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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玉色-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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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信听完便大步向帐外走去。众将军也纷纷尾随而出。

坚硬的薄片金甲随着步子轻微震响,哗的一声,右翼将军帐虚掩的帐门被拉开。一双英武逼人的眼向帐内看来,细细打量着地上残留的血迹和几片乌褐色的甲衣。

正在床前忙乱的几名军医抬眼看来,忙跪地行礼。“大将军。”

赵信不答,只微微点头。“徐将军伤势如何?”

为首的一名年长军医忙答道:“徐将军伤口已扎好,性命无碍,只是失血过多,得有好一阵子调养。”

赵信慢慢走上前,看见躺在木床上的徐让面色惨白,紧阖双眼,虽已晕厥过去,但五指仍牢牢握在剑上。赵信凝视不语,眼神黯然,却在片刻又揉进几分血腥,变得森然而冷酷。

他转头温和地对军医道:“让他早点好起来。”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右翼将军帐外,西风强劲。与飞镝将军徐让一同回来的只有三十五、六个人,且个个浑身鲜血。然而三个时辰前,他们应该是千余人的精锐兵团。

冷风吹得心脏仿佛冻透,肃杀的气氛在荒原上流动过来,又弥散过去。众将领都不发一言。赵信向一名伤势较轻的小卒低言几句,便默默走回了大帐。

唰的一声巨响,长幅的羊皮地图被扯成了碎片。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地图标注有误。”赵信在烛光下转过脸来。“前几次只是地形有差,距离不够精准,这一次,水源地根本找不到,所注之地方圆十里都无水声。”顿了一顿,沉闷地说:“只有一片密林。”

忠顺将军章禄跨前一步问道:“徐将军是中了何人的伏兵?”

赵信摇了摇头,若有所思。“敌军并无旗帜。但有胆量在二十里之外击我精锐,又如此骁勇的,只有一人。”

章禄眉头紧皱,“慕伦青?”

赵信看他一眼,沉着应道:“不错。敌军伏兵四周,他们虽不敢冒然袭营,但粮草却需多加防范。车骑校尉丁庆。”

“末将在。”一名蓝衣将领出列。

“从营中抽调二百名好手,分散开来,摸清伏兵的位置。”

“末将领命。”蓝衣将领快步离帐。

赵信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沉声喝道:“众将听令,有缴获敌将营中地图者,进爵一等。”

武安王府外依旧驻扎着大批禁军。幽都城中的百姓纷纷议论。

“皇上派这么多禁军保卫王府,可见武安王在朝中的地位啊。”

“那是当然。听说现在城里有很多西蓥潜伏的刺客,要谋害王妃。”

“可不是。武安王奉命讨伐西蓥,一路凯歌高奏,他们急了眼,要做这等下流之事。”

“西蓥的国君当真无耻。皇上将他的女儿立为皇后,他却意图颠覆我朝。这下好了,让他尝尝我们敬伽人的厉害。”

“武安王英雄盖世,看不把西蓥军杀得片甲不留。”

路过的百姓一边悄悄议论,一边向王府森严的大门投去敬畏的目光。他们还不知道,这被禁军重重保卫的武安王妃,早已不在府中。

一驾四辕马车缓缓停在王府门前。一身绛紫官袍的太傅水珩走下车来。

太傅是皇上特许可以出入武安王府的重臣,禁军侍卫自是不敢阻拦。

后院,东厢房。

水珩沉吟片刻,一想到事情败露的后果,脸上隐隐露出焦躁,他问道:“宫里的事有把握吗?”

“我昨日进宫求见玉妃娘娘,她推病不见。”水毓黛悠闲地坐在锦垫上,把玩着手中的簪子。

“哼。这女人越来越跋扈,她似乎忘记了,一家老小的性命还在我手上。”

水毓黛勾起唇角,优雅地笑了笑。“父亲以为钳制了她的家人,就可以完全控制她?”

水珩一愣。

水毓黛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看她根本就没把家里人的生死当一回事。我挺佩服她,能够如此天性凉薄,恐怕在她心里,只有自己的命才值钱。”

水珩脸色愈发阴暗起来。“那你想怎么办?”

“急什么,且再等她一个月,若没有动静,再想法子不迟,反正这数月西蓥激战正酣,王爷无论如何也是回不来的。”水毓黛一脸臃懒,靠在椅背上直了直腰。“父亲留下来吃晚饭吧。”

第二十四章

入夜,又是一场大雪。皑皑白雪深处,红色的梅花率先在梅园开放,殷红夺目,在寒风中颤颤抖动,点点滴滴,如同四处飞溅的血。

距离太过遥远,空气中没有一丝花香,只觉那红色更加诡异。

梓癸宫的红瓦间稀稀落落的洒着雪片,像飘着一片片淡淡的猩红色的云。

轻柔的呢喃,婉转的娇笑,像一对小情人在悄悄对话,沿着宫墙蜿蜒而出,遗漏出来的片段却早已是支离破碎。

突然又夹杂了几声凄厉的尖叫。

染着红色蔻丹的手指着敞开的窗,像枯叶在劲风中抖动。

“血……血……全是都是血。夫君,你怎么不见了?我害怕……不要丢下我。皇兄,合缨很乖,很听皇兄的话,求皇兄把夫君还给我……”最后变成呜呜的哭声。

“公主,那不是血,那是红梅花呢,是梅园中的红梅花开了,公主,公主?”有重物坠地的声响,人声一片嘈杂。

纳雪站在披香殿高高的书阁上,开了西窗,安静地聆听梓癸宫里发生的一切。

心,不由得狠狠抽痛起来。

偏殿,铜壁下的炭火烧得正旺,殿中暖洋洋的,教人更加昏昏欲睡。趁着琴光、紫夕不在,青怜取出纸笔,默出心中所记的一些皇宫布局。

没有星辰的夜,暗的像凝结千载的血块,散发出糜烂的气息。

大殿空无一人,黑沉沉的寂静。穹顶上悬挂的凤凰灯,有一盏还亮着,五光十色,却着实微弱。

十一年前流浪的日子让纳雪对寒冷有着深深的恐惧,她裹紧了厚重的雪裘,轻轻拉开了披香殿的侧门。

被雪覆盖的大地微微泛着白光,深灰色的披风,浅灰色的发,韩邵出现在门外。

鹅毛大小的雪片簌簌地落。

他抬头,正对上纳雪的一双眼。薄冰一样的眸子呈现淡淡烟灰色,仿佛是夜,让它们染上一片迷离。

“赵缎此刻正在殿外花廊。”韩邵迟疑了好一阵,低头说道。

纳雪微微皱眉,默然不语。

韩邵又抬头看她,斟酌片刻道:“中京府的易容高手过几日将抵达幽都。”

纳雪淡淡颔首,思绪飘忽起来。不经意瞥到他腰际的长剑,心念一转。

她开口问道:“我可以看你的剑吗?”

韩邵点头,“当然。”然后把剑递给她。

他的剑说不清是什么颜色,淡淡的灰,又浅浅的青,不知是用何等材料所铸。苍老纹路伏在青灰剑鞘上,简单却极为美丽。抽出剑身的一刹那,无数白光从暗色剑鞘一端绽放,眩目而辉煌。在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纳雪看到剑身两个修长的小字——残翼。

“残翼。”纳雪小声念着。剑刃散发出的寒气扑面而来,迅速地穿过皮肤,涌进温暖的血液,随着跳动的深红流入心脏。

她久久地看了一阵,然后抬头看他,说:“好剑。”

韩邵迎着她的目光,轻柔微笑,他没有刻意地谦虚一下,而是点了点头。

“这样的好剑,定是铸剑名师所打造。”

韩邵明亮的眼睛闪动一下,如风入波澜。他静了片刻,答道:“是我师父,中京府,叶清泽。”

纳雪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中京府的第一刺客,原来是叶主事的弟子。”

“我全家被贼人所杀之时,师父救了我的命,后来又传我武功。”

纳雪皱了眉头,说道:“我擅作主张,令你违抗小林王的命令,尊师会责怪于你吗?”

韩邵向远处望了一眼。“我奉师命效力于小林王,潜入敬伽之前,师父曾有密令,不能伤赵缎一分一毫。”

纳雪诧异,问道:“那你为何又执行小林王的命令?”

韩邵将目光转在她脸上,沉默好一阵,低低说道:“我希望王妃可以离开敬伽。王妃留在幽都皇宫并不快乐,不是吗?”

纳雪垂了双眼,避开他的凝视。“还好。你并不曾伤他。”

韩邵淡淡一笑,“这里虽距鄢澜千里之遥,但风吹草动,师父必然知晓。也许,师父最在意的是我是否违令。”

纳雪胸口一紧,不由又问:“回到圣京,你要往哪里去?”

“中京府,向师父请罪。”

“会受责罚?”

“会。”

“违背命令会很严重?”

“也许。”韩邵一脸平静,说得漫不经心。

听他说得这般淡然,纳雪却隐隐感觉事情并非这样简单,一丝愧疚之情涌上心头,水光在眸中转了又转,终是忍了下去。

转过宫墙,这里还是披香殿的范围,却没有见到一名守卫。

“皇上在这里?”纳雪的表情很诧异,仿佛根本不曾料到,会如此相遇。

赵缎本是低头沉思的,突然抬头看着她,像是猛然僵住了,许久,才点一点头。“朕在这里。”

纳雪静静靠在墙边。“怎么不进来?”说完,便又轻轻走了回去。

赵缎愣了一下,跟在她身后,开始挪动脚步。

披香殿中很暖和,这暖意仿佛一下子就把他眼中的坚冰融化干净,他坐下来的时候显得平和安静,甚至有些局促。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去?”像是摆脱刚才的尴尬,赵缎首先开口问道。

“今日听韩统领说,臣妾已经不再被禁足,守卫也撤了大半,臣妾就想溜出去看看,是不是真的。”纳雪边说边抿嘴轻笑起来,一副天真的女儿姿态,流露自然。

赵缎抬头看见她笑,仿佛是痴了,修长的凤目水光涟涟,他愣了片刻,也笑,像碧波之上漾开的一圈圆晕。

“你像以前那样笑,真好。这天下,再不会有人如你笑得这般好看。”

纳雪握着酒杯,在手中肆意玩弄,“是吗?我在林王府陪那些达官贵人饮酒作乐的时候,也常常笑,怎不见有人夸?”

赵缎的笑容瞬时凝在脸上,冷下来。心里那根扎了很久的刺,隐隐作痛。

微闭双目,沉思片刻后,赵缎坐下来问道:“当年我问了所有内宫廷的宫人,都说玉姿宫没有一人幸免,我以为你……”

“那一天恰是我娘的生辰,姐姐和我想尽了法子才溜出宫去,在回宫的路上才听说这事。宫里下等宫女太多,想来,是慌乱中禁军抓错了人。”

赵缎看着她的表情,突然一阵心痛,反手覆上她冰冷的手背。

纳雪一惊,转身退后一步,冷冷说道:“皇上不要忘了,王爷为了皇上,正在前线浴血奋战。”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赵缎幽幽地说:“那在梅园,你答应我的话,都忘了?”

“过了这许多年,我不该忘?”

“你忘了,不要紧,我还记得,我帮你想起来。”

“我只觉得那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久到我认为,应该遗忘。”

“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说话,不好吗?”他此时脸色并不太好,眼中流露出脆弱。

纳雪的心被揪紧,下一句话,讲得为难。

“看起来,我们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讲话。”

“不错。十一年前,我讲什么,你都会听。”赵缎一丝苦笑,艰涩难当。

纳雪低头,不再看他。半晌又问:“锦绣公主,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怎能如此待她?”

“是,以前她很乖巧。然而现在这样,我也无能为力。”微微转头,复又沉默。

“你知道,父皇喜欢合缨,母后喜欢九弟,偌大的内宫廷,只有我,无人问津。”他又淡淡地说,似乎不含一丝伤感。

“可你如今,已经贵为天子,纵有再多不甘,也应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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