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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2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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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东洋,也不是保定军官学校毕业,他乃是北京老米碓房的徒弟,北京人呼之为小力笨。怎么一旦之间,居然会做了营官?这其间也有一段经过历史。
  原来殷雷是山东黄县人,自幼丧了父母,依叔婶过活。他叔叔养他到十八岁,便送到北京学生意。好在老米碓房,是他们黄县人专利的买卖,便把他荐到一个小碓房,充当力笨。这个碓房的老板姓曲,为人性情极其暴烈,因此人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曲大炮。曲大炮对于徒弟,尤其是非常野蛮,一言不投张口就骂,举手就打。并且打起人来,既不许你哭啼,又不许你叫喊,而且还不许你哀求。你要犯了他这三种忌讳,他明想打你十下,这一来五十下也完不了啦。殷雷初到北京,哪里认得东西南北,曲大炮却派他给各家送老米,又不详细告他说在那一城,那一条街,只说什么胡同什么宅,殷雷如何认得。那时候北京地面,既没有门牌,又没有巡警,打听路儿,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又兼殷雷说一口登州府的话,北京人听了,十句倒有六七句不懂,谁耐烦详细告诉他。因此扛出五斗米去,从早晨直送到日落西山,还不定送得到送不到。有时候寻不着门,只得原包再扛回来。似这宗情形,在曲大炮眼前,焉能不挨揍呢?这种冤枉打,也不知挨了多少次。好在殷雷皮粗肉厚,要不然,早就打得动不得了。可是殷雷在这种积威之下,志气却非常高傲。他心里时常打算,我也是一个人,他也是一个人,为什么他能打我,我就不许还手吗?再说自到北京以来,在大街上,时常看见骑马的,坐轿的,翎顶辉煌。他们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并没有比我出奇的地方,怎见得我就不能同他一样呢?继而又一回想,我要老蹲在这老米碓房里,讨挨打的生活,只怕今生今世也没有像人家的那一天了。他这一胡乱想,便将学生意的心冷了一半。也是活该他将走幸运,这一天,送老米又回来晚了,恰赶上曲大炮喝了两盅酒,一见他回来,气得眼红,过去揪住小辫子,左右开弓,便打了两个嘴巴。哪知道殷雷这一次,忽然改变了常态,不但不擎着挨打,反倒还起手来。一只胳臂拦住了曲大炮的手,这胳臂早抬起来,敬曲大炮两个锅贴。这也算礼尚往来,徒弟对待师傅一种特别的贽见礼。这位曲大老板,自当掌柜以来,从不曾受过这种苦子,真是出乎他梦想之外。这一气真气得七窍冒烟,嘴里只嚷道:“反啦反啦!徒弟敢打师傅,俺今天不制死你这小鳖羔子,俺不姓曲。”说着又拼命要打。殷雷也大声嚷道:“俺豁出去生意不学了,今天不砸出你这老龟蛋的黄子来,俺不姓殷!”殷雷本有一种蛮力,曲大炮又喝了酒,脚底无根,被他用力一拉,闹了个嘴吃尿,便倒在地上。殷雷骗身,倒骑他的脊背,举起拳头来,只在尊臀上用力地捶,又下死劲拧他臀上的厚肉。此时曲大炮如杀猪一般的叫起来。论理,柜上的人见老板挨打,当然得过来拉劝,并回打徒弟殷雷,才是道理,哪知这些人因为平素受曲大炮凌虐,全是敢怒而不敢言,如今见殷雷这样逞蛮,大家不约而同的全都暗暗称愿,一个个借着有事全溜了。打了足有一刻工夫,还没人过来管,曲大炮只得管殷雷叫小爹、小祖宗,你饶了我吧。殷雷骂道:“你这龟生的,原来也怕打。你要硬到底,老爷倒许饶你;你怕打求饶,老爷倒打定了你了。”说着又是几拳。曲大炮大喊大叫,前面看柜台的先生听见了,连忙赶过来看。一见这样子,吓得不知所措,还以为殷雷是犯了疯病啦,瞪着眼不敢过去拉。曲大炮见来了救星,忙喊道:“老王你快把他拉开,要打死我啦,你们全看着不管啊?”王先生忙过来拉。殷雷道:“姓王的,你要拉我,连你一齐打。”一句话又吓住了。幸亏众人见王先生过来,也都随着跑过来。曲大炮见人多了,胆子一壮,向众人说道:“你们大家,快把这小畜生给我活活地打死!”内中有鲁莽一点的,便想过去伸手。殷雷却向大家说道:“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俺今天打他,纯粹是为出这一口怨气。俺打完了他,扛起铺盖来,立刻就走,不走的不是好朋友。你们谁要替他抱不平,过来打俺,俺立时将这老龟蛋掐死!你们诸位,究竟是想看死的还是看活的?不妨明白地对俺说。”众人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套,便不约而同的,齐说你既打完了一走,我们也不便管,但是我们要求你,千万手下留情,就此歇台。大家全是好朋友,我们决不帮着老板来欺负你,你自管放心吧。殷雷听了这话,蓦地立起身来,向大家做了一个罗圈揖。说俺谢谢诸位,便宜这老家伙,不打他了,请王先生随我去收拾铺盖,俺不便久陪了。好在他身无长物,只有一床破被,两三件破旧衣裳,还有一柄带鞘的短刀。据他说是祖上遗留的,能够削铜剁铁。除此之外,更无一物。可怜腰中连两吊钱票全没有,几个师兄弟同事,念他给大家出了气,暗地凑了二十吊钱票,送给他作为暂时盘费。他也不说谢,接过来掖在怀中,连头也不回便去了。
  活该天无绝人之路,他出了铺门,扛着铺盖,只顾向前走,却撞在一个人身上。他抬头一看,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忙站住招呼道:“二爷!俺走太慌了,你老人家千万不要见怪。”原来此人正是上文说的金戈二。戈二本是吃仓的朋友,因此各老米碓房,上至老板,下至徒弟,没有不认得他的。他见殷雷这种样子,便追问什么缘故。殷雷也不瞒他,照直说了。戈二大笑道:“好小子!真有胆量,有志气。但是你出来投奔谁呢?”殷雷福至心灵,便顺口搭音,说俺正想投奔二爷去。俺造了这样弥天大孽,同乡谁还肯要俺,只好求二爷替俺想法吧。戈二道:“也好,你先在我家中住几天,容我慢慢想法子吧。”殷雷忙请安谢过。从此便住在戈二家中。过了几天,戈二荐他到《京话日报》馆去学徒。《京话日报》的总理彭翼仲,本是阔少出身,广交游,济贫困,专能急人之急,大有朱家、郭解之风。凡穷无所归的人,如果投了他去,他或赠给盘费,或量才荐事,总有一种安置。金戈二同他至好,因此把殷雷荐到他报馆去学徒,翼仲慨然收下。问了问来历,又相了相他的相貌,说你这人学徒太屈才了,我给你盘费,你到东三省去游历一趟,或者有什么际遇也说不定。殷雷本是好动的人,如何能安心学徒,今听冀仲这般说,正是恰合孤意,连忙谢了。第二天翼仲拿出五十块钱来,给他做盘费。他即刻便到东三省去了。在黑龙江住了二年,居然当了胡匪头目。后来不知因为什么案子,被地方官厅驱逐出境。他于是又投到山西去,恰赶上颜得峰初任巡防营统领,正在招兵之时,他前去应募,居然选为上等兵。他在东三省学会了开枪,并且打靶时是百发百中,因此不到两个月,便提升为教练哨长,不到一年工夫便升了营官。他本是当过胡匪的人,举动粗豪,轻财仗义,因此各兵丁同他感情极好。
  此时孟丙也在营官任内。他本是主张革新的,又因为鲁仲琪待他冷淡,他便另抱了一种思想,要在兵士脑筋中,输入革命二字。但是他一个人,又怕势力孤单,白送了一条性命,所以时时刻刻,想再拉上一二同志,好建立这个革命的基础。恰恰赶上殷雷同他全在一个标下当营官,二人不时在一处吃饭谈话,有时候以言话之。殷雷本是一个直肠汉子,懂得什么忌讳,便信口乱道,仍拿出他那山大王的调调来。孟丙心中大喜,知道这个人容易入窍。慢慢地讲些故事给他听,如扬州十日记,嘉定屠城记,全成了他口头上的好资料。每逢讲到清兵如何残忍之时,那殷雷便跳起多高来,大声叫骂:俺姓殷的,誓必杀尽这些鞑子,才能出这口怨气。孟丙却又拉回来,说算了吧,咱们做的是大清朝的官,怎能说到杀鞑子呢?殷雷道:“什么你还想做官吗?俺的官是不做了,鞑子也得要杀。”孟丙见他已经入彀,这才开诚布公地对他说:“老弟,你果然是我们汉族好男儿。愚兄也不必瞒你了,我便是铁血团同盟会的一分子,专门讲究种族革命的。你果真有这样志气,今天咱两个便歃血为盟。早晚有了机会,轰轰烈烈地做一场,也不枉人生一世,也给当日我们被难的祖先,出这一口怨气。不知老弟可赞成,或不赞成呢?”殷雷道:“赞成赞成,含糊的不是英雄好汉。”当时果然斟了一盅酒,两人一同刺血,滴入酒中,彼此对天发誓:将来扫灭胡人,光复汉族,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倘渝此盟,神明殛之。又将酒分饮了,然后孟丙才细说那同盟会经过的历史,又告以种种革命的方法。说咱们有这两营基本军队,要慢慢地将这革命思想,输入他们的脑筋中。将来机会一到,这一千人足抵万人之用,千万不要看轻了。殷雷性情粗暴,又是当过土匪头儿的,平常日子,便有一种飞扬跋扈之致,对于满清的那些官礼官规,原就抱着十分的不满。如今经孟丙一再浸润,他的热血直要喷出来,较比那些革命党,尤其激烈十倍。两人歃血为盟之后,孟丙又再三嘱咐他,千万要严守秘密,不可少露一点声色。殷雷点头说:“这个我晓得,不用大哥嘱托。”但是从此以后,他便不时地同本营中那些连排长格外要好,请酒请饭。甚至弟兄们,他也常常犒赏,大酒大肉的请他们吃。因此这一营人对于殷雷,无不推诚拥戴,大有兄弟手足之风。
  始而殷雷还不敢公然谈及革命,后来武汉事起,本营的军官士卒,有不知所以然的,全在暗中向殷雷打听。殷雷便乘此机会,向他们演说革命,果然效力神速,不到两个星期,这些人的脑筋,一律全变了。大家跃跃欲试,恨不即刻就反戈起事,称了他们的心愿。是孟丙格外慎重,说内中还有两个难题,必须完全解决了,然后才能说到起事,目前是万不可轻举妄动的。殷雷忙问是两个什么问题。孟丙道:“头一样是咱们那个头儿究竟抱的是什么宗旨,目前尚捉摸不定。倘然他还讲忠君,甘受鲁老头子的骗,使咱们两人,稍一出头,他一定要以咱们为法,项上吃饭的家伙,先长不牢了,还讲什么排满革命呢。这是极端得慎重的。第二样,咱们这巡防营,一共是十营。十营之中,只有咱们两营主张革命,那八个营头倘然不表同情,以八营之力,打咱们两营,岂不甘受其苦吗?这是更不易解决的了。若非预先疏通好了,谁敢冒这险啊!”殷雷想了一会子说,要紧是第二个问题。如第二个问题解决了,第一个问题,便丝毫不用费力,可以迎刃而解了。孟丙道:“这一层我也明白了。但是第二问题谁能担任解决呢?”殷雷大笑道:“小弟不才,愿效此劳。”孟丙听了,愕然问道:“这话当真吗?”殷雷道:“这是何等重大的事,还能撒谎吗?”孟丙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倘然疏通不好,你我的性命,可就交代了。”殷雷道:“大哥请放宽心吧,那八个营长,倒有四个同小弟换帖,并且他们全都赞成革命。把这四个疏通好了,那四个就不成问题啦。因为有这四个,再拉那四个,至少也能拉进两个来。十营咱们倒占了八营,那两营纵然不服,也阻挡不住。仅仅剩了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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