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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你咋这么快就把人家称女人了。”见罗正雄一脸的轻松,于海反倒不好意思,是不是自己太多疑了?只好说句玩笑话,想缓解一下自个的神经。
“她是专家,可能对红海子有了感情,舍不得离开。”
于海哦了一声,走了。
等人全部睡定,罗正雄悄悄溜出地窝子,跟哨兵嘀咕了几句,就往沙梁子那边去了。约摸一个小时后,营地那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罗正雄屏住呼吸,借胡杨林掩住身体,定定注视着前面的沙窝子。不多时,胡杨林尽头,一座小沙丘下,显出万月的身影。那晚的月光惨淡,风儿轻柔,天地一派祥和。万月到了沙丘下,先是四下张望了阵,然后又往东移了移,脚步停在了红柳丛前。又过了片刻,沙丘东侧,忽地冒出一个黑影。尽管罗正雄一直盯着那个方向,但黑影从哪儿钻出来的,他真是没发现,等看清时,黑影已跃过沙丘,站在了万月对面。
黑影正是铁猫。罗正雄虽然没见过铁猫,凭感觉,他断定那就是铁猫。他一下就想起了初来红海子时在营地看到的那个黑影,还有后来寻夜时,眼里闪过的一个黑影儿。此人身手敏捷,动作利落,特别是在沙漠里行走,脚下居然不发出声儿。这功夫,罗正雄听过,却没见过,他在心里不由得讶了一声。
“资料好了没?”黑影一到万月跟前,便情急地问。
万月没吭声。
“血鹰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命令我们,必须在特二团撤出红海子前,将资料拿到手。”
“这不可能!”万月沉沉地道。
“我也知道这不可能,但血鹰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已通知四方,要抢在特二团撤出红海子时动手。”
“他敢!”
黑影不吭气了,半天,他伸手揽住万月,轻声道:“我们离开吧,离开新疆,到重庆去。或者,直接到台湾。”
万月冷冷一笑,道:“我哪也不去,我就要留在特二团。”
“你疯了!”黑影猛地抓住万月的肩,像是非常震惊地道。见万月不为所动,换一种语气道:“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了那个姓罗的?”
万月紧抿着嘴唇,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看得出她很痛苦。
从万月的神态里,黑影似乎证实了什么。猛地扭过万月脖子:“我不许你这样,不许!”
万月被弄痛了,黑影的粗鲁激怒了她,奋力一扭,抽开身子:“放开我,你这混帐!”
“我是混帐,我是无赖,可我就是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黑影近乎吼起来。
“这事你管不着,”万月捋捋头发,整整被黑影弄乱了的衣服,换一种平静的语气道,“回去告诉血鹰,我跟他之间早就没了关系,他敢再纠缠我,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你在威胁我?”黑影后退几步,恶恨恨道。
“我没威胁任何人,但也不许任何人威胁我。”
“哈哈哈哈……”夜色沉重的沙漠里,突然暴出黑影一片狂笑。笑完,往前挪了两步,逼视住万月,“别忘了,你是我的人,我不管你对他咋样,对我,你休想背叛,也背叛不了!”说着,黑影就想扑上来,强行拉过万月,试图将她更紧地揽在怀里。
就在罗正雄情急地思考对策时,夜幕下突然发生不可思议的一幕。趁黑影死拉活扯的空,万月突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想也没想就朝黑影捅去。幸亏是黑影,要是换了别人,那一刀,怕是不偏不斜就扎在了心脏上。黑影一个闪步,逃开那致命一刀。“你敢捅我,你真的敢捅我?”
“敢!”万月的样子真是骇人,她像一头母兽,疯狂的母兽。
“好啊,我帮了你多少次,救了你多少次,你居然如此狠心……”黑影激动了,他激动起来,浑身就发出一种抖。仿佛突然中风似的,双腿都有点站立不住。事后想起来,罗正雄才明白,黑影其实是不想伤害万月的,如果真想伤害,凭他的功夫,万月纵是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他的毒手。
为什么?后来罗正雄问过万月,是在去年冬季的某一天,团部小院外面的白杨林里。那一天他跟万月发生过争吵,还是为了铁猫。
固执的万月,她就是不把实情讲出来。
红海子那一夜,黑影一气说了许多,中间,甚至很伤感地提起了往事,提起了万月的母亲。万月像根枯树桩,一动不动,任凭黑影歇斯底里说下去。黑影说完,慢慢移过来,想再一次揽住万月。万月突然横起刀:“你别过来,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自杀。”
黑影突地止住了步子。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很奇怪的,罗正雄明明知道,铁猫对万月,是那种死心塌地的爱,是那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爱。但,他偏偏在心底,就藏了她,而且越藏越深,越藏越抹不掉。红海子回来后,罗正雄并没急着跟万月摊牌,那晚看到的事,被他牢牢压在了心底,跟谁也没提。包括师长刘振海,有次有意无意问起万月跟血鹰之间的事儿,他也佯装不知道。刘振海还一本正经道:“对万月,你应该多关心点,她的身世,苦啊……”
她的身世,他岂能不知。甚至,他怀疑,万月根本不是谢雨亭所生。如果他的猜想没错,万月应该是,应该是……
天啊,这秘密,还是先藏着吧。一旦说出来,特二团或许就会乱,至少,江宛音那边,会接受不了。
科古琴山脉下的这片营地,这晚陷入了静默。刘威跟张笑天两个,完全被罗正雄的述说惊住了,不只是惊,后来,后来甚至听得有几分入迷。的确,万月身上,藏的不只是一般秘密。能打开万月这把锁,兴许,藏在暗中的血鹰及其“316”,就都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了。
除此之外,刘威跟张笑天还听到一段伤感的爱情,是的,爱情。罗正雄根本伪装不了,谈着谈着,就把自己的爱摆到了明处。这是一种锥心的爱,一种得不到却非要得到的爱。为了这爱,罗正雄背弃了很多原则,包括私自隐瞒万月通敌的事实,包括他看见敌人却因了不想伤害万月而让敌人自由自在地离开。为了这爱,罗正雄更是伤害了许多,其中伤害最重的,就是江宛音。
“我是想让她自己把事实说出来啊。”罗正雄最后道。
这也是师部的希望。其实,师部对万月的掌握,并不比罗正雄少。那次在医院,刘振海险些当面就讲出万月跟血鹰跟铁猫难以理清的关系,特别是他们三人之间纠缠不清的爱恨。最终刘振海还是改变了主意,语气诚恳地说:“我们相信你,你是一个优秀的战士。过去的事儿不怪你,只要你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始终如一地坚守住自己的信念,你永远是我们的好战士。”
第八章
一件可怕的事(2)
然而,说归说,师长刘振海心里,还是不大稳当。毕竟,万月的处境,比谁都复杂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不然,他派古丽米热做什么?
三个人终于达成一致,暂时不对万月采取任何措施,继续依靠她,引血鹰出洞。血鹰不出洞,敌人的阴谋就不能彻底暴露。铁猫虽然可恨,但毕竟只是血鹰的爪牙,抓了他无济于事,莫不如……
同一个晚上,禁闭室里的万月,心情却是另番样子。
禁闭室其实是一顶小帐蓬,就在离罗正雄的帐蓬不远处,从扎营到现在,它一直闲着,没想,万月成了它的第一个客人。
万月的确离开过营地,而且彻夜未归。昨晚,万月原本是想早早入睡的,这段日子她熬的太累,一组出事后,资料毁去一大半,东脉那边的地形图出不来。万月想凭借其他两个分组的资料,画一份大样图。这工作看上去轻松,实则太难,万月真可谓熬尽了心血。团里没人要求她做这些,是她自愿的,她想以这种方式,寄托对死难者的哀思。再者,她也想通过这番努力,整体掌握一下科古琴的山情山貌。科古琴的工作一天不结束,她的心就一天不得踏实。
吃晚过饭,她跟一组几个女战士交流了一会,主要是询问东脉那边溪流的情况。万月发现,科古琴的溪流很有特色,不只是分布上的不均匀,水的流向、温度、还有清澈度均不同。这是受地下岩层的不同所致,万月想凭借溪流微小的变化,对科古琴的地下岩层做个大致判断,这对将来开发科古琴,大有益处。
聊完天,万月往自个的帐蓬走,她原是跟张双羊和田玉珍挤一起的,后来师部又带来十几顶帐蓬,万月就搬了出来。经过炊事班的帐蓬时,万月看见了驼五爷。一组出事后,驼五爷变了,变得比谁都哑巴,营地里再也听不见他的小调声,就是吃饭,他也端着碗,蹲得远远的,像是谁惹了他。万月理解他的心情,更多的时候,驼五爷是拿他们当孩子看的,驼五爷一生没讨下个固定的伴,也就没给自个生下个孩子,可他心里,是很看重这个的。跟特二团在一起,他感觉快乐,这快乐有一半,就是团里的年轻人填补了他的心灵。甭看他平日大不咧咧,心,细着哩。一下死去那么多孩子,他能好受?
万月正打算走过去,想陪驼五爷喧一会,猛地,一个黑影闪入她的眼帘。黑影来自很远处,离营地约有上千米。傍晚的光线接近阴暗,草原被映得蒙蒙的,远处的塞里木湖,也蒙蒙的。但万月还是看见了那个黑影。“胆子好大啊——”万月这么感叹了一声,倒吸一口冷气,疾步穿过帐蓬中间那片空地儿,把自己藏到帐蓬里。万月越来越惧怕那个黑影,他像个幽灵,跟定了她,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想出现,就没人能阻挡得住。万月清楚,这绝不是血鹰的主意。依血鹰的性格,他是断断不许铁猫这样做的。铁猫这样做,等于是在出卖血鹰,出卖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同盟军。铁猫执意如此,藏在老巢里的血鹰居然毫无办法!
铁猫跟血鹰的矛盾是越来越深了,表面看,铁猫对血鹰服服帖帖,狗一样驯存,其实,铁猫背叛血鹰的心早就有了。还在新疆没解放前,两个人的矛盾就已凸现,这矛盾,一半是因了万月,一半,却是因血鹰的专横和残暴。相比之下,铁猫还算个有人性的人,尽管他也在不停地做坏事,但比起血鹰的累累血腥,他的所作所为,就有点小巫见大巫。万月更加知道,铁猫一直想摆脱开血鹰,不至一次跟她说:“跟我走吧,让我们远离这是非之地,到一个安全的地儿去。这样的日子,我真是一天也不想要了。”万月无言,她只能无言。这辈子,她是没法说服铁猫了。这个曾经从那扇门里走出的打手,血鹰父子最忠实的一条狗,见到她后,居然慢慢地学着做人,学着爱人,开始变得一点点有人性了。万月没想到,他竟能爱上自己,竟敢爱上自己!她是谁啊,一个被国民政府和国民党各派势力争来抢去的专家的女儿,一个为了扼制住她父亲而不惜动用一切手段想死死控制住的人质,一个被私下里唤作冰美人的宝贝!为了得到她,血鹰花费了多大心血,甚至不惜跟自己的父亲闹翻,甚至将罪恶之手伸向她的母亲!一次次遭到拒绝后,他还是不死心,发誓要得到她的心。为此,他放弃逃往台湾的机会,跟被南京方面誉为新疆第一魔头的父亲反目为仇,硬是在已经失去的土地上建立起一支自己的力量,凭借这股力量,他想跟解放军顽抗到底,想把曾经的辉煌再次抓到手。这想法看上去虽然幼稚,却得到台湾方面的强力支持。如今,他是台湾方面反攻大陆重新夺回辽阔疆域的惟一希望