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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琪没说话。
话锋微顿之后,金玉环接口说道:“还好,有一个琴师临走发了善心,他有个亲戚在这儿当差,由他做中……我走投无路,无依无靠,也只有点头,于是我就成了徐大人府里的丫头……”
李玉琪道:“金老板该去找我去。”
金玉环道:“我也曾想过去找您,可是我怕给您惹麻烦……”
李玉琪道:“给我惹什么麻烦?”
金玉环道:“李爷,您知道,我是个戏子……”
李玉琪双肩一轩道:“金老板不该说这话。”
金玉环微一摇头道:“我知道李爷不会怎么样,也不会撵我,要不然就不会有当初,可是李爷该知道,人言可畏,李爷刚刚到京里来,还没扎稳根儿,我去找李爷,李爷怎么安置我?定然是给我找个地方住,供我吃喝穿,我不能让人说您刚刚到京里来,什么都还没着落就先养了戏子……”
她娇靥酡红,话锋至此一顿。
李玉琪心头一震,道:“金老板,你怎么这么想……”
金玉环摇头说道:“李爷,不是我这么想,我是怕别人这么想,其实,像我这么一个女人,能有李爷这么一个依靠,那该是我的福份,可是我不能毁了李爷……”她娇靥再泛酡红,缓缓地低下了头。
李玉琪心神为之震颤,胸气翻腾,回肠荡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响他才说道:
“我只觉得金老板太委曲自己了……”
金玉环低着头轻轻说道:“辛爷,您想,我还能怎么办?”
的确,一个弱女子,到了这地步,处在这卧虎藏龙的险恶京城里,与其哪一天毁在淫邪丑恶的权势下,倒不如找个安稳地方,居人之下保全清白身。
金玉环这意思李玉琪不是不懂,他在心里盘算了一阵,沉默了半响,忽一扬眉道:“金老板是多少两银子卖的身?”
金玉环抬起了头,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李爷问这……”
李玉琪道:“我打算跟徐大人商量商量……”
金玉环一阵激动,道:“谢谢您,李爷,您的意思我懂,可是如今不必了,您看见了,徐大人一家几口不再拿我当下人看待,等于把我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玉琪道:“可是金老板住在这儿总不是长久之计……”
金玉环道:“我知道,不管人家对我怎么样,寄人篱下心里总是别扭,好在徐大人已经表示代我找我哥哥他们,一旦找着他们之后,我就会走的。”
当然,这个“走”字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实现,可是李玉琪这个时候心里却就泛起了离情别绪,怅怅然,竟有魂销之感,半天他才微一点头说道:“也好,既然这样,金老板就暂时在这儿寄身好了,我只要有空,会随时来看金老板的,至于侍卫营的那些人,金老板不用担心,自有我挡他们……”
金玉环“哎哟”一声忙道:“李爷,您可别为我得罪他们,我不是说了么,您刚到京里来,还没扎根,您怎么闹得过他们。”
李玉琪摇头说道:“金老板放心,我不怕谁。”
金五环道:“您不怕我怕,我所以不去找您就是怕给您惹麻烦,要这么一来,不是还是免不了么,再说要让人说李某人刚到京里来就为个戏子争风吃醋,那……”脸一红,低下头去。
李玉琪心里有点那个,他道:“金老板放心,我不会拿刀动杖跟谁起冲突的。”
金玉环道:“李爷,住在徐大人这儿很平安。”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金老板,除非他们不找你,只要他们打算找你,休说是这徐大人府,你就是住在哪个亲王府也是一样。”
这话不错,大贝勒泰齐可不怕什么和硕亲王。
金玉环柳眉一皱,旋即凄然一笑道:“真要像李爷所说,我这个戏子戏台上的长靠短打,不是真工夫,斗不过谁,我只有一条路。”
李玉琪忙道:“金老板……”
金玉环道:“李爷,那您说我该怎么办?难不成让我跟他们去,让他们羞辱,任他们摆布?”
这话听得李玉琪一阵激动,他陡扬双眉道:“金老板放心,只我李玉琪有三寸气在,任何人他休想动金老板你一指头。”
金玉环凤目一睁,道:“李爷,您……您叫李玉琪?”
李玉琪一怔,旋即赧然而笑道:“是的,金老板,我行七,也叫七郎。”
金玉环凝目问道:“您怎么没把这两个字儿告诉我?”
李玉琪不安地笑道:“我不是说么,我也叫七郎,都一样……”
金玉环深深地看了他两眼,没再往下问,也没说话,当然,金玉环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儿家,她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么?
李玉琪更不安了,他忙转移话题,道:“金老板,昨天晚上是怎么个情形?”
金玉环道:“您是问……”
李玉琪道:“我是问昨天晚上闹贼的事儿。”
金玉环“哦”地一声道:“是这样儿的,昨儿晚上大人睡在书房里,夫人跟玉兰姑娘在后楼,只我一个人在这上房里收拾东西,那时候夜还不算太深,还不到三更,我只觉脑后起了一阵风,回头看时,眼前站着两个穿黑衣蒙着脸的夜行人,差点儿没把我吓死,我张嘴就叫,其中一个抽刀就砍,另一个伸手一拦,那一刀砍偏了,砍在我的胳膊上。我连吓带疼就昏了过去,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还是第二天一早大人回上房来才把我救醒的,还好大人、夫人跟玉兰姑娘不在上房……”
李玉琪道:“也幸亏那另一个伸手拦了一拦。”
“可不是么?”金玉环勉强笑了一笑道:“要不是那另一个伸手拦一拦,我再也别想见李爷了。”这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要是无心的,那更……
李玉琪听得心头一跳,道:“可曾发现丢了什么东西?”
金玉环道:“我醒来时看见屋里箱翻柜倒,乱七八糟的,可是—经检点,什么也没丢……”
李玉琪眉锋微皱,道:“这,他们是图什么……”
金玉环道:“徐大人的为人你也知道,怕没什么让他们图的。”
李玉琪道;“我想不通的也就是这一点,徐大人府里没什么引入觊觎的,他们来干什么?要说徐大人府里没什么让他们图的,他们又为什么而来……”
金玉环道:“只怕是他们认为一个刑部大员府里……”
李玉琪微一摇头,截口说道:“这班人不比宵小,他们要不打听清楚,绝不会轻易下手,一经下了手,就绝不会空手而回。”
金玉环道:“可是这一回他们一定是空手来,空手去……”
李玉琪截口说道:“金老板当时是在哪间房里?”
金玉环抬手往李玉琪身后一指道:“就是李爷身后这间西偏房。”
李玉琪道:“我能进去看看么?”
金玉环歉然一笑道:“您最好先跟徐大人说一声。”
李玉琪道:“应该的……”欠身而起。
金玉环跟着站起,道:“大人跟夫人后头去了,李爷坐坐,我去请。”她没等李玉琪说话,拧身走了出去,不—会儿,徐光田进了上房,身后跟着金玉环。
想必金玉环跟他说过了,他一进屋便含笑摆手:“李侍卫,请。”
他把李玉琪让进了西偏房,西偏房跟这堂屋只隔了一层板壁,掀开门上一道棉布帘儿,西偏房中的摆设便一目了然。
看来是间卧室,而且多半是徐光田的卧室,窗明几净,点尘不染,收拾得倒是很干净,只是摆设颇为简陋,除了两只木箱,一个衣橱,一张床,一张桌子外,别的什么也没有,根本不像刑部大员的卧室。
李玉琪打量了一阵之后,心里又一次地敬佩这位清廉耿介的好官,他扭过头来道:“大人,这间房可是收拾过了?”
徐光田微一点头道:“是的,金姑娘受了伤,我让徐福收拾的,怎么,李侍卫莫非要查什么痕迹?”
李玉琪摇头说道:“这班贼都是高手,怕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转眼望向金玉环道:
“金老板,贼是从堂屋进来的?”
金玉环道:“是的,李爷,您瞧,这间房就这么一扇窗户,当时我没听见窗户响,窗户也是好好儿的,他们要是从窗户进来的,我会看得见的。”
李玉琪道:“堂屋门没拴么?”
金玉环呆了一呆道:“我记不得了,大概没有,因为我收拾好这间房后还要回后头去的,其实,您知道,就是门上了栓也怕挡不了他们。”
李玉琪点头说道:“这我知道……这么说金老板没看见他们的长相……”
金玉环摇头说道:“没有,他们蒙着面。”
李玉琪道:“他们可曾开口说话?”
金玉环摇头说道:“没有,他们一句话没说,可能是他们看我张口要叫来不及说话了……”
李玉琪眉锋一皱道:“这么—来也没法知道他们是操什么地方的口音了。”
金玉环呆了一呆道:“听出他们的口音就能……”
李玉琪摇头说道:“并不能说听出他们的口音就能拿到他们,至少这是—条线索,对侦案多少有点帮助。”
金玉环道:“那……当时我要是不叫就好了,我要是不叫,他们一定会说话,一定会问我几句什么。”
李玉琪摇头说道:“这也不能怪金老板,在那种情形下,谁都会受惊呼叫的……”
徐光田道:“李侍卫说得是,就是男人家有时候也免不了,何况是女儿家。”
李玉琪转眼望向他,道:“大人,恕卑职冒昧,大人府里真没有什么珍藏?”
徐光田摇头说道:“没有,李侍卫,这没有什么好瞒人的,要有的话那该是我那书房里几箱字画,我任职刑部这多年,只落得那几箱字画,李侍卫看见了,拙荆跟小女连个像样的发饰都没有。”这是实情,李玉琪真没看见徐夫人有什么佩戴,只是一身朴素的衣裳,徐姑娘玉兰也是一样。
李玉琪沉吟了一下道:“大人,像什么传家宝一类的……”
徐光田笑道:“李侍卫,徐氏列祖列宗遗留下来的只有两句话,六个字,仰不愧,俯不怍,这也就是徐氏的传家宝。”
李玉琪为之肃然.道:“论世上传家宝之珍贵,怕无出此右了!”
徐光田笑道:“这任何人偷它不走。”
此老颇风趣,李玉琪不由为之失笑,他又在西偏房里扫了两眼,转身退了出来。
回到了堂屋,李玉琪没坐多久,也没再多说什么,他只告诉徐光田,短期内他必然有个交待,然后他就告辞了。
他走的时候,徐光田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怎么,他没送客,让金玉环代他送客。金玉环送李玉琪一直送到了大门口,碍于曹金海在侧,两个人也没说什么,金玉环只叮咛李玉琪小心,其他的表现在一双凤目里。
李玉琪要金玉环多保重,却不敢接触金玉环那双目光,不知怎么,他怕,在心里打颤。
出了徐府大门,意外地门口站着个侍卫营打扮的汉子,正是半天前跟曹金海一起盘问李玉琪的那一个。
曹金海首先叫了起来:“老秦,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在这儿?”
那姓秦的汉子道:“是领班派我来的……”冲着李玉琪一欠身,道:“李爷,大贝勒请您去—趟。”
李玉琪“哦”地一声道:“有什么事儿么?”
那姓秦的汉子道:“领班没交待,只说大贝勒请您去一趟。”
李玉琪心想可能是为徐府闹贼的事儿……当即问道:“大贝勒如今在……”
那姓秦的汉子道:“在营里候着您呢。”
李玉琪微一点头道:“那么咱们这就去。”带着曹金海跟那姓秦的汉子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