙计使了个眼色,朝其他客人道:“诸位客官,敝店出了点小事,今日就到此为止,请诸位明日再来。万分抱歉,望诸位原谅则个。”郦逊之心念一动,老板做得极是,店中都是贵重玉器,万一再有人趁乱取物,损失只会更大。
不一会儿客人俱已走尽,剩了那少年和郦逊之、雪凤凰三人。老板在店门口送完客人,松了口气,回来朝郦逊之客气地道:“客官恐怕是有些误会,这位小爷的确是在看货,并没有做什么不轨之事。”
郦逊之不大痛快,语气也硬了,“楚老板,我们亲眼见他行窃,现下他袖口中就有数颗紫玉葡萄、一件碧玉坠子,刚刚你见着了,若不是我抓到他,那枚戒指也给偷了。人证物证俱在,他万无可赖之理,楚老板何必怕事?”
老板的笑容不大自然,犹如被别人踩了一脚,十分心虚,好像偷东西的不是那少年,而是老板自己。少年依旧趾高气扬,振振有词地道:“一派胡言,倒有理得很!本公子家中玉器何止千万,会稀罕这点破烂?光我身上这些,哪一件比不上这里的东西?我有必要偷吗?”
郦逊之盯着他,语气比他更傲,当下说道:“既不是来偷东西,为什么要易容?袖子里面藏的东西,你敢拿出来看吗?”雪凤凰走了过来,接口道:“是呀是呀,我可以作证,他是偷了东西,老板你看这锦盒里少些什么?东西都在他袖子里呢!”
那少年一脸不屑,“朝廷王法,可有一条不准易容出门?我爱怎样是我的事,旁人管不着。至于我的袖子,哼哼,我是什么身份,你们想搜我身?要是找不到,我身上的宝贝却不见了,该找谁去?你们血口喷人,硬把白的说成是黑的,我也不怕你们,公道自在人心。”
老板点了点锦盒中的物品,赔笑道:“客官只怕有些眼花,这里真没有短少什么,依在下看,是一场误会。”
郦逊之勃然变色,眼神如刀锋慢慢地割过老板的脸,尖锐的语气里带着威严,“楚老板,天子脚下是守法之地。这儿又是楚家的地方,做事总得小心些。你如此维护他,该不是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用意吧?他说得没错,公道自在人心,我只管把两位送去京都府,让知府大人审问处置好了。”
那少年大笑,“知府有什么了不起?你让他来见我。”郦逊之暗想,难道此人和金氏有关,否则怎能如此狂妄?心下有气,不由分说伸手去抓他,喝道:“只怕由不得你!”那少年反应极快,身子向后一仰,脚下同时发力,将椅子往后挪开了数寸。郦逊之岂能服输,踏上一步,和他过起招来。少年也是托大,竟坐在椅子上动手,两人瞬间交换了数招,少年或避或挡,就是不肯离座。
郦逊之见他竟坐着动手,双眉陡压,掌中的力度顿时大了一倍,少年果然吃力,几次差点碰着他的掌风。几个回合后,少年铁青了脸换了招式,掌中挟着阴冷之风飕飕地飙来。郦逊之见他掌风古怪,想不起是哪个门派的功夫,不甘示弱地迎面一推,用师门至纯至精的“华阳功”将对方的劲力反推回去。那少年滑溜异常,带着椅子呼的移到一边,居然还有空隙回敬郦逊之一掌,只是到底自保要紧,掌力少了三分力度。
郦逊之唇边留笑,轻易地化解了这招,右手快如闪电直探他的喉间。少年“咿呀”一声,整个椅子翻了个身儿,就势滚到一边跌了下来。郦逊之正想赶上,楚老板挡在了他身前。
郦逊之的脸一冷,淡淡地道:“怎么,楚老板想为这小贼说情?”瞥了那少年一眼,见他不紧不慢地拍好身上的灰,悠闲地站着,倒像在等着看郦逊之的好戏。
老板连忙摇手,把郦逊之拉到一边,“客官不要急,有话慢慢说。听尊驾的口气,似与我们楚家有交情,不知怎么称呼?”他好好打量了郦逊之一番,暗自猜度他的来历。郦逊之回道:“交情不敢说。敝姓郦,名逊之。久仰楚家在中原的威名,一直无缘拜见贵府中人。楚老板,我并不想为难你,但他实是气焰嚣张,不惩罚他不行。”
“郦……啊,莫不是康和王府的世子?新封的廉察大人?”老板脸色大变,忽青忽白。郦逊之心下想,楚家确实厉害,点头道:“楚老板好快的消息。既是朝廷命官,少不得要管些闲事,我想即便是楚家的长辈知道,也不会责怪在下逾越。”
老板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吞吞吐吐了半天,回过头去看那少年。待老板咳嗽了一声,少年才露出笑朝郦逊之拱手,换上和蔼可亲的神情,“果然是一场误会,兄弟这里赔不是。楚三,你跟世子说清楚吧,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郦逊之和雪凤凰俱吃了一惊,听这口气不仅两人相识,且少年的地位在老板之上。老板尴尬地笑了笑,斟酌道:“实不相瞒,这位公子不是别人,就是我们楚家大少爷。大少爷他……担心我们偷懒,时常扮作客人来店里查探。两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大少爷不是故意刁难,实是不想让此事传扬出去,万一以讹传讹便不好听。请两位别放在心上。”
郦逊之和雪凤凰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众所周知,中原楚家虽然人丁兴旺,可偌大一个家族,孙辈里就只有楚少少一个男丁,因而被楚奶奶宠上了天去,在家中的地位远超过他的父辈。雪凤凰知道楚少少此人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更拜苗疆老怪为义父,在北方、在南疆都是出了名的难缠角色,黑道白道避之唯恐不及。
郦逊之听说过这么一回事,当时没放在心上,不想这会儿竟遇见了,还差点闹僵。楚老板说话时表情极不自然,这番叙述后似乎尚有别情,不像他说得那么简单。的确,堂堂的楚家大少爷,查看自家生意的情况,使出偷窃这招实在匪夷所思。
楚少少靠近郦逊之,笑道:“兄弟顽皮了些,不知是世子驾到,有失远迎不算,说话多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郦逊之心想,你做贼时若真能迎接我,我还真承受不起,客气地答道:“好说,好说。”他思量用词,对楚少少无一丝好感,“楚少爷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让在下见识一下,下次就不会再搞错。”
楚少少大笑,“请稍候片刻。世子尽管在这儿玩赏玉器,若有中意的便拿去,兄弟刚才冒犯,就算赔礼。”两人步入内室,一班伙计也都退了下去。
店铺内一下子只剩他们两人。雪凤凰望着一锦盒的玉器,愣了愣又开心起来,“他说了,随便拿是不是?”郦逊之没缓过神来,随口说道:“你想要?”雪凤凰点头,“不要白不要。他们楚家巴结官府发了大财,又靠了楚奶奶的名气,在武林中也大有身份。这样的竹杠不敲,你去哪里敲?”
郦逊之想着心事,没有答她。雪凤凰自顾自挑着,继续说道:“你别小气,就算他们替你付我酬金。我这人平日吃得很好,住得也好,你虽然做了什么官,可朝廷的俸禄能有多少?出门做事总要求人,官大不一定有用,有时还是这些东西好使。”
郦逊之知道她说得有理,见她挑了一件首饰,笑得越发妩媚,手忙脚乱地抱了一把,放入怀中。他摇摇头,好笑地道:“你竟穷到这地步?!”雪凤凰连连摇手:“哎,这和穷不穷无关,难得有这样的好事,自然不可错过。不过如今成了白送,好坏也分不清了,均是一般可爱,只好照单全收咯。你要顾面子是不是?”
郦逊之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脸叹气,“我有点后悔。”雪凤凰道:“不用后悔,以后用得着我的时候,你就知道今日不冤了。”她的眼光又瞟到了别的东西上。郦逊之笑道:“但愿如此。小佛祖真该打,他怎么不告诉我,你这么让人头痛?”
“你竟敢想打我师叔?”雪凤凰瞪大了眼,跃跃欲试,“最好打得狠一些,省得他把什么本事都教给别人,让我上哪里都遇到对手!”郦逊之忍了半天,还是笑出声来,“你和你师叔都很对我的胃口,坦白爽快,是性情中人。对了,你见过金无虑吗?”
雪凤凰漫不经心地道:“当然见过啦。他和我齐名,总该瞧上一瞧,是不是真有这资望。我想对他下手来着,不过给他看破了。”郦逊之道:“有没有吃亏?”他似笑非笑,好像很希望听到他预想的答案。
“我不至于这么差。”雪凤凰捶他一下,“你就想看我的热闹,心眼太坏。”她到底天生敏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内屋稍有动静,就移好了目光守候。楚少少换了身打扮,和老板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