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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禵愣了一下,双手试探性的碰了一下素言的背,确认是真实存在的,才终于将双臂环在上面。虽然惊喜,却依然茫然,道:“我、我是在做梦吗?”
“我也觉得是在做梦。”素言轻轻做声。
允禵听了,脸上忽的露出多年不曾绽放的笑容,紧紧将她抱住,率真的笑道:“那我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来。”
素言松开手,起身凝望他的眼睛,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梨花带雨。
允禵面色紧张起来,为她擦拭两下,道:“你、你怎么哭了?”
素言拒开他伸来拭泪的手,摇摇头,嘴角一丝苦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因为高兴而哭,我觉得这泪是甜的。”
“我想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皇宫的吗?”允禵笑着的问道。他以为是皇上特意恩准素言前来探望,所以极为珍惜此刻,尽量表现出开心无虑的容貌,不让素言担心。
谁知素言竟然这样回答:“皇上要我一同来这里守陵,一生一世,不知十四爷觉得如何?”
听到这话,允禵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声闷响,开心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渐渐地化作苦涩与忧虑。这些年的生活,让他觉得寿皇殿犹如阴曹地府,令他害怕,令他恐惧,而素言又怎么能承受得了这种凄苦呢,他又怎么忍心让素言一同受苦?
于是,他慌忙背过身去,给素言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也好给自己掩饰的机会。他摇着头,惊恐的道:“不,不好!”
“为什么?”素言拧起了秀眉,歪着头想去看允禵的表情,只可惜能看到的只有他冷冰冰的背影。
“因为这里不适合你,也不……不需要你,我一个人守陵就够了,你……”允禵下了决定似的一低头,终于道出了后面那一句,“你还是走吧。”只是这语气中的不舍与痛苦,还有一丝纠结,无法掩藏的透露出来。
“你让我走去哪里?”素言苦笑着,步子蹒跚的退后两步。
允禵深深一叹气,抬起头来,却没有回头望她,“你应该回到皇宫的,那里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安逸长乐,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话语终于从口中挤出来,“那里不会让我担心,不必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天气冷了会浑身发抖……”
“身上的冷不算什么,我怕的是心里冷。”素言的眼睛黯淡下去,似是在自言自语。
只可惜这句声音太轻,允禵在说话间没有听清楚,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又转过身,紧张的道:“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四哥,所以才罚你来这里守陵?凭你是四哥的贵妃,只要俯首认错,或许可以得到赦免。实在不行,我也递奏折上表,请求他给你网开一面。怎么说我也是他的亲弟弟,不管他将要怎样对我,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
“你就这么想让我走吗?”素言的笑变得惨白无力。
“我……”允禵突然顿住,揪心的痛,随即将头摆向一边,道,“是。”
“你在说谎。”
允禵扭过头望向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你的眼睛里藏不下谎言。”
听了这话,允禵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上前握住素言瘦弱的双肩,道:“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也不再隐瞒。我要告诉你,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这里只有痛苦与寒冷,怎么挣扎也无法从黑暗中逃脱,比不上皇宫的舒适安逸。况且我知道你喜欢四哥,我宁愿自己活在痛苦中日夜相思,也不忍看到你受苦,只盼望着你能得偿所愿。”
“允禵,你是个笨蛋,你是世间最大的笨蛋。”
听到素言这句突如其来的笑语,允禵怔在那里,茫然懵懂。
又听素言继续道:“年贵妃已经死了,此刻站在这里的是素言,只是一个心仪十四爷允禵的宫女而已。”
“你说的是真的吗?”
“如果是假的,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是我向皇上请求,愿一生一世魂归寿皇殿。”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都不敢相信了。”允禵眼中一丝受宠若惊。
素言冲他微微一笑,道:“只怪我当年无法放弃自己曾经做过的努力,无法放弃曾经对四爷的付出,所以一直在迷途上徘徊。不过从此以后,我终于可以清醒过来,我要永远陪在允禵的身边。”
允禵一把将素言拥入怀中,眼中却又一丝不安,道:“可是……这里是地狱。”
“真巧,我也是一直活在地狱的人,早已习惯了。”素言环住他的腰,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况且,我并不觉得这里是地狱,反而是世外桃源,让我觉得一下子走出了原先的地狱,从此豁然开朗。”
允禵起身凝望她的眼,当年那率真的笑容再次浮上嘴角,他拉起她的手,道:“你放心,就算这里寒冷,总有我的怀抱给你温暖,就算这里无聊寂寞,总有我不舍不弃的双手在你身边。”
他的手握在素言的玉手上,然而素言却被他的手滑痛了。素言抬起他的手看去,发现他的手上有许多深深的伤口,只是愈合已久,化成了一道道疤痕。她紧张的问道:“这是?”
允禵无所谓的一笑,道:“没什么,是我当年雕刻技术不精,雕木时留下的伤痕。”
听到雕木,素言又开始好奇他怎么有兴趣摆弄这些,便拾起了地上那个木块,拿在手中观摩。
允禵解释道:“这是我雕刻的你的模样,只是这个还没有完成,完成的都在那边。”说着,他向着屋里面指去。
素言顺着他的手望去,那里有堆积如山的小木块,正是刚才自己在屋外面看到的,此时进了屋里,正好能看个清楚仔细。她细看之后,吃了一惊,因为,每一个木块所雕刻的都是自己的模样,不同的形态,不同的动作,不同的表情。
她走过去拿起来一个一个的观看,每一个都精工细作,早已被手掌摩挲的光滑。
允禵回忆着道:“我每天都会雕刻它们,让我感觉好像有你在身边。冲我微笑,冲我哭诉……”
素言放下小木雕,翻起允禵的手,抚摸着上面已经愈合的伤疤,道:“不会痛吗?”
“心里的痛都受过了,手上的痛又算得了什么?”允禵收回手,不想让她继续伤感,笑着道:“还记得吗,你曾经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心,我现在终于知道了。我每天一边雕刻,一边思考这个问题,渐渐地明白过来,原来我的心就在我这一刀一刻中,被深深埋在了一生不能祛除的手间疤痕里。但是我想今后就用不到这些东西了,看来是老天怜悯我的参悟,虔诚的用心,果然可以金石为开。”
说到这里,允禵突然又收起了笑容,很认真的道:“素言,嫁给我吧,做我的夫人。”
素言的神色忧虑起来,眼中一丝彷徨,犹如在幸福的时候被人猛敲了一下,而出手相击的这个人,却是自己,道:“可是……我曾身为人妇,已非完璧,你不会嫌弃我吗?”
允禵率真一笑,拉上她的手,道:“年贵妃已经死了,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素言。今晚,我们就拜堂成亲好吗?”
“一切都听你的。”素言的眼中不仅仅充满幸福与爱意,还有感激。
允禵牵起她的手,走出黑暗的小屋,让温暖的阳光洒在两人的身上。惬意的慢步行走着,允禵忽的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真可惜,这里简陋,又没有亲戚好友,不能给你一个隆重的婚宴。”
素言跟在他身边,微笑着抬头望望天,又伸出一只手,一片从花树飞旋而下的花瓣安静的落在掌中。她笑着看向允禵,道:“天作证,花做媒,没有比它更隆重的婚宴。”
允禵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无法言语,不妨就这样安静的感受对方的心跳。
夜幕降临,一切准备也打点妥当。素言换上了一身大红的新娘衣衫,与允禵携手拜过天地,一同步入亲自装饰好的新婚房间。坐在床边,两人各持一个酒杯。
允禵目不转睛的望着素言,还未饮下这杯酒,已经觉得沉醉了。“你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说着,他将持酒的胳膊饶过素言的臂间,“来,饮下这杯交卺酒,我们就是结发夫妻了,从此患难与共,相濡以沫。”
一杯喜酒入喉,允禵缓缓剥下素言的衣衫。在红烛摇曳中,素言惊艳的面容娇羞低垂……
皇宫依然威严庄肃的耸立着,久经飞霜雨雪,毫不褪变。景仁宫,芙蓉帐暖,夜夜春宵,在安逸中不知不觉度过了几个年头。
晴川坐在屋里观赏着窗外雪,屋里的暖炉融化掉从微开的窗缝中飞进来的雪花。
旁边传来华嬷嬷的声音:“皇后娘娘,这样开着窗户,会冻坏身子的,皇上会心疼的。雪有什么好看的,这么凉。”
“又要过年了,华嬷嬷,过了这个年,是什么年份了?”
“回娘娘话,过了年就是雍正九年了。”
“雍正九年?”晴川听了心里一凉,凉意胜过窗口吹进来的冷风与冰雪。她在心中忖道:雍正九年九月,是历史中孝敬宪皇后崩逝的日子,也就是我的一个死劫啊,不行,我一定要躲过去,一定要,我既然可以先知,一定有办法的。
【三十二】(下)悠悠我心
晴川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窗前,虽然雪下的很小,但飘扬起来一样很美,染白了天地,给人一种宁静安详的感觉。
她若有所思的赏雪,不知过了多久,觉得有些冷了,便紧了紧披在肩上的雕花绣凤的黄色棉袍。
突然从后面伸过来一双手,将打开的窗户掩闭。
她看到了那龙纹的黄色袖口,同时一句平缓清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这样不会冷吗?”
她抬头望去,正对上胤禛淡淡笑容,便起身道:“皇上怎么来了。”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朕一天都在忙碌着今晚的国宴,此时难得抽空来看看你,怎么,不愿意吗?”胤禛伸手为她整整锦袍,平静的道着。
听他这一说,晴川倒是明白,按清朝惯例,皇宫的除夕宴都在每年的腊月二十四开设,庆典之日,皇家要在太和殿举行规模盛大的国宴。帝、后、妃、皇子皇孙以及王公贵族、文武大臣,都带上家眷在太和殿举行盛宴。
当下,晴川却是一扭头,道:“当然不愿意。”
胤禛眉头微蹙,虽然看出她在有意玩闹,但心里还是有些失落。便伸手将她的脸扳过来,傲然昂面望向她,眼神中充满了质问与冷傲。
晴川调皮一笑,道:“皇上这么忙,臣妾还令皇上分心,岂不是让臣妾心生罪孽感,所以当然不会愿意了。”
胤禛嘴角微扬,扶在她下颌的手往下一滑,温柔的抚上她的颈子,道:“你知不知道,有美一人兮,伴君身旁,一时不见兮,思之若狂。”
“可恶的雍正,明明是一日不见兮,什么时候被你改成一时不见兮了。况且你每天晚上都会来啊,我们每日相见,你又何来思念?”晴川眨了两下大眼睛。
胤禛拉起她的手一扯,将她拥入臂弯中,俯下头笑眼望她,道:“朕说它是‘一时’就是‘一时’,朕只希望能有一根绳索将你牢牢地拴住,拴在朕的身边。这样,朕走到哪里,你就要跟在哪里,想逃也逃不掉。”
望着胤禛投来的炙热目光,以及近在咫尺的呼吸,晴川多么希望时间就在此刻停止,不要再让岁月流转。只是,时间总是残酷{网 无情的,不会停留下来等待任何一个人。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刻,也是最脆弱的时刻,晴川突然又想到雍正九年九月这个时刻,如果历史的轨迹正常运转,自己将有个未知的劫数,不禁一阵心痛。
胤禛看到她的模样突然变得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