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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耽心的不是她们,而是我们自己……”
“茵妹,放开些,我们像并肩行走在地狱的边沿,无时不在生死一发的险境中,老是耽心,早就耽心死了。”
马蹄踏着碎雪,一行人进了中牟城。官道穿城而过,进入人烟稠密,但街道上行人不多的古城内。
大街之左一家酒店,高高地挂起一块大招牌:“太白楼”。门帘子深垂,食客不多,进出的人极少。
走在前面的池姑娘,突然停下马,转过苍白的秀脸,嗫懦地说道:“杨公子,天气很冷,我……我饿了,可否在这儿进食,以驱奇寒?”
玉琦和茜茵确也感到饿了,同时马儿也该喂草料啦。他点头说道:“好吧!但池姑娘可方便么?这是酒楼哩!”
池缣苦笑道:“出门人哪管得了许多?还有两个时辰方能抵达开封,我真支持不住了。”
店中重帘一掀,出来了两个脸团团的中年店伙和两个小厮,哈着腰下了台阶迎来,一个口中直呵看白雾,搓着手笑嘻嘻地说道:“诸位客官辛苦了,大冷天不好走,小店内温暖如春,酒食之佳,全中牟敢夸独家,请光临一试,歇回儿暖暖手,请!请!”
玉琦下了马,说道:“楼上可有厢座?在下有三位女宾。”
“二楼有高雅客厢,正适宜客官款待贵宾。”
两个小厮过来牵坐骑,玉琦吩咐道:“坐骑需上料,要刍豆,上好的。”
“客官请放心。”
玉琦和茜茵将缰绳交给小厮,小厮牵了池缣三匹马到了阶下,让三位姑娘就台阶踏座上下马。
店伙掀帘往内请,亮声儿高叫道:“贵客光临,二楼客厢。”
店中暖气一涌而出,食物香味直冲鼻,柜台旁出来一个系着围腰,倒还洁净的店伙,含笑领众人上楼。
玉琦领先,打量店中景况。楼下宽大,约有二十副座头,食客不多,四角火盆发出阵阵暖流,气派不小,而且也十分清净。
一行人上了楼,店伙将他们领入客厢,厢里是一张八仙桌,皮垫椅,洁白的台巾,中隔以八折屏风,另一边有两行太师椅,中隔茶几,作为休息之用。
玉琦就桌坐下,接着三五名店伙进茶上杯,奉上炭火极旺的火盆,休息间和厢内四角,共进了六盆之多,整个厢座立即温暖如春。
难怪食客不多,看排场,贩夫走卒们根本不敢光顾,可能一席千金也不是异事哩。
玉琦和茜茵的百宝囊中,有的是金珠白银,宝钞到了中原更有大用,花得起,所以不感到奇怪。
在这种通都大邑第一流酒楼之中,他俩的警觉心便松弛了。
客厢中暖和,池姑娘主仆三人的脸色,逐渐回复红润,寒颤亦止。如芳、如菊两个婢女忙着替小姐卸掉披风、外裘,她们自己也卸了。
喝!外裘一卸,整个厢座热烘烘的气流中,充满了醉人的幽香,也漾溢着青春的气息。
厢中窗门已闭,五盏宫灯光线柔和,可看清了三位少女艳丽绝伦的容颜和体态,确是美极。
池缣的一头光亮青丝,梳了一个丫髻。这个象征待字闺中少女身份的发型,看得茜茵直皱眉。
她内穿绿底碎花窄袖儿锦祆,同色坎肩,流苏珠光闪闪,同色绣带儿,同色夹裤,下面是小巧的红绣鞋。由于是两截衫,小腰中有绣带绾住,乖乖!浑身曲线玲珑,三围惹火,令人心动神摇。
如芳、如菊则同梳高顶髻,这是她们身份的标志,狭领青地绣黄菊的窄袖衫,没穿坎肩儿,同色窄管长裤,显得十分俏丽。
三人在休息间内卸下轻裘披风,袅袅娜娜出现席旁,那情景真会令人心动神摇,香风直令人心中怦然而动。
三人盈盈敛衽行礼,微露弧犀微笑。
玉琦站起微笑道:“池姑娘请坐。愚意认为,三位姑娘可另设一桌,在下兄弟在隔厢……”
池缣幽幽一叹,微喟道:“小女子主仆三人,视两位恩公如同重生父母,以一片至诚,亲近两位恩公,俾得免去心中余悸,且可一致心中谢忱。如果恩公见外,小女子只好告退。”她一面说,眼角的晶莹珠泪,一面缓缓淌下颊边。
玉琦心中一软,无可奈何地说道:“在下兄弟乃是草莽之人,恐怕有渎姑娘。既然不嫌,在下只好冒犯了。”
他击了三掌,厢门即响起三声轻叩。
他轻声叫唤道:“请进!”
厢门一开,进来了两名店伙,含笑哈腰道:“客官请吩咐。”
“请即备筵,我们得赶路。”
“客官是要全席么?”
“如果来不及,随便来几味……”
“来得及,来得及,小人这就准备,小店可于极短时间内,同时开二十席以上哩。”
“酒不须多,只来两壶。”
“天下名酒敝店皆备,悉听吩咐。”
“就来两壶竹叶清。记着,清浊的清,而非青绿的青,可别弄错了。”
店伙愕然,不知所措。
竹叶青,乃绍兴名酒,三年陈即名竹叶青,此地相去数千里,已是不易获得,何况竹叶青并不是什么美酒,谁愿意喝那玩意?
至于那竹叶清,来头大矣,可是没人吃过,听者也不是平常人,这酒名出典在汉张华的《轻薄篇》,内中有这么几句:“苍梧竹叶清,宜城九酝嗟。浮醪随觞转,素蚁自跳波。”
开酒店的对天下名酒当然不陌生,对书本上的古代名酒可就莫名其妙啦!
店伙瞠目结舌,钉在那儿啦!他话说得太满,可就下不下台了。
一旁的池缣突然微笑道:“杨恩公,开封府经常可运到香山酒,也叫碧玉露,确是名品,何不要他们取来一尝?”
玉琦不信地问道:“真有洞庭君山的香山酒?”
“是否真品无人得知。据人说,香山酒确是从湖广运来,是否即是传说中的香山酒,并无可考。”
玉琦笑道:“据传说,那是不死之酒;世上要真有这种酒,世间可搭不下这许多人哩。”
店伙讪讪然接口道:“香山酒小店倒有,只是……只是……”他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说:“一只是每壶白银四两,约一席之货……”
“来五壶。”
店伙喏喏连声,仓皇而去。
全席,是逐一上菜。大酒楼每上一菜,自杯箸抬布,一律更换,场面极为考究,第一道菜犹未上,店伙已恭恭敬敬捧着一个以云石雕成的名贵小口壶,小心地放在桌上,陪笑道:“请客官验封。”
壶口仅有一指大,壶塞为玉造,用碧绿色的胶泥封住,上面贴有封条,封条上写着:“岳州君山碧玉露。香山居素封。”
玉琦说道:“果像君山所产,打开。”
店伙剔掉泥封,扭开瓶塞,一阵酒香充溢全室,入鼻令人神为之爽。
玉琦并非酒徒,但在诗酒穷儒的薰陶下,强将手下无弱兵,他无形中也有极深的品尝能力。
“好酒!”他喝彩。
另一店伙已奉上一只名贵玉杯,斟上一杯酒。酒落杯中,其色碧绿,被玉杯一映,像煞了碧玉琉璃,加上异香扑鼻,令人激赏。
上次在河南府,玉琦和神剑书生拼了一次酒,许久涓滴未沾了,见了不由食指大动。
玉杯可量四两,一壶碧玉露只有一斤,他经不起诱惑,端起杯喝了一口。
“好酒!”他喝彩。酒一入口,一滑自下咽喉,像一道暖流下腹,异香直透脑门,四肢百脉立即有熨贴之感,酒味毫无辛辣刺喉之感,润滑如蜜,似饮琼浆。
他喝干了一杯,知趣的店伙,立即替他斟满,方微笑着退下。另一名店伙,将另四壶一一呈验,放置在一旁壁橱上。
玉琦情不自禁,掂起酒杯又饮了一口。
“大哥先别急着喝空酒好不?”茜茵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噘着小嘴儿不依。
玉琦笑道:“这酒确是不俗。四弟,让我饮完这一杯,下不为例。”
姑娘只好松手,玉琦的话,对她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她无法拒绝他,也不愿拒绝他。
玉琦干了第二杯,池缣娇滴滴地说道:“四公子,这碧玉露乃是天下至珍之物,请一尝试试,便知其甲乐趣了。”
她盈盈起立,举纤纤玉指去掂酒壶。
茜茵一把抓过,搁在一旁说道:“不敢劳驾,在下生平滴酒不沾。”
“四公子,尝尝嘛,这是家父……”
茜茵变色而起道:“你说什么?”
玉琦也一怔,问道:“池姑娘,令尊是谁?怎与令尊有关?”
池缣这时的神态,大异往昔,只见她神采飞扬,水汪汪的眸子流转,脸上现出可迷惑仙佛的媚笑,说道:“家父亦喜杯中物,尤其对碧玉露珍逾性命,但他老人家自己并不饮用,另有用途。”
玉琦仍在迷糊地问道:“你这话有何用意?”
池缣情意绵绵地注视着他,轻盈地笑,往下说道:“这种酒有两种,各有用途,两种的性质迥异,但天下间绝无识货之人。其中一种其性缓而厉,为害奇烈;第二种性和而醇,虽不致伤身,但亦可令人由伟人变为平庸,英雄成为下奴。这一壶嘛,属于第二种。”
茜茵大吃一惊,猛地叱道:“你……你是谁?”她推椅而起。
如芳、如菊向前一站,冲她嘻嘻一笑。
玉琦猛地憬悟,也推椅而起,目中神光一现即敛。
池缣吃吃笑道:“两位稍安毋躁,且听我慢慢道来。这一种酒,乃是采天下奇花异草,并木石精英所酿成,这些草木花石本身并无毒性。杨公子,你不是不畏奇毒么?”
玉琦心中一懔,徐徐向她走去,说道:“池姑娘,你是无为帮的人?你已经钉了许久的梢了?你怎知我不畏奇毒?”
“坐下,杨公子,如果你妄用真力,就无法惬意地听完我的话了。”
玉琦一怔,停下步略一运气,唔!并无异样嘛。他说:“你似乎在危言耸听。”
“绝无此意。请记住直到目下为止,我对你仍是一片真心。”
“你不姓池吧?”
“姓名目下恕不奉告。杨公子,你可记得在河南府哈二爷对你下迷药之事?还有在……所以我知道你不伯毒。”
“你是无为帮的重要人物了。”
“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玉琦冷冷地说道:“这碧玉露似乎对在下并不起作用哩。”
池缣吃吃媚笑道:“碧玉露有两种,前种有毒,后一种无毒,但比有毒的酒更讨厌。杨公子,普天之下,内功已入化境之人,可将腹中固体异物纳于丹田,可将液体异物排出体外。可是要想将固体异物在经脉中排出,确是没听人说过。”
玉琦已欺近至她的身畔,伸虎腕将她的左上臂扣住。她嘻嘻一笑,像役有骨头的软体物,倒入他的怀内,用甜腻腻的嗓音说道:“杨公子,我没说错吧,嗯?”
玉琦扣紧她的手臂,将她略为推开,冷冷地说道:“些少有毒之酒,在下还自信并无大碍。”
茜茵突然娇叱一声,绕桌猛扑。
如芳、如菊两婢,嘻嘻一笑,猛地左右一拦,四掌齐挥,诡异绝伦地连攻八掌,每一掌发出的隐柔奇功,迫人气血翻腾,立将茜茵逼回原位。
池缣娇唤道:“杨公子,叫你那小亲亲别动手动脚,等会儿再较量也不迟,她还有机会。且听我说完。”
玉琦冷笑说道:“没人要听你的。”
“你要听的,非听不可。这酒并无毒素,但有数种性质极端相反的奇物,一入人腹,即畅达四肢百脉。平时,如不用真力驱使气血急行,这两种异物潜伏不动,各安其所。如果妄用真力,那就糟了,两物一激荡,即行凝固。杨公子,请想想看,那景况你可想到了?所以我请你不可妄动真力,那太危险了!”
玉琦大吃一惊,茜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