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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济老和尚合什再拜:“多谢四先生教我,老衲知道了。”
书生笑了笑,改变话题说道:“大和尚已听到我二人谈话,当知‘乾坤九凶’不日将寻上门来,要雪报所谓昔年仇怨!”
普济老和尚老脸上浮现一经轻微抽搐,点头说道:“不错,老衲知道了。”
书生道:“大和尚将如何应付?”
普济老和尚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是老衲罪有应得,随他五位怎么办吧!”
昔年不可一世的“毒手魔君”,今日竟说出这种话来!
可悲,可叹,但却可敬,可佩!
书生悚然动容道:“难不成大和尚要任他五人宰割?”
普济老和尚道:“老衲正是此意!”
书生双眉一挑,道:“大和尚……”
“四先生!”普济老和尚肃然截口说道:“昔年种因,今朝得果,可免的,无须躲,不可免的,躲也躲不掉,老衲正好借他五位之手得到解脱,四先生有什么可为老衲担心的?”
话题微顿,又道;“倘若人人均求幸免,那还说什么天理明察,说什么善恶必报?岂非有因无果,永无报应?”
书生目光深注,正色说道:“大和尚,你是错了,我不这么想,报应必须有,只在该不该,大和尚一念向善,已得无穷后福,已然成佛,佛为神圣,何报应之有?”
目闪冷电寒光,冷冷—笑,接道:“既有仇怨,就该昔年雪报,昔年有所畏惧,今日乘人之危,挟技欺人,倘若大和尚功如昔年,我料他们仍不敢前来逞凶,如今明知大和尚功力锐减,改过向善,他们却耿耿而来,要在这清净佛门洒下血腥,以快私仇.这种卑鄙无耻,穷凶极恶之辈留之何益?我却以为该遭报应的是他‘乾坤五凶’!”
普济老和尚闭目合什,身形连抖,低诵佛号,默然不语,良久,突睁双目,神光湛湛,道:“多谢四先生好意,老衲心意已决……”
书生剑眉一挑,道:“大和尚,你应已知我来意如何!”
普济老和尚点点头道:“老衲知道,故此感激致谢,不过老衲斗胆,万请四先生成全,勿为老衲这悔悟之人增添罪孽!”
书生双眉挑得更高,道,“大和尚,佛旨是什么?”
普济老和尚瞪目说道:“四先生何作此问?”
书生道:“先请大和尚答我问话!”
“老衲遵命!”普济老和尚合什微躬身形,道:“佛旨慈悲,救苦救难,普济众生!”
书生道:“那么,大和尚以有用之身,任入宰割,而了私仇,这算是佛旨?大和尚莫忘了诸多功德来了!”
普济老和尚神情—震,哑口无言。
书生淡淡一笑,又道:“佛旨慈悲。救苦救难,普济众生,而大和尚不但以已有用之身,任人宰割,任人在这清净佛门遍洒血腥,更认为罪有应得,留这些凶残暴戾之徒于世,任他们去逞凶为恶,荼毒武林,这算得佛旨吗?我不敢苟同,如此看来,是大和尚自添己身罪孽,而不是我,大和尚这种念头大错特错,佛祖有灵,恐怕也要摇头。”
普济老和尚身形连颤,老脸上阵白阵红,无话以对!良久,始突喧佛号,说道:“阿弥陀佛!依四先生高见!”
书生淡笑道:“不敢,大和尚你做你的‘大相国寺’主持,不闻不问,这是武林事,该由我这武林人来处理!”
普济老和尚面上飞闪过—丝抽搐,道:“四先生是不把老衲当武林人看待了!”
书生道:“武林难免厮杀,佛门弟子,何能涉此?大和尚十年前已完全脱离武林,大和尚自己也必认为如此!”
普济老和尚道:“四先生是要老衲躲避?”
书生道:“那倒不必,大和尚往日怎么做,最好如今也怎么做!”
普济老和尚道:“老衲想跟四先生打个商量……”
书生道:“大和尚请尽管说。”
普济老和尚道:“四先生知诛一恶不如增一善!”
书生笑道:“大和尚是想凭无边佛法渡化‘乾坤五凶’?”
普济老和尚道:“老衲正是此意!”
书生道:“对这五个凶人,大和尚有把握么?”
普济老和尚答得好:“人性本善,老衲愿竭力一试!”
书生略一沉吟,淡笑说道:“倘若他五人恶根太重,暴戾难消,执迷不悟呢?”
普济老和尚道;“邪不胜正,道必胜魔,老衲愿不惜—切,化干戈为玉帛,化暴戾为祥和,只要他五位一点灵智不泯……”
书生截口说道:“倘若灵智泯灭,人性毫无,当作何说?”
普济老和尚道:“人不可能……”
“大和尚!”书生紧迫一句:“我是说万一!”
普济老和尚老脸抽搐,道:“四先生这是何苦?—定要老衲说?”
书生双眉微挑,道:“大和尚,你该知道我不是嗜杀之人!”
普济老和尚—,声长叹说道:“万—老衲不能渡化他五位,只有听凭四先生了!”
书生笑了:“大和尚,你我一言为定!”
普济老和尚心犹不忍:“老衲敢请四先生手下留情!”
书生微笑说道:“那要看他们了!”
普济老和尚默然不语,缓缓低下头去……。
※※※
“悦宾楼”,是开封首屈一指的大酒楼。
不但建筑宏伟,美轮美奂,而且洁净雅致。
菜好,酒醇不说,招待之亲切,周到,为开封其他酒楼所难及,委实是“悦宾”,令人有宾至如归之感!
人家这座酒楼虽大,名声虽然响亮,可没有一般生意人那睁眼只认孔方,看人低的势利狗眼。
有钱的公子哥儿大爷们,香车驷马,衣着气派荣贵,“悦宾楼”的堂倌们会躬身哈腰,满脸堆笑的往里让。
没钱的穷酸寒伧苦哈哈的朋友们,两条腿顶着张嘴,穿着大补钉的破衣裳,你只要一往门口儿走,人家照样躬身哈腰,满脸堆笑地往里让!
这两种笑,可都是打从心眼儿里,绝没一丝儿虚假。
所以,瞧!
楼上,楼下,上自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相聚一堂各形各色的人物都有一样地猜拳行令,谈笑风生!
日日车水马龙,朝朝座无虚席!
本来嘛!做生意,和气才能生财!
今儿个,来得最早的,是“大相国寺”前,摆摊儿卖“大力丸”的马花亭老师傅,他一大早就来了。
“秃顶”老马谁不认识?提起花亭马师傅,能响彻整个儿开封,名声比黄堂太府都响亮!
“秃顶”老马今儿个一身出门儿打扮,蓝布衣裤,两只袖口微微卷起,到那儿都不离那根旱烟袋。
一瞧就知道是走江湖的英雄好汉!
老远地,两个堂倌就迎了上来,躬身哈腰,满脸堆笑,直往里让,一个寒暄透着和气,一个说:“怎么,马爷,今儿个歇了?”
“秃顶”老马哈哈笑道:“没歇,交给几个不成材的徒儿了,快往棺材里钻了,入土半截,这付老骨头也该歇歇了,对不?”
那适才说话的堂倌说:“您这是那儿的话,马爷是宝刀不老,老而益壮,您瞧,我们这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那个比得了您?”
可也是实话,“秃顶”老马是练家子!
另一个说:“马爷,今儿个是什么风,一大早就把您给吹来了,怎么这么早?难不成您要出城?”
“秃顶”老马打着哈哈道:“出城?没的事儿,我等个朋友!”
听,热和劲儿来了,可不是虚情假意:“马爷的朋友,那没说的,从那儿来,几时到,长得什么模样,您只管关照一声,我们俩招呼着啦!”
“秃顶”老马道:“谢谢,不用了,连我也不知他几时才到!”
江湖人有江湖事,堂倌肚子里明白:“那您先楼上坐,楼上坐!”
“秃顶”老马刚一迈步,背后响起了吆喝:“马爷来了,里边儿侍候着!”
上了楼,“秃顶”老马拣了一付靠窗的座头!
靠窗座头临街,看得清楚。
要了一瓶酒,几样小菜,一个人独自斟酌起来!
说早,可并不是天色早,而是说上酒楼的时候早!
说天色,这时候已是巳牌时分,不早了!
“秃顶”老马没坐多久,“悦宾楼”陆续来了酒客!
其中有一个,瞧得“秃顶”老马一怔!
那是衣衫褴楼,蓬头垢面的小叫花小明!
他来干什么?
小明经常都是在“大相国寺”前一带活动,可从没上过酒楼,更没上过“悦宾楼”,今儿他是要干什么?
莫非……。
“秃顶”老马心里直嘀咕,可始终想不透!
小叫花小明一摇一幌地上了楼,在把着楼梯口的那付座头坐了下来,只冲着“秃顶”老马挤挤眼儿,没说话!
“秃顶”老马更纳闷了,不过他明白小明突然上了“悦宾楼”,而且也来得那么早,绝非无因!
楼上已经坐着几位酒客,而且陆续地还有人往上来,小明又是把着楼梯口坐,所以不便搭讪,只好眼瞪眼地坐着,可也怪,小明看了他一眼后,就没再看他!
纳闷归纳闷,可没办法问,只有等着瞧了!
转眼间已到晌午。
人一多,品流也就杂了起来!
就在这当儿,“秃顶”老马神情—震,瞪大了眼。
—阵“报君知”声响,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报君知”声响,是越来越清晰!
由大街西头,踱着四方步,一摇一幌地走来个跑江湖的算命先生,这算命先生,可也是个卖药郎中!
人瘦得皮包骨,—张脸黄得像刚生过场大病,丝儿血色也没有,看上去怪怕人的!
长眉、细目、胆鼻、方口,穿着—袭黑色长衫,虽然显得旧了些,可是很干净,走江湖,混饭吃,那来那么多钱换新的?
一双手,白晰得出奇,既细又长,文人嘛!
左手拿着“报君知”,右手擎着—块布招牌,无名指上戴着一个乌溜溜漆黑指环,背后还背着一个药箱!
那块布牌上,左边写着:“一枝铁笔分休处!”
右边是:“三个金钱定吉凶!”
中间四个大字:“铁嘴君平!”
下面另有一行小字,写的是:“专治疑难怪症!”
他会是还真全和!
脸上的脸色,冷冰冰的,没一点笑意!
八成儿是谁算了卦没给钱!
别看他踱着四方步,—摇一幌的,脚底下可真快,转眼间已经到了“悦宾楼”下,看也不看,低头便往里走!
堂倌们早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可是,这位算卦先生透着古怪,他正眼也没瞧人一下,理都不理,那没关系,人家照样躬身哈腰,吆喝侍候!
进了门,他不拣楼下,径直上楼!
楼梯口那付座头上,小叫花小明,正在低着头吃面条儿,人家是大口大口的吃,他是一根一根的挑!
大半天工夫,他那碗面看上去还是那么多!
算卦的上了楼,立刻皱起眉头:“小要饭的,侧个身,让让路。”
语气跟脸色一样.冷冰冰的,
敢情他是冲着小明,小明虽然是把着楼梯口坐,可是路只有两尺宽,并肩走两个人都够,还让的那门子路?
这人人头痛的小鬼灵精好惹!
可也怪,小明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声没吭,拉拉椅子,让了半尺,又低下头去吃他的面!
难不成今儿个吃面吃顺了心了?
算卦的这才眉条微展,一摇一摆地直向中间行去!
中间,还没着几付座头,他就随便拣了一付坐下。
“秃顶”老马打从算卦的上了楼,就想站起来,可是他看小明没理那算卦的,心里就禁不住一怔,没站起来!
现在,他又想站起来,可巧算卦的满楼环顾中,投过来了一瞥,可是停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