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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下了河里,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觉眼前亮亮的,隐隐地,还听见耳边有一阵阵低低哭泣之声。同时,他觉出他不是在水里,而是躺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像是床。
他吃力地睁开了眼,起先眼前有点模糊,过了一会儿,他可以看见了,这一看见,他一怔,心里也一阵急跳。
他躺在一间屋子里的一张床上,枕头上一阵阵幽香往他鼻子里钻。床前一张小桌一盏灯,灯下,床前低头坐着个人正在低低的哭泣,看模样像极了他凤妹妹。
这是真,是假?是实像,是幻觉?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有气无力:“姑娘……”
哭泣声马上停住了,姑娘举袖擦擦,抬起了头,不是姑娘凤栖是谁,人憔悴,美眼肿,好让人心碎的一张脸。
李玉琪一阵激动,忍不住叫道:“凤妹妹,真是你……”
姑娘风栖很平静,道:“你醒了?”
李玉琪道:“凤妹妹,我怎么会……”
姑娘凤栖道:“爹在屋后看见河里飘来个人……谁知道竟是你……”
李玉琪道:“他老人家呢?”
姑娘凤栖道:“出去抓药了,快回来了。”
李玉琪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姑娘凤栖道:“三更刚过。”
李玉琪“哦”地一声道:“我落水有两个更次了。”
姑娘凤栖没说话,竟没问他是怎么落水的。
李玉琪道:“凤妹妹,我这两天忙,没能来……”
姑娘凤栖道:“我知道,我听罗大哥说了。”
李玉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急道:“凤妹妹,这是你的屋……”
姑娘凤栖点了点头。
李玉琪着了急道:“这怎么行……”挺腰就要坐起。
姑娘凤栖忙按住了他道:“你这是干什么?”
李玉琪道:“我怎么能躺在凤妹妹床上……”
姑娘凤栖倏然一笑,笑得让人心酸,道:“你又带着伤,还顾那么多干什么?”
李玉琪道:“我不碍事,让我下去说话!”他硬要往起坐。
姑娘凤栖收回了手道:“要嫌我的床脏你就下来!”
李玉琪立刻停在了那儿道:“凤妹妹怎么好这么说?”
姑娘凤栖道:“你现在带着伤,等你好一点之后我不拦你。”
李玉琪躺下不是,起来也不是,正在作难,只听一阵吱呀门响传了进来。
姑娘风栖道:“爹回来了。”站起来走了出去,再看看姑娘凤牺,人较以前也瘦了不少。
李玉琪趁这机会坐了起来,刚坐起,褚三带着姑娘凤栖又走了进来,李玉琪叫了一声:
“三叔。”就要下地。
褚三一抬手道:“别动,躺下。”
李玉琪坐着没动,也没躺下。
褚三到了床前把手里提的那包药往桌上一放,坐在刚才凤栖坐的那张凳子上,眼望着李玉琪道:“现在觉得怎么样?”
李玉琪道:“谢谢您,我已经不碍事了。”
褚三道:“怎么回事儿,玉琪?”
李玉琪没隐瞒,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听毕,褚三脸上变了色,道:“这么说是霍大侠伤了你?”
李玉琪道:“是他老人家。”
褚三道:“玉琪,你怎么能这样干,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
李玉琪道:“我不能,三叔,我不愿意这么做。”
褚三道:“为什么不能?又为什么不愿意?”
李玉琪道:“三叔,我有我的理由。”
褚三道:“你这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你抵得过霍大侠么?”
李玉琪道:“我虽然抵不过他老人家,也不愿跟他老人家动手,可是我有把握今后他老人家绝伤不了我。”
褚三道:“你有什么把握,你这不是让人伤了么?”
李玉琪道:“三叔,我是说今后。”
褚三道:“今后跟现在有什么两样,玉琪,你别胡闹了,你要不听我代你对霍大侠说一声去。”
李玉琪忙道:“三叔,您千万不能这么做,您要是这么做那就是毁了我这趟北京之行,我负有的任务,在我任务未达成之前,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要不然我没法子回去见我师父。”
褚三皱了眉道:“有这么严重么,玉琪?”
李玉琪道:“要不然您说我何必跟自己人过不去,何必让自己人伤我。”
褚三一点头道:“好吧,玉琪,我听你的。”回头去往桌上一指,道:“凤栖,去把药煎上。”凤栖答应—声,提起那包药走了。
凤栖走后,褚三望着李玉琪道:“玉琪,告诉我,我跟凤栖是怎么出来的?”
李玉琪道:“我不知道,大概是泰齐怕逼急了我。”
褚三道:“听说你打死了高丽贡的大猩猩,救了皇上,不是你当面求皇上的么?”
李玉琪摇头说道:“我没有,您知道泰齐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宫里有的是强硬靠山,他要是不肯放,就是我求皇上恐怕也没有什么大用。”
褚三没再问下去,沉默了一下:“玉琪,我问你一件事,这件事我本来不该问你,可是我又不得个问……”
李玉琪心里跳动了一下道:“什么事,三叔?”
褚三迟疑了一下,道:“听说你跟那唱戏的金姑娘有了关系,有这回事么?”
李玉琪心神猛震,脸上跟火烧—般的热,道:“三叔,您是听谁说的?”
褚三脸色很肃穆,道:“别管我是听谁说的,我原不信,只听你一句话。”
李玉琪一横心,一咬牙道:“有,三叔。”
褚三脸色陡然一变,但刹时间又恢复正常,缓缓说道:“刑部徐大人府里来个人,给我送了封信来……”
李玉琪一怔之后怒火顿时往上一冲,但转念一想,能怪人家说么,要怪只能怪自己,谁叫自己酒后……
想到这儿,心里也就平静了下来。
褚三道:“我告诉你玉琪,本来我跟凤栖今儿晚上就要离开这儿的,可是没想到你……
现在不得不耽搁一两天了。”
李玉琪怔了一怔道:“怎么,您要上哪儿去?”
褚三道:“回河南去,我心灰意冷,想歇手了。好在这儿也没我的事儿,查缉营已经把我除了名,我早一点走也免得泰齐再胁迫你。”
李玉琪心里明白,可是他没说什么,也没解释,他认为那是多余,纵然解释清楚,他也不能断了金玉环那一头,倒不如让这父女俩卑视他,甚至于让凤栖恨他。
沉默了—下之后,他道:“三叔,您别耽误,我今晚上不能不回去。”
褚三道:“那也好,我看你也没什么要紧了。”他站起来道:“你多歇会儿吧,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煎好了我让你凤妹妹给你送来。”转身走了出去。
李玉琪脑中百念齐涌,五味俱陈。徐光田这是什么意思?存心坏他么?
三叔既然知道了,凤栖就不会不知道,看她那么憔悴,一定是让这个情字折磨了。看这情形,人家父女俩要不是见他从河里飘来,绝对懒得理他。
他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脸再见凤妹妹。
他下了地,浑身酸疼,骨头跟要散一样,头还有点晕,他强提一口气,穿窗射了出去……
李玉琪支撑着,踉跄着回到了万亲王府,尽管他带着伤,可是他仍能不惊动任何人。
和衣躺在了床上,他只觉浑身骨头酸,胸口生疼,而更疼的是他的心。
他想前想后,泪水在眼眶里徘徊,可是他咬牙忍着,没让它夺眶,没让它流下来。
他够乏,够累的,他却不合上眼,他无法入眠,睡不着,他又怎么睡得着?
蓦地,门处“格”地一声响,李玉琪立刻惊觉,他没出声,却闭上了眼,眼是闭上了,敏锐的听觉无碍。
他听得清楚,有人进了屋,蹑手蹑脚地,极其小心。
他两眼微微睁开了一线,反正屋里没点灯,来人是看不见他睁眼的。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跟帘,他一怔,她怎么会到这儿来,她来干什么,怕自己没死,赶来补一刀?
心中念转,来人已到床前,停了一下,然后低低叫道:“玉琪,玉琪……”
李玉琪百念齐涌,好激动,可是他没答理,闭上眼一动没动。
来人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没再叫他,伸过一只手触及他的脸的时候,他才发觉那只手颤抖得很厉害,而且冰冷。
旋即,他清晰地感觉出,有东西掉在他身上,好几声:“玉琪,是我害了你,我不该……看你伤得这么重,我好心疼好心疼,你知道么……”
李玉琪心里泛起一丝异样感受,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只觉有点甜,可也带着苦。
突然,那只手从他脸上移开了,紧接着那只手捏上了他的牙关,他明白了,他张开了嘴。
一颗丸药掉进了嘴里,那只手从他的耳下移开,接着点在他身前六处穴道上。
来人离开了床前,李玉琪微微睁眼一看,她俯在桌上疾书,很快地她直起了腰,向着李玉琪投过深探一瞥,带泪飘射了出去。
李玉琪的一颗心落了下去,他说不出自己有什么感受,他六处穴道被点,暂时不能动,他明白,想动,那要等半个时辰以后。
喝三叔的药,他本就不碍事了,如今又加上一颗,他很快地就会复原,可是心上的创痕,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平复的。
半个时辰之后,穴道自解,他缓缓支起了身子下了地,好多了,身上的酸以及胸口的疼已然消失。
他下了地,到桌前拿起了一张信笺,墨渍刚干,信笺却是沾湿的,他知道,信笺上滴了不少泪。点上灯看,果然,泪渍斑斑,字里行间充满了自责,也充满着无比深情,最后却说再见面便是仇敌,其实,这种话说过不只一次了。
李玉琪坐在桌前,呆呆地。
遥远传来的第一声鸡啼惊醒了他,他又向着手中信笺看了一阵,然后把它放在灯上点着了。
信笺化成了灰烬,飞舞着,然后又静静地落回了地上。李玉琪换了一件衣裳,又躺在了床上。
三天没出万亲王府一步,皇上没找他,大贝勒也没找他,乐坏了纳容、纳兰兄妹,李玉琪陪着他俩,几乎是寸步不离。
第四天一早,博多进来了,李玉琪正陪着纳兰下棋,纳容坐在一边,博多进来往纳容身后一站,没吭声,两眼直瞧着棋局。
李玉琪心里明白,这局棋他让了纳兰,他先遣走了兄妹俩,纳兰赢了棋没怎么难说,偕同乃兄走了。
兄妹俩一走,李玉琪便开了口:“有事儿么?”
博多含笑说道:“大贝勒找您。”
李玉琪道:“什么事儿?”
博多道:“不清楚,来人没交待。”
李玉琪道:“在哪儿见?”
博多道:“老地方。”
李玉琪没再问,整整衣衫出了门。
在“侍卫营”那办公房里,他见着了大贝勒泰齐,大贝勒泰齐表现得很客气,当即抬手让座。
李玉琪没客气地坐了下去,坐定,大贝勒泰齐开了口,“你知道,褚三父女走了。”
李玉琪心里一跳道:“大贝勒怎么知道……”
大贝勒泰齐道:“我昨儿晚上接获了报告。”
李玉琪道:“我知道。”
大贝勒泰齐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玉琪道:“在褚三老没走之前。”
大贝勒泰齐道:“既然是在褚三要走之前,你为什么不拦他?”
李玉琪道:“大贝勒,我无权,也没这个必要,我的叔妹既然无罪,既然巳被‘查缉营’除了名,随时可以离开京畿。”
大贝勒泰齐道:“我还不想让他走。”
李玉琪双眉微扬道:“那么您派出铁骑去,或者通令各地方,我那叔妹是跑不了的。”
他这话带着火儿,可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