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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舒晴是一路小跑出了网吧的,一个人站在寂静冷清的街道上;接通话的瞬间就掉泪来。
那头的顾之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舒晴。”
她哑着嗓应了一声;没敢说话。
顾之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个劲摇头,哪怕顾之根就看不见她此刻的动作。
原是打话来问她肺炎好了没有;没想到这个总是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居然憋着不吭声;顾之察觉有异,又从那声略微沙哑的应答声里听出了哭音。
正欲追问,却忽然听到手机里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
原单手握着鼠标的他微微一顿;站起身来走到了窗户边上;“你现在在哪里?”
舒晴好容易稳住了情绪;低低地回答说:“网吧外面。”
“为什么不回家?”
“妈妈在家。”她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片刻之后才补充道,“……我怕她看见我这样会担心。”
窗外的高架桥上车流不息,尾灯有些刺眼。
顾之静静地看着那片灯火辉煌的地方,问另一头的人:“介意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三言两语恐怕说不清——”
“那就长篇大论地说。”顾之换了只手拿手机,在她开口之前又问了句,“街上还有人吗?”
“很少。”
“那就进网吧找个包间,不要坐在大厅里,外面不安。”
舒晴换了个包间,坐来的时候心里微微踏实了些。
她重新拿起手机,“顾老师?”
“嗯,我在。”
他的声音不管什么时候听起来都一样低沉温柔,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舒晴像是受到了他的影响,慢慢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隔着遥远的距离,很多面对面无法说出来的事情都变得容易说出口了,不必担心一抬头就会看见怜悯的目光,不必担心会因为对方的反应而难于启齿。
因为手机那端的人由始至终只用一片沉默的聆听来回应她。
莫名心安。
舒晴讲庄莉针对她的那一段,也简单地表述了自己在那样一个所谓的“家庭聚餐”里的尴尬和难堪。
她说:“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和爷爷,可我却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所谓的其乐融融、一家和睦都是他们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明明几年前还是我的亲人,到了今天却成了另一个人的亲人,他们言笑晏晏,他们欢声笑语,而我妈却一个人在家过着拮据的日。我一直都知道这段婚姻的失败不止是我爸一个人的错,我妈也有很大的责任,可是为什么她要一个人忍受今天这种孤身一人的局面,而我爸却可以和新欢过着一家三口和谐幸福的日?这一点也不公平,不是吗?”
为了不让舒慧颖为她担心,很多话她憋了很久,却从未说出口过,可是如今一旦打开了话匣,竟然像久旱逢甘霖一般通通说了出来。
手机那头一直沉默着,而她终于停来时,竟然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说得太多、话题太无聊,而他早已经没有在听。
整颗心都悬在那里,她屏住呼吸叫了一声:“顾老师?”
“我在。”他的声音像是礼堂里回响的钟声,那么清晰地穿破沉沉黑夜,穿过遥远的距离来到她的耳边。
她哽咽了一,“我是不是话太多,让你觉得无聊了?早跟你说过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
“没有,抒情部分恰到好处,议论部分论点充分,尾部分采用了排比疑问的形式,感情力度很强,十分鲜明地表达出个人观点,首尾呼应,十分精彩。”
“……”
那头的人终于低低地笑了几声,“心情好点了吗?”
好多了,虽然他看不见此刻的她嘴角那点又是无语又是感动的笑意。
舒晴知道他是为了安抚她,所以才这样回应她的故事,不是一番来自长辈煽情的安慰话语,也不是秦可薇和余治森那种惯有的站在她的角度同仇敌忾的言论,他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和空间来倾诉内心无法排遣的郁气,然后说着离题万里的冷笑话,不着痕迹地替她保留了那点小小的自尊。
明明心情好了很多,可才干涸不久的眼眶又慢慢潮湿了,内心与眼角一样变得滚烫又炙热,几乎控制不住泛滥的眼泪。
他是一个这样好的人。
好到一整天的苦闷与伤感竟然在他短短几句话之后就变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舒晴对着一片漆黑的脑屏幕,内心忽然涌起了一片难以言喻的巨浪,她在想,这样好的一个人,他的女朋友是多么幸运才得以走到他的身边?而那个女人又该是如何优秀,才能令这样的他倾心不已?
“你在干什么?”顾之问她。
舒晴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见手机里传来嘟嘟两声,心头一慌,“手机没了。”
“不要继续待在网吧了,那里不安。”顾之眉心一皱,语速也加快了,“现在就回家去。”
“我已经跟妈妈说了今晚在同学家住,而且眼睛有点肿,现在回去一定会被她发现。”
“那你——”才刚出口两个字,手机里忽然传来一声长音,通话束。
顾之看着忽然终止的通话,毫不迟疑地又拨回去,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毫无感情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缓缓地垂握着手机的手,视线停滞在川流不息的高架桥上,几乎可以清楚地想象到窗外的喧哗与吵闹,而隔着一面厚厚的玻璃落地窗,屋内却安静得令人沉闷又压抑。
一秒,他忽然转身走到沙发前面坐了去,然后从笔记脑里调出了年级干部的名单,毫不迟疑地拨通了余治森的话。
“喂,余治森吗?我是顾之。”
给了对方几秒钟的反应时间,他简短有力地问道:“你知道舒晴家的地址吗?”
单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一行字后,他挂断了话,又重新拨通了李宣然的号码,“帮我个忙,查一个手机号码的具体位置,精确到市区以及街道。”
李宣然吼了句:“大哥,老是兽医,不是警察叔叔!”
“你不是,但你老婆是。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查到以后尽快回复给我,号码马上发给你。”不等对方回答,顾之已然挂断了话。
他合上笔记,很快走到玄关,拿起衣架上的大衣和围巾穿戴毕,然后带着车钥匙走出了门。
*
冬天的夜晚很冷,所幸网吧里开着空调,温度很高。
舒晴一个人坐在空而狭小的包间里,对着脑屏幕发呆良久,然后才开机,在网页的搜索栏那里输入了“法国影”四个字。
按照热门程度,搜索果的第一位是那部享誉世界的《这个杀手不太冷》。
她初中的时候就看过这部影片了,当时只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情去看,如今已经忘得差不多,只记得故事的大概走向了。
一个中年的冷血杀手遇见了一个年仅十二岁却惨遭灭门之祸的小女孩,在彼此陪伴的过程里逐渐产生了依赖心,最后心甘情愿为了她,与杀害她家的凶手同归于尽。
对于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同的观众持有不同的意见,年龄差距如此悬殊的两人之间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也许没有人能给出一个标准答案。
鬼使神差的,她戴起了耳机,按了播放键。
重看一次,心里的感受却已不同,也许是因为年龄的增长,也许是因为心境的成熟。
当接近尾声时,她看见lén把那只手榴弹的环扣递给了alda的仇人,然后含笑说了一句:“fralda”(这是玛蒂尔给你的。)
还未等来意料之中的爆炸声和悲壮局,忽然有一双手替她摘了耳机,于是屏幕上的画面还在继续,可她的世界已然寂静一片。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低沉悦耳且无比熟悉的声音。
“看来我来的时间恰到好处。”
有那么一瞬间,舒晴浑身都僵硬了,她几乎清楚地听见了心底深处传来了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像是有一座坚固牢靠的城堡就此坍塌,所有的思绪灰飞烟灭。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在一个多小时以前温柔地陪伴她度过了这一整天以来最晦暗的时刻,隔着遥远的距离安抚了她动荡不安的心。
她颤抖着抬头望着站在身侧的人,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和惊喜到无法言喻的表情。
而顾之静静地站在那里,穿着黑色的大衣,面容沉静,整个人一如外面安详静谧的黑夜。
可是他的眼神是那么温和,那么明亮。
恰似春日里的温柔湖水,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看到这里的乃们都和我一样小鹿乱撞,但我还是要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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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漆黑一片的夜晚,唯有每隔十米一盏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迎面而来的风冷得像冰;几乎要把人给冻在原地;动弹不得。
舒晴像是懵了一般;连这样寒冷的温度也难以察觉,只能如坠梦境地呆呆问身侧走着的人:“顾老师?你怎么来了?”
“因为你不听话。”他的目光沉沉地锁住她;“我明明叫你回家的;为什么不回去?”
“我说了不想让我妈担心……”
她心虚地低头解释,片刻之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于是又倏地抬起头。
如果他真是因为她没有回家才不远万里地赶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
顾之倏地停脚步;面色不善地说:“这是一个做错事的人应有的态度吗?我在问你话;你倒反过来质问我了?”
“……”不对;这种长辈教育小辈一样的严肃态度是怎么回事?
“舒晴。”他的声音又软了来;原因是看见了她红肿又狼狈的眼眶,回想到她在话里说的那些话,心里某个角落微微动摇了刹那,然而开口却是一句:“穿这么少,当真是觉得自己皮脂肪太厚,自带一身棉袄么?”
她的耳朵被冻得红红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呢大衣,顾之叹口气,从脖上取了墨蓝色的围巾,然后一圈一圈小心翼翼地替她围上。
舒晴正为他的脂肪说而郁闷,冷不丁见他靠近了自己,低头来温柔地替她围好了围巾,顿时错愕在原地。
在他背后一米开外的地方就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朦胧而柔和的橘黄色光圈笼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模糊而不真实,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他的眼神专注地凝视着围巾,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在她脖上动着,偶尔扫到她的发丝,或者碰到她的巴,因为指尖的温度太低,带给她一阵难以言喻的刺激感受。
可舒晴只是怔怔地抬头看着他,忘记了思考。
他的睫毛很长。
他的嘴唇很薄。
他的眼睛狭长而深邃,双眼皮恰到好处,眼珠黑漆漆一片,像是昂贵又纯净的宝石,足以把周围的一切光芒都吸进去。
她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好看到这样的地步,更想不通为什么今晚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看得多。
而这时候,他却微微后退一步,“好了。”
那双手离开了她的脖,取而代之的是沾染了他的体温的围巾,温暖柔软,很好地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带给她一些慰藉。
他说:“走吧。”然后身姿挺拔地向前走去。
“去哪儿?”她如梦初醒,赶紧追了上去。
“这么冷,难道要我陪你在街边走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