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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务工作的本质是群体性的,特别需要人与人之间的协同,江湖气在这个职业里是有益的,尤其是对于王建辉来说,他觉得广交朋友,对他的工作大有好处。王建辉特别讲义气,他喜欢和别人称兄道弟,从不将人拒之门外。他喜欢跟朋友们聚会,在各种场合对人都很热情,像苏贤惠那样的朋友只是他众多朋友中的一个。
王建辉喜欢在一些重要的权力场合经营自己的社会关系网,扩充自己的江湖,因此,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施恩于他人的机会。比如说苏贤惠,他就是王建辉广泛结交的社会关系中比较密切的一个。王建辉把自己在公安局内部的资源介绍给他,也经常把局里的领导以及各区局的领导介绍给苏贤惠。而苏贤惠又是个“醒目”的人,有了这些关系以后,自然知道怎么处理,于是,苏贤惠的酒店就成为鹏城几个享有公安检查豁免权的地方。当然,这些豁免权不是明文规定的,但是,每个人都明白。
这种事情很简单,比如说在某次饭局上,王建辉叫苏贤惠过来作陪,在桌上对治安科的人说一声:“苏老板那个地方大家少去啊,即使去,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于是,大家就明白了。
现在,袁步升到任就大讲这个问题,是无意为之吗?王建辉不相信,对方一定是有备而来。袁步升其实要是想在局里站住脚,自己这里是他不能回避的。按理说,他应该是首先安抚自己才对,现在居然来了就要杀鸡给猴看,难道是他得到了什么上方宝剑?
放下吴利怀的电话,王建辉脑子里似乎刮了一场巨大的风暴。父亲来鹏城的目的他现在是清楚了,但是,现在他跟唐本强和徐启国吃了顿饭以后突然连夜回省城,这个举动说明了什么?至少说明一点,他们三个之间有些不睦。可是,原因又是什么?
袁步升还在噼里啪啦地讲话,而王建辉的心却早就不在会议上了。说来也巧,他手机上有个信息,是云落的,她告诉王建辉,她已经跟那个广告公司签了合同,那个广告今日就要开拍。
云落,那个美好无瑕的面孔一下子映现在王建辉的眼前。他的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了,袁步升的讲话倏地就变成了一部黑白默片。王建辉很奇怪,按理说,自己已经四十多岁了,这么多年也不缺女人,怎么会忽然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
袁步升的话断断续续地传到王建辉的耳朵里,都是些套话,什么“狠抓”、什么“落实”,让王建辉感到很恶心。袁步升这个人可能是当书记当的时间长了,喜欢务虚,不喜欢务实,这跟王建辉的行事风格迥异。本来,他还想通过工作得到袁步升的认可,可现在听到袁步升这样说话,王建辉彻底失望了。他把手放在会议桌下面,迅速发了条信息给云落,问她在哪里。云落很快回复道,自己在家里。
王建辉忽然心里一动,想去看看她。可是,心里马上有个声音提醒他,你目前处于一种什么情况?你还敢胆大妄为吗?于是,他赶紧定定神,继续听袁步升讲话,一听,发现袁步升的讲话已经到了尾声,说的还是领导干部的作风问题。王建辉看看其余的党委委员,大家表情都很凝重,不知道是不满,还是灵魂受到了触及。
一散会,大家谁也不出声,低头就往外走,这要是在往常王建辉代理局长的时候,大家早吵着要到外面撮一顿儿去了,可是,今天大家谁也没有说话。
袁步升留下了财务处处长,不知道要说什么。不过没关系,财务处处长白建业是王建辉从区局带上来的,袁步升有什么话很快就会传到王建辉的耳朵里。王建辉来到市局,因为老局长是从省厅来的,说白了就是父亲王汉荣的老部下,所以,对王建辉从下面往上调人安排在重要岗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局里几个重要的处长都是王建辉自己的人,政治部上上下下更是不用说,几乎都是王建辉的势力。
父亲王汉荣教导过他,在一个单位,只要是你抓住了人事权和财权,别人就不敢兴风作浪。
走在走廊上,政治部主任叹口气,说:“山雨欲来啊。”
王建辉笑了,说:“怕什么?不是还没到霸王别姬的时候吗?”
政治部主任苦笑着说:“你倒是想得开。”
王建辉拍拍他肩膀,说:“兄弟,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走,喝两杯去。”
政治部主任摇摇头,说:“唉,看来是不得不喝去了,不喝酒就得憋死。”
王建辉说:“走去苏贤惠那里,把他们都叫着,我安排。”
政治部主任四周看了看:“你没听袁局长说要进行‘三警’教育?算了,还是找个大排档,我来安排吧。”
王建辉点点头,说:“政治部主任像地下党一样,等下换了衣服,到前面公园那里集合。”
看着政治部主任鬼鬼祟祟地追上前面的经侦局局长,王建辉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人心比人心,咱们不是局长,只是个常务副局长,人家凭什么一定要团结到自己周围?就算是他们的升迁跟自己有些关系,但是,现在他们的升迁被人家新来的袁步升控制着,人家跟自己接触要有些忌讳那也是正常的。
心态这么一转换,王建辉忽然变得理解这些人了,他有点后悔自己提出这个建议出去喝酒了。不管袁步升提出的这个“三警”教育是针对谁,但是,理由毕竟还是冠冕堂皇的,自己现在带着他们出去喝酒,岂不是顶风作案?
他很想跟政治部主任说还是不要去了,可是,又一想,大家今天开这个会一定很郁闷,都有一肚子话要说,自己此时要是软了,大家还有什么盼头?人心要是一散,队伍就更不好带了。
果然,大家在喝酒时,都是满腹牢骚,对袁步升那些话表示不满。
王建辉坐在那里不说什么,只是谁喝酒他就跟着喝,心里十分复杂。父亲王汉荣教育过他,当领导要想成功,一定要注意一个问题,那就是买账和卖账。谁是上司,他就买谁的账;下属需要什么,他就给下属什么!现在,自己肯定不能买袁步升的账,但是一定知道下属需要什么。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这话太对了。自己肯定要跟袁步升有一场面对面的甚至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没有这些人的支持那是绝对不行的。现在双方的关系很明朗了,不是袁步升收拾掉王建辉,就是王建辉吃掉袁步升。于是,王建辉趁着经侦局局长穆长江发牢骚的空儿,说:“你们心态也要放平和些,要主动配合袁局长的工作。”
穆长江眼睛有点血丝地看着他:“王局,所谓的主动配合就是卖身投靠吧?”
政治部主任在一旁接道:“在官场上混,转舵是关键!哪边风大就转向哪边,这样就能平安!”
经侦局局长冷笑着说:“总是转舵也容易翻船。”
王建辉不失时机地说:“来吧,哥几个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为了不翻船,咱们以后一定要同舟共济啊。”几个人忽然有了同仇敌忾的悲壮,一起干了。
那天晚上,王建辉他们喝了很多酒,饶是王建辉自称打遍鹏城无敌手也有点醉了。临走时,另一个副局长双手搂着王建辉的脖子,使劲地摇晃着说:“王局,你要给大家顶住啊,咱们不能叫别人随便摆弄啊。”
王建辉用手安抚着这个副局长,他明白手下现在的心情,袁步升这番讲话实在是让大家都很委屈。王建辉嘴上说没事,没事的。可是,他心里却暗自叫苦,你们这些家伙啊,都把我当成主心骨,没想在你们的王局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啊。
好不容易把这些人一一送走,王建辉坐上车,司机问:“是回局里还是回家。”
王建辉回答道:“回家。”本来,他应该回局里的,专案组那边还在突审,他应该在场。可是,此时他心里非常颓废,事情已经这样了,还那么努力干吗?
回到家里,王建辉惊讶地发现,熊黛娜还是没有在家。自己两天没回家了,她又去干什么了?王建辉拨通了熊黛娜的电话,却发现她的电话根本没带。他心里有些疑惑,走到楼下。保姆说熊黛娜九点多才出去,说是跟几个女性好友去吃夜宵。可是,王建辉总是觉得保姆的眼睛有点闪闪烁烁的,似乎有点什么事瞒着他。他又回到卧室,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坐在窗台上给儿子打了个电话。
“我妈呢?”儿子问。
“好像是跟谁去吃夜宵了吧?”王建辉说。
“我妈嫁给您也是不容易,您整天不着家,我也在国外,她一个人无聊,也寂寞。您要是有机会就多陪陪她。”
王建辉嗯了一声放了电话,然后坐在床上发呆。寂寞,儿子为什么这样形容熊黛娜?莫非儿子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想了一下,打了个电话给维稳办,叫他们查一下唐志波是不是回到了鹏城。不一会儿,那边回话说,唐志波晚上七点钟从香港入境。看来,他是坐国际航班到了香港机场,然后才回到鹏城。可是,熊黛娜出去跟他有关吗?
看看表,已经一点多了,父亲应该早到家了,这时候给他打电话也应该不是很方便。王建辉打了个电话给吴利怀,吴利怀说高速公路上有些塞车,他也是刚把老爷子送到家,现在自己跟司机正在回家的路上。
王建辉问:“知道老爷子这么晚回省城是为什么吗?”
吴利怀回答道:“不大清楚,似乎是老爷子心情很不好,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
王建辉心里明白,父亲心情不好,那一定是在跟唐本强和徐启国喝酒的过程中提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可是,什么事情叫父亲如此不高兴呢?于是,他又打电话给姐姐王建光,王建光在鹏城待了一天,昨天才回省城,他没来得及跟她好好聊聊,但是知道沈明贤这几天不在家,她是住在父亲家的。谁知道,电话通了以后,王建光却说下午沈明贤回来了,她现在在自己家里。
王建辉告诉她:“今天父亲很反常,忽然连夜赶回了省城,你明天能去问问父亲是怎么回事吗?”
王建光回答说:“我明天要到上海开一个会,还是我回来再问吧。”
王建辉嗯了一声,心想:事情怎么都这么巧?
父亲不跟自己说连夜回省城的原因,那一定大有原因,这个原因他甚至不能问母亲成楚芳。这王建光一出差,一般人还真不一定问得出来。王建辉猜想,这事极有可能还是跟自己有关,难道父亲也发现了唐家人在这里面有什么举动,而又怕自己冲动而故意不跟自己说?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王汉荣这一辈子被别人评价为思想保守、不近人情。可是,在王建辉的眼里,父亲却是一个坚持原则而且不向歪风邪气让步的真正的共产主义者。
直到凌晨三点钟,熊黛娜才回到家里,看到王建辉正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看一本刑侦专著,就很惊讶地问:“你怎么还不睡?”
“等你呗。”王建辉说。
熊黛娜到衣帽间换了睡衣走进洗手间,临进门的时候随口说:“不早了,你睡吧。”
王建辉嗯了一声,还是坐在那里看书。其实,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很想问熊黛娜是不是去见唐志波了。聪明难,糊涂亦难,由聪明到糊涂更难。
熊黛娜洗了半天才出来,看见王建辉还在看书,就问:“你怎么还不睡?”
王建辉反问:“你多长时间没跟儿子通电话了?”
熊黛娜说:“他功课挺忙的,课外活动也多,我不想打扰他。”
王建辉问:“你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