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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在闪烁的镁光之下,程铭优雅而耐心地为记者一一解答着问题,他的唇角扬着笑,似乎连眼睛里都潜藏着笑意。
那笑容依旧妖冶魅惑,轻而易举地俘获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郭了了从未在他面前哭得这样惨烈过,像是要用泪水聚成一场暴雨,然后浇在所有人的头顶上一样。
程铭的事虽然已经告一段落,但郭了了的闷闷不乐或许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霍璟然特意出了一趟门,天气炎热,冰箱里的水果已经告罄,但郭了了这几天的脸色蜡黄蜡黄的,黑眼圈也很重,看起来是该好好补充一下维生素C。
但是,还不到半个小时,郭了了就在客厅里听到了门铃的声音。
这速度也太快了,霍璟然是开飞车了还是怎么的?
“璟然,你不是带了钥匙出门的么,怎么……”郭了了一边自顾自说着话,一边毫无防备地将门拉开,然后就毫无防备地看到了在眼前站着的女人,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寒依?”
白寒依今日刻意抹了淡妆,遮住了病态而苍白的肌肤,她戴着宽大的帽子,将发质枯黄的头发盘进去,细致得不存在半根漏网之鱼。
她依旧美得像个女王,但她的身体里,流动着早已失控的,名为“仇恨”的血液。并且她能感受得到那股不断疯淌的脉动,似乎很快就会撑破血管,这让她想到了自己枉死的丈夫。
郭了了用力眨动着眼睛,还是处在呆愣的状态之下,她的手撑在门框上忘了拿下来,一动不动的姿态有些搞笑。
“怎么,不让我进去么?”白寒依右手抵着腰,挺了挺硕大的肚子,呼吸很是急促。爬上这座楼梯,费了她太多的气力。
“呃……不是,来来来,请进。”
白寒依嫣然一笑,很顺手地将包挂在一旁富有艺术性美感的衣帽架上,然后缓缓走到沙发边坐下。
“寒依,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白寒依抬眸看她,拍拍坐垫,善意地催促道,“你也过来嘛!”
郭了了的脊背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寒意来,她抿抿唇,强制将那感觉压了下去,缓缓走到她的身边。
白寒依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温柔地拍了拍,语气里带着一丝久违,“了了,真的好久不见了。我们好好聊一聊吧,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行。可是,你怎么知道这里?我和——”
“当然是璟然告诉我的。”白寒依迫不及待地截断她的话,一副“难道我不应该知道吗”的疑问表情,却又分明带着些许理所当然,而后她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我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郭了了原本一颗心狂乱地跳,这会却像是灌了铅一般往下沉。
“哦,这样。”
她以为,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地方。她以为,这是她和霍璟然之间的秘密。
然而,也仅仅是她以为而已。二天现竿都。
她差点忘了,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个白寒依,永永远远,都凌驾在她之上。
“对了,我今天去医院做检查了,璟然每次都很紧张这个,但我去找他,才发现他并不在家。我想了想,觉得他应该是到这里来了。”
郭了了这才将视线放在她的小腹上,“呃……我都不知道你怀孕了。”她不是和郑景彦鹣鲽情深吗?怎么会?
“孩子的父亲是……?”
“你觉得,这会是谁的孩子呢,了了?你不妨大胆地猜测一下——景彦的吗?但他已经死了,在他执行任务的三个月间,我们连碰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还是,你认为会是某个你不认识的男人的?”白寒依双手抱胸,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里悠悠地荡开,“你可别真往那方面去想啊。好吧,我告诉你,是你认识的人哦,而且还很熟。”
郭了了往后一仰,身子重重靠在沙发上,白寒依的话就像是当头的一记重磅,打得她头破血流,“不可能……不可能,他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白寒依的声音拔高,“为了得到我,他杀了我丈夫!”
郭了了完完全全怔住,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你说呢?自然是霍璟然对我说的……”
“可是,璟然说,他没有做过……”
“那只是他告诉你的事实而已!”白寒依用力地大喊出声。
“了了,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天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怀了他的孩子,这是事实。再过不久,他就会和我结婚,你看,就算我这么恨他,恨不得他死,他也还是想要和我在一起……”
“别说了。”郭了了跌坐在地上,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这两个人都这样疯狂,不在一起真是可惜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离开。这对你,对我,还是对璟然来说,都好。”
等霍璟然回到家,穿过大开的房门,然后看到扶着小腹冷面坐在沙发上的白寒依,脱口就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忽然想到什么,他又问,“了了呢?她在哪里?”霍璟然脚步微动,白寒依立刻冷声制止,“不用找了,她已经走了。”
“什么?她为什么会……”霍璟然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大吼道,“白寒依,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对她做了什么?霍璟然,你还真有脸问!你害我失去了最爱的男人,我只不过是以牙还牙,让你失去了最爱的女人而已。霍璟然,这个交换,公平得很。不过,你恐怕比我还要更可怜一些,因为,景彦已经不在了,我很清楚地知道他永远不会回到我身边。但你不一样,只要郭了了还活着,那就会有无限的可能:或许明天,你就能再次见到她;或是一个月,一年,两年,十年……也可能,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她了……”
霍璟然手中的塑料袋落地,又红又圆的苹果纷纷滚了出来,四散开去,就像一串断开了,再也串不回去的珍珠项链。
郑景彦的事情他已经查清楚了,是炭头做的,他是白帮安、插过来的歼细,想以这件事借助警方的力量将青帮一网打尽,已经按照帮规处决了。
但这么血腥的事情,他不想讲给郭了了听。因为那个女人一直以来都会傻傻地相信着他,他说自己与此事无关,她就一定不会怀疑了。却没想到,白寒依也对他产生了同样的误会,甚至演变到了现在,竟逼走了郭了了!12cjz。
是他的错,好不容易才握紧的手,却还是放开了。
霍璟然,你真是活该!
没有人知道郭了了去了哪里,亲人,至交,所爱之人,她通通都没有告诉。
她唯一留下的,是一封由酒店人员送至程铭手中的信。
信上只写了四个字——“我原谅你”。
之后不久,便传出了程天王退出娱乐圈的消息,‘MARS’组合的其他成员各自单飞,只是某一天,已经大红大紫的苏泷景在看一份外国时讯报的时候,瞄到了一则关于抽象画展的小广告,然后,她冲出了年度颁奖典礼的现场,舍弃了影后的桂冠,舍弃了成千上万的粉丝和观众,舍弃了一切……
后来,她就像是泡沫般销声匿迹了。
一如当年郭了了毫无理智的人间蒸发。
霍璟然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出门之前,他轻轻将郭了了拥在怀里,垂眸看着她穿在身上的衣裳,觉得这颜色真好看。
以至于,哪怕已经过了很多年,只要一看见穿红色外套的女人,他的心还是会颤抖。
一年,两年,三年……
数起来很快,过起来其实也很快。
就在寻找郭了了的第八个年头,霍璟然将年休的地点选在了法国巴黎。
夜色初降,他漫步在复古而浪漫的街头,路过一家卖圣诞礼物的商品店,橱柜里,明艳的灯光下,有一个玩偶,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对这个小孩子喜欢的玩意产生的兴趣,但没由来的,他就是想买下它。
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妈妈,我要那个!”
“哪一个?”
很平常的母女之间的对话,却让霍璟然瞬间打了个激灵。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
“了了?”
“嗯?”
穿着大衣的女人低低发出一个单音来,霍璟然深吸一口气,满眼的不可置信。
“了了,真的是你。”
“璟然?”阔别了八年的郭了了看上去还是十分年轻的样子,但整个人都散发着成熟,以及……母性。
霍璟然望着她,郭了了亦然。
“妈妈,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快点啦!”小女孩坚持不懈地扯郭了了的衣服,弄得她急忙尴尬地转过视线。
“念念,别闹!快叫叔叔。”
“叔叔好。”小女孩好像很冷,又或者是对母亲不给自己买玩偶而不满起来,缩着脖子,都不愿抬头看人,但声音好听极了,软得能将人心融化。
“这是……你的女儿?”
“是啊,今天五岁了。”郭了了笑得有些头疼,“很调皮,不好带。”
霍璟然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忽然发现,他已经什么都不用说了。
八年来,他不止一次地设想过,他和郭了了相遇的场景,他会和她说的话,他要如何将她挽回……
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会嫁作他人妇,也会生子携女,而她的丈夫,不是他。
霍璟然将长长的围巾收拢,开口有些急,“我还有事,先走了。再会……”
郭了了连一个“好”字都还没有出口,男人已经匆匆擦过她走远了。
她想,其实这也挺好,还是不要再会罢。
这时,冷得直跺脚的郭念念扯了扯郭了了的裤子边,稚嫩的童声带着疑惑,“妈妈,我明明七岁了,你为什么要和刚才的叔叔说我五岁呢?”
郭了了蹲下来,搓着女儿戴着手套的小手,往她红通通的鼻头上呼着热气,用一种很平淡很平淡的口吻低诉,“念念,你还小,不懂的。”
郭念念很黏人地扑进郭了了的怀里,脑袋蹭啊蹭,应该是在撒娇,“可是,那个叔叔看起来好伤心的样子……妈妈,你说为什么,他笑得那么好看,为什么却又掉眼泪了呢?”
郭了了将女儿拨开一段距离,“念念,你说什么?”
“妈妈,我没说谎哦,我真的看见了。他离开的时候,脸上有……”小女孩抬起眼皮,愣了一下,伸手去摸郭了了的脸,“妈妈,怎么你也哭了呢?是不是念念说错什么了?”
郭了了摇摇头,她如果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就不用还在这里犹豫不决了。
“念念,你陪妈妈一起去找刚才那个叔叔吧,好不好?”
“嗯!”
“霍璟然!”
在异国听到母语,街上有些华人纷纷停住了脚步,但脸,都不是郭了了记忆之中的眉眼。
“霍璟然!”
郭了了抱着女儿,穿梭在人群之中,绝美的光华跃动,她却无心再去欣赏。
她想,自己一定要找到他。
他可以等自己八年,但或许不能像养过等小龙女那样,等整整十六年。
十六年,那是双倍的煎熬,无论是她或者他,都没有这个心力来承担了。
“璟然!”
人海重重,她呼唤着的男人却一直不肯露面:这可能就是报应了……
他找她这么久,她总要也找他这么久,才算不枉此生。
“了了!”
郭了了觉得自己大概是幻听了,但在那一瞬间,她的脚步就钉在原地不动了。
“妈妈,是那个叔叔,是他在叫你。”女儿似乎也很激动,摇着郭了了的袖子,让她回头。
念念,不是叔叔,是爸爸。
那个男人,是你的爸爸。
郭了了没有回头,而是直接转过了身子,速度很慢很慢,像是要耗尽她一生的时间。
然后她终于看见了他,虽然隔得很远,但她看见他的眼睛渐渐亮起来,看见他将厚厚的围巾松下,露出一个恍若昨日的微笑。
两个人都没有动,他们是不需要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