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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的小酒吧内,一帮水手模样的家伙正围绕在中间的空地上轮番搬举着一只橡木啤酒桶,啤酒桶上面还坐着个不知道是菲律宾还是安南裔的艳装女郎,每次啤酒桶被举起来的时候她都要夸张的用发音怪异的汉语喊叫:“救命!”惹得周围打赌围观的白领装束的男女酒客们哈哈大笑。
没有人注意的艾琳绕过这堆欢快的人群,走到冷清许多的吧台旁坐下,放下风衣衣领对正翘着脖子看热闹的亚欧混血的酒保说道:“给我来杯伏特加。”
“小姐喜欢烈性口味,要不要试一试‘远征阿拉伯半岛’?”酒保意识到自己对顾客的疏忽,急忙热情的招揽生意:“阿拉伯椰枣酒调入五粮液,再加上绝密的辅料,本店最新独有……”
“别听他的狗屁话!那破玩意喝下去能把你的脑壳炸开。”一个闷闷的男子声音响起。艾琳循声望去,看见在长长的吧台的另一头,在更幽暗的地方,一个男子的脑袋正从枕着的双臂间慢慢的抬起,醉意浓浓的望向这边。
“给我来杯伏特加。”艾琳对酒保冷淡的说道。酒保无奈的应了声去拿酒,又是那个刚才发表评论的男子说道:“给我也来一杯。”说着,史向野踉跄的扶着吧台走过来,晃动着自己的身体勉强坐在艾琳身边的吧凳上。
艾琳没有理睬这个花花公子,接过酒杯后先大口灌了半杯。今晚真冷啊!她心里在说。
“今晚真冷啊!”出人意外的,身边的史向野竟然把她心里的感叹说了出来。
多少有点惊诧的,艾琳向身旁的男人看去,却见那个男人正低头抿着杯中酒,晃荡着头发蓬乱的脑袋,又默不作声了。
收回目光,艾琳继续想自己的心事:今天晚上真不知道还会发生多少事,而这些事的后面又隐藏了多少可怕的东西……
“今天晚上多可怕啊!”身旁的男人竟然又说起来:“背叛,谎言,还有政治……”
这家伙难道真的能读到我心里的想法?!艾琳一把将史向野的衣领抓住,将他拖向自己,凶狠的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史向野醉眼朦胧看着艾琳,忽然“扑哧扑哧”的笑起来:“我认得你,你把我送的围巾丢了?丢就丢了吧,丢了也好……”他咳嗽起来。
艾琳厌恶的丢开他,自顾的喝酒。史向野趔趄了一下,靠着手扒在吧台上勉强的恢复了身体的平衡。今天他受的刺激太多,所以他不是很在意别人对他的反应。艾琳把剩下的酒喝完,随手将钞票压在酒杯下就要离去,可正在这时,一位喝得醉醺醺的俄罗斯水手出现在她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美丽的姑娘,”水手用怪声怪调的大舌头汉语结结巴巴的:“我能请你喝酒吗?”
史向野扑过来抓住水手的衣领:“放开她!”
俄罗斯水手皱着眉头转过脸去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接着转回脸问艾琳:“他是你的朋友吗?”
艾琳甩脱掉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冷冷的说了句:“我不认识他。”就想离去。就听“怦”的一声,史向野已经被那名被他抓着衣领的俄罗斯水手打倒在地。那名水手在周围人群的尖叫和起哄的刺激下,低头跨前一步,抡起胳膊就想给还在挣扎的史向野再来一下。
“怦!”壮得跟熊似的俄罗斯水手扑倒在地。艾琳随手扔掉手中碎了一半的空酒瓶,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史向野,无可奈何的在周围的一片喝彩声中弯下身去拽起他,然后搀扶着他走出酒吧。俄罗斯水手很快就在朋友们的帮助下醒来了,晃晃脑袋,拨拉掉自己头发上的玻璃渣,愉快的用俄语对伙伴们说:“这个中国美女真有味!”一脸陶醉的样子。他的朋友笑着把这话用汉语和英语翻译出来,一阵爆笑,酒吧又陷入了欢乐的气氛。
“我的车停在后面。”出了酒吧,被迎面的寒风一吹,史向野立刻清醒了很多,他从怀中掏出车钥匙对艾琳说道。
“你们家也没人来保护你这个大公子?”艾琳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讥讽的说道。
“第一我不是大公子,我只是排行第三的那个废物。”史向野满不在乎的说道:“第二我今晚刚被人出卖,不想让别人烦我。”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酒吧侧面的小道,来到后面的停车场中。艾琳看到那台“大鹙”安静的停在车场内,随手将史向野的胳膊递给车场的保安,转身就要离去。
“下雨了!”史向野在她身后突然叫道。
艾琳抬起脸来,正好有几滴冰凉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
“来,上车吧,我送你回去!”史向野一把推开车场的保安,对艾琳大声说道:“要是你有心情,我就给你讲一个我最好的朋友今天晚上是怎么样撒谎,又怎么样出卖我的故事!”
今晚不就是这么回事吗?艾琳转身看着史向野,心里在说:谎言,欺骗,出卖,背叛……
真是太奇妙了!就在她在心中这么想的时候,史向野抬起胳膊抹了把脸,满脸痛苦的说道:“谎言,欺骗,出卖,背叛……你想听吗?”
艾琳不由得惊异的笑起来,迈步走过去从史向野手中抓过车钥匙。
“好吧,我来开车。”她说。史向野脚步踉跄的向后退了步,摇晃着身体行了个请上车的骑士礼,动作勉强做完身体便要摔倒。艾琳一把抓住他,拿钥匙打开车门后,利索的将他塞进狭窄的后座中。
等艾琳坐好在方向盘后,雨已经下大了,雨点打在活动车篷的顶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艾琳将车打着火,望着车灯灯柱内的雨丝,一时间有点发呆。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后座传来,接着史向野开始讲他的伤心故事:“从前,有两个家境都很好的男孩在一起长大,可能是因为家境都太好了,别的小朋友都不和他们俩来往,这两个男孩也就成了对方最好的朋友……”
艾琳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是看着车灯灯柱内那飘动的雨的银线,一簇簇的随风摆动,她的眼泪突然开始静静的流下。流着泪她开动了汽车,缓慢的驶出了停车场的大门。当汽车驶上大街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明白:不管那个男人是死是活,不管明天还能不能看到他,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就如同车窗外的雨,落在地上就不再是雨滴了……
雨越下越大。
倪小峰安静的站在医院病房的窗内,看着窗户玻璃上流淌的雨水。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好的,谢谢你们了。”身后一个中年妇女哀伤的声音传来。倪小峰转过身去,看到两名医护人员盖上了张君晓遗体的脸,推着盛放遗体的车进到里面那间低温屋子里去。那个中年妇女用手里的手绢擦了擦眼角,接着转动已经略见富态的身子朝向倪小峰这边。刘秘书默默的站在屋角,看着这两位。
“抑扬,谢谢你了。”她顿了顿,又用哀婉的语气说道:“总算是见了小张叔叔最后一面。”她转向刘秘书客气的点点头:“刘秘书,辛苦您了,等天亮你们警卫局接班的人到了后,你记得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哦。”不等刘秘书客气的回应话说完,她已经转身朝小屋的门走去。
倪小峰急忙拉开门,请她先走。接着在她出去后,倪小峰冲着刘秘书微笑了一下,也出去了。
外面是间很大的房间,一名医院的值班人员正低着头坐在门口的一张小桌子旁,看到两位出来,忙站起身陪着笑。史依青和倪小峰都没理睬他,而是不紧不慢的向通往外部的那扇门走去,边走边似闲聊般的说着话。
“史大姐,您千万不要感谢我。”倪小峰认真的说道:“组织上还没有正式发布老部长去世的消息,我给您提前通知也是因为林建华同志来电话代表组织上正式同意的。”
史依青叹了口气:“唉,还算好,我正睡着呢,一接到你的电话就忙起身赶过来。要不还不定能不能见上小张叔叔最后一面呢……”她说着话又开始用手绢擦拭眼角。
两人都绝口不提姚莺然离开医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张君晓去世了这件事。
“史大姐,您节哀。大家都知道您一家和老部长的感情,您是应该比别人早一些知道。”倪小峰扫了一眼史依青周身上下整整齐齐,搭配得当,并且风格很适合来向遗体告别的服饰,面色平静的点头称道:“是啊,这些日子老部长到上海来养病,大姐您这儿也是费心劳累了。”
“说什么费心劳累的,我小时候小张叔叔还让我骑在他脖子上摘梨呢!”史依青仿佛陷入到伤感的回忆当中,接着关切的看了看倪小峰的脸色:“抑扬啊,你这几天我看才累坏了呢!瞧瞧你这脸色,是熬夜熬的吧?事业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哟。”说着,她宛然一笑:“你们老部长这一去世,说不定你以后的责任可就更大了呢!”
倪小峰态度恭敬的跨上一步,替史依青拉开门:“史大姐,你就别拿我取笑了。我只不过是给领导们打打下手,做点业务工作罢了。”
门外的走廊内,除了门口的两名站岗的男特工,还有两名史依青的女随从默默的站在那儿。当倪小峰陪着史依青向走廊一端行去时,女随从远远保持距离的跟在后面。
“抑扬,上次我来医院看望小张叔叔,他还提起你呢!”史依青微笑的说:“他夸你业务能力强,生活注意小节,迟早是个国家栋梁……”
倪小峰很耐心的听着,没有说客气话也没任何表示。
史依青站住脚,转向倪小峰,神态转为平静,轻声的说道:“他还说,可惜在有些事上你的性子还是急了点。”
医院走廊上的灯光显然是照明不足,倪小峰此时的脸色因此显得不是很清晰,不过他的语气听上去还是很温和的:“是啊,我这人其实从小的性格就不好,后来在工作中虽然自己也注意到了,可老部长也算是看着我成长的,看得很准。”
史依青没有接话,只是微笑的仰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将近20岁的男子。同样是因为走廊里灯光的缘故,她眼中的神情也不是很清楚。
“唉,做工作就是这样。”倪小峰用真诚的语气又说道:“可能是我父亲当年给人印象太严厉,再加上林建华同志在政治方面的影响,有时候我做点事很容易被不了解情况的人误会……”
“是啊!”史依青用感慨的语气打断了他:“像咱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很多时候做点事就更得小心谨慎啊!你比如说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听说是半夜去跟一帮狐朋狗友玩什么赛车,结果被人抓了。警察局有人半夜给我打电话,问要不要把他放出来,我就说抓得好,就该让他在里面呆一晚上,好好反省一下!”她冲倪小峰严肃的用手指点了点:“我知道刘青是你的好朋友,你可不许让他纵情枉法啊!”
倪小峰心中暗暗的舒了口气,连忙点头说:“是,史大姐,孩子的教育很重要!明天等他回家后,您先不要发火,等我回北京见了小海哥给他说说,孩子的教育他这当爹的也得注意一下了!”
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去的史依青又说道:“我那天就跟小张叔叔说,其实啊,倪小峰做有些事的时候性子虽然急了点,可再怎么急,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是很明白的。小张叔叔就说――”她突然学着张君晓的语气说道:“倪家的这小子应该明白,他还得过上些年才能按自己的想法去做点事,太急了不好,欲速则不达,会让别人有误会的!”
等她说完,倪小峰语气沉痛的点着头:“金玉良言,真是金玉良言啊!大姐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