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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脆嫩的声音道:“喂!你倒会捡现成的!”
少年一惊缩手,抬头望去,不由得呆了。
眼前是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小姑娘,从衣着上看决非平时见过的山里人。
她很美,美得像母亲所说的故事当中的小仙女。
少女双手叉腰,鼓起两个红红的腮帮子。娇声道;“你不会说话吗?”
少年这一来被唤回了自尊心,冷冷他说:“谁不会说话?”
“会说话怎不开口?直着眼睛看人?”
少年一时答不上来,红着脸俯身又要去捡那只山鸡……
少女大声道:“喂,你真要捡现成的?”
少年可来气了,沉下脸道:“什么叫捡现成的?”
“别人打的东西,你不是捡现成的?”
“你要脸吗?”
“你要脸?”
“这山鸡本来是我打下来的……”
“不害臊!”
“不要脸!”
“你敢再说一句?”
“不要脸,怎样?”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印在少年的脸上,打得他脸上热辣辣的,一股怒气直冲上来,举手就是一掌,掌至中途又突然停了下来。
少女嫣然一笑:“你也会一手?”
“嗯。”
“为什么不打了?”
“好男不跟女斗。”
“格格格格……”小姑娘笑得前仰后合。
少年寒着脸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你一口大人腔,怎不好笑?”
少年面上一热,突然间他意识到有一种冲动,很希望能与这女孩亲近亲近,这是他自小生长深山轻易见不到生人,同年龄的还是头遭碰到。
“你如果喜欢这山鸡,送给你好了。”
“要你送,这分明是我打的!”
少年的怒火又升了上来:“凭什么说是你打的?”
“你又凭什么说是你打来的?”
“我用弹弓打的,不信看鸡身上的弹痕!”
“我用金钗射的,不信看鸡身上的金钗!”
少年怔了一怔,道了声“好”俯身拾起鸡,用手一比,道:“看头上的弹痕是假的吗?”
少女的眼睛乌溜溜一转:“你看鸡喉上是什么?”
少年审视,不由得呆了。山鸡的咽喉上果然插了一支小小的金钗,头尾贯穿,只露出了分许长短,单凭这一手法力道,自己便逊色多了。
少女伸指拔出金钗,插回头上,脆生生地一笑:“我们是同时打的,你的弓法不错。”
少年仙讪地道:“不及你的手法!”
少女偏头一想:“你是从哪里来的?”
“山那边,你呢?”
“也是山那边!”说着用手一指,与少年住的方向正好相反。
“你—个人出来?”
“嗯,不过我是第一次跑这么远………”
“多远?”
“总有十来里吧!”
“哦、我不远,翻过两座峰头便是。”
“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爹,妈,和我。”
少女神情黯然:“我只有妈。”
少年眉头一皱道:“就只你和你妈住在这深山里?”
“嗯,那有什么?我妈本领大着呢,什么都不怕!”
“哦。”
“我叫周小玉,你叫什么?”
“我,我……”他记起父母的叮嘱,别随便向陌生人提名道姓,但人家已经自动说出了姓名,而自己……
“你没有名字?”
“当然有!”
“名字不雅,见不得人?”
“我叫吴维道。”
“呀,好名字!你今年几岁?”
“十三。”
“我十二。小你一岁。”
“你能常出采玩吗?”
“妈不让,但我会溜出来!”
吴维道看了看日色说:“我该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到前面的峰顶上等你。”
周小玉点点头:“我准来!”
俩小孩依依不舍地分别,等周小玉走远了,吴维道才想到山鸡在自己的手中,竟忘了要她带走,眼看已追她不上,而且也过了中饭时间,只好怀着一颗既兴奋又惆怅的心情奔回家去。
从这一天起,两小的身影,笑声,经常出没在十里之内的深山巨谷之间。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双方的情意,随着时日增进,但那完全是纯真的。十二三岁的孩子,当然不懂得儿女之私情,即使有那么一点点,也只是下意识中一种模糊的影子而已。
转眼之间半月过去,两小已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每天必须见面不可。
这一天一大早,吴维道不顾父母的阻止,拿起弓刀,又到了每天与周小玉会面的峰顶。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仍不见周小玉的影子,吴维道有些气恼,但也有些焦灼。
他想:昨天已经约好,今天去猎獐子,她到现在还不来,定是有意怄我。我非想办法唬她一下不可。思忖间,左右一阵顾盼,忽然有了主意。他折了一些枝条,在原地安设了一个捉山鸡的机关,然后又坐下来痴痴地等。
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他下意识地用那柄打猎用的短刀,在石上刻着:“小玉、小玉……”石头刻满了还不见小玉的影子。
看看日色傍午,他气呼呼地站起身来,自言自语地道:“哼!你不来,明天我也不来。让你一个人等……”
就在此刻,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了,正是周小玉。
他想背过身去不理她,但又硬不起心肠,只气鼓鼓地站着。
周小玉脚步有些蹒跚,有气无力地挪着脚步,那平素挂在脸上的天真的笑容,连一丝影子都找不到了。
渐行渐近,他才看出她的眼睛有些红;心头不由一震。
她没像往常一样扑过来,在丈外就停住了。
吴维道脱口说道:“小玉,怎么回事?”
周小玉被他一问,竟哭了起来。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吴维道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周小玉举步再进,吴维道突地大叫一声:“别过来!”
周小玉一怔,跺了跺脚道:“连你也欺负我!”
吴维道一窘:“小玉,谁欺负你了?”
“我妈。”
吴维道一笑:“你妈欺负你,我毫无办法。”
小玉拭了拭泪痕,嗔道:“人家难过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吴维道用手中短刀一挑藤索,数根枝条暴弹而起。
周小玉惑然道:“这是什么?”
吴维道扮了个鬼脸:“本是见你迟迟不来,做好机关吓唬你的。”
“为什么不了?”
“因为怕见你哭!”
周小玉小鼻子一掀,小嘴一噘,哼了一声,翻着泪汪汪的鼻子道:“让你去使坏,以后人家不来了,看你作弄谁!”
“小玉,你不再来了?”
“嗯。”
吴维道眼圈一红,赌气他说:“你现在就走吧!”
周小玉幽幽地走近他的身旁,勉强一笑:“骗你的,我还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能每天来!”
“为什么?”
周小玉鼓起腮帮手,强忍着打滚的泪水道:“妈不许我出来,她从来骂过我,但今天打了我……我,是偷着跑出来的。”
“那是我错怪了你。”
“道哥,我不能使妈太伤心,我……我不能天天来!”
吴维道低头想了一会,道:“小玉,我每天都来等你,不管你来不来。”
“道哥,你真好。”
“小玉,今天我们多玩一会,以后不知道几天才能见一次面!”
“好,我们还是照昨天说的,去猎獐子?”
“不,我们还是多谈一会。”
“依你吧。”
两人在石上相对而坐。
“小玉,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你告诉我你家的位置,我去找你。”
“不成!”
“为什么?”
“妈不许生人上门,她也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玩。”
“我偷偷地去……”
“绝瞒不了妈,夜猫子在附近打呼她都能听到。”
“夜猫子会打呼?”
小玉脸一红:“这是形容妈的耳目灵警。”
“你妈一定是了不起的高手?”
“我想是的。”
“什么名号?”
“不知道,没听她提从前的事。”
“你不会问吗?”
“我不敢,一问她就生气。”
“都是一样的毛病。”
“什么一样的毛病?”
“我是说跟我爹娘一样的毛病,一问就是你的年纪太小。”
小玉接着他的话说:“将来会告诉你的。”
两小无邪地大笑起来。
吴维道突地敛住笑容,一本正经他说:“小玉,说真格的,也许我们将来有一天会离开,不再见面。”
周小玉神色一黯:“会吗?”
“我是这么想,可能会的,我听爹与妈谈话时,就曾说过什么……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什么聚散无常啦,如果我们真的有一天不能见面了,你会记得我吗?”
“当然,死也不会忘记的。”
“小玉,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道哥,我想……”
“想什么?”
“想送给你一件东西,以后你想我的时候,就可以看那东西……”
吴维道眼睛一亮,兴奋他说:“小玉,你要送我什么东西?”
“这个!”
周小玉从头发上拔下一根小小的金钗,红着脸递给吴维道,吴维道双手接过来。只见这金钗打造得十分精巧,钗身上有三条直纹,这是与众不同的地方。
“你喜欢吗?”
“当然,可是……”
“什么?”
“我没有东西送你,我身边没带什么……哦,有了,我把弹弓给你!”
“好呀!”
“小玉,我教你弹弓的打法,如果你不能出来,闲着没事,就练弹弓吧。”
“好,我也教你……”话说了一半停住了。
“教我金钗的手法吗?”
周小玉沉默了片刻,最后似下了最大的决心:“道哥,教是教你,你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妈知道了不得了!”
“那就算了吧。”
“不,我要教你!”
两人互相传授弓法与钗法,不知不觉已过了申牌时分。
周小玉抬头一看日色,愁眉苦脸地道:“我得回去了,时间不早了!记住,这金钗不能入任何人的眼。”
吴维道黯然神伤地道:“小玉,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再出来?”
“总得等上几天,让妈平了气……”
“好,记住,我是每天必到的。”
周小玉点头“嗯”了一声,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出来,一跺脚,什么也没说,弹身飞奔而去。
吴维道望着她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他痴痴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抚弄着那支金钗,不知不觉时间飞快地消逝……
红日斜挂在山崩的树梢,数声猿啼,把吴维道从痴迷怅惆中唤醒;他懒洋洋地站起身,往家奔去,双脚似不带劲,一丝力气没有。
到了家屋前的涧边,只见数缕异样的火烟,在空中乱冒。
吴维道心中一动,一跃过涧,目光扫处不由全身发麻,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呼吸在刹那间窒住了。
只见房屋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余烬未熄,尚在冒着轻烟。
“妈!”他惨叫一声,向火场奔去。
第二章孤雏血泪
至临近,眼中看到的是颓壁,灰烬,焦木。
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两腿一软,他跌坐在地上,他想哭,但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塞住,哭不出声,脑海里麻木得成了真空。
残酷的现实,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击碎了。
父亲,母亲,家,在刹那间幻灭了。
是什么人下的毒手?·是父亲说的仇家吗?
此刻,他没有恨,没有悲哀……他的整个身心都麻木了。
太阳收尽了最后一抹余辉,自山巅沉没,瞑气四起,这似乎象征着这未成年的孩子将要进入可怕的黑暗之中。
他站起身来踏着灰烬,一步一步地木然挪动,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